第38章 猜對

聞曜風發覺白淳的性格很搖擺。

語言抗拒的時候, 身體卻并不反抗。

別開頭什麽都不認,陷在懷裏時會悄悄往裏縮。

他揣摩着他們彼此的距離,像無意間打開了什麽攻略游戲。

有時候慢慢靠近, 就像狩獵一樣。

要讀懂對方喜歡的節奏,勝負欲和控制欲無形被轉化為巧妙點心。

……很可口。

公主抱比尋常互動更加有趣。

一個人要把全部自己交到另一個人手上, 身體重心移動高度都任由操縱。

距離被無限拉近的同時,人卻被抱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神經也一塊懸着。

白淳反複調整呼吸, 控制自己去注意遠處的繩索, 而不是男人手掌的溫度。

聞曜風留着神怕勒到他,唇側再度掠過那一抹半桃花标記。

“先從這邊過去, 你碰亮那根線。”

溫熱氣息一掠而過, 白淳耳朵尖都泛着緋色了,別開頭揚長手去點亮一根線。

聞曜風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的反應, 俯身低語道:“錯了,要右邊那根。”

臂彎再度收緊又往前遞, 仿佛在操縱知更鳥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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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淳被托舉着觸亮另一根線, 語氣略有些急促:“好了, 帶我過去,然後放我下來。”

“胳膊圈在我脖子上。”

“……知道了。”

其實并不需要抱這麽緊, 但聞曜風存心試探他的退讓和馴服。

獵物在懷裏下意識的放輕呼吸,仿佛擔心被吞吃幹淨。

聞曜風再度觀察幾秒遠處, 一個跨步彎腰穿過繩索間隙, 庭內依舊寂靜無聲。

“不要松手,抱緊。”他沒有給白淳反應時間,沉着冷靜道:“這次是左邊靠上, 小心我頭頂的那根繩子。”

他不打算放他下來了。

白淳下意識地勾着男人脖頸支起身觸碰繩索,指尖小心地繞開幽綠鈴铛。

這麽做……會不會太親昵了?

像是被抱着捉蝴蝶一樣。

寬大蝶袖容易誤觸鈴索,白淳自覺地把袖子全部挽起來,露出修長白淨的手臂。

男人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手腕,抱着懷中人側跨過另一處,扶着大腿的手指游刃有餘地熄滅好幾處多餘光線,聲音依舊澄澈有力。

“頭頂。”

“好,你壓一下腿,我們側旋過去。”

“再來,白淳,幫我點正前方第一根,還有右邊兩根,可以多點亮一點,我看得清。”

聞曜風腰力臂力都極好,是多年鍛煉出來的游刃有餘。

他像抱着一尾狐貍般與白淳共同繩陣鈴铛間穿梭往來,有時看出繩陣破綻,還會大着膽子回退重來,挑更加快捷的路線一路向前。

白淳個子高挑,但從未想過自己會這樣被輕巧抱着。

……也許被聞曜風抱着跳舞都不會摔下來。

大跨步,下腰翻轉,又或者是角度極險的踮腳跨繩再急轉過洞。

白淳被照顧極好,像是落進作弊器的臂彎裏,只用為他點亮微光便已足夠。

剛被抱起來時,心髒還會忐忑起落,醇厚的雄性氣息讓白淳呼吸不穩。

可抱得時間一久,奇異的安全感像氣霧般将他抱持,甚至讓人私心不想結束。

“那邊有路,”白淳已經完全适應被抱着前進的方式,指路速度不斷變快:“先跨步過去,然後你放我下來,弓腰過洞就快到終點了。”

聞曜風即刻調轉方向,跨步時明快道:“抱腿。”

白淳本能地聽從命令,收緊膝蓋把個人空間壓縮到極限。

男人弓腰向前,以不可思議的流暢速度帶着兩人彎腰過洞。

他傾身的那一瞬間,他瞳眸微縮。

鼻尖在昏暗裏輕點一下,仿佛觸吻。

他們同時聽見對方呼吸紊亂,在須臾裏心跳同時漏跳一拍。

白淳在失重感來臨時伸手抓緊聞曜風的衣領,又錯覺這是索吻般的行為,倉促松開。

黝黑眸子凝視他幾秒,笑意加深。

好在聞曜風抱着他直起身,三四步就跨過了最後的幾重障礙。

還如同照顧寵物般溫柔道:“要放你下來了哦。”

“……嗯。”他低低答應。

男人松開了手,很貼心地幫忙把白淳的羽織褶皺捋平拍順,轉身去拿放在終點的兩個小錦囊。

白淳把袖子放下來,不自然地側了側身子:“沒必要抱那麽久。”

“我故意的。”聞曜風認得痛快:“很節省時間,不是嗎。”

哪怕有鏡頭全程怼這盯着,他一樣敢這麽玩。

導演經紀人在又怎樣,反正游戲進展順利,理在他們這邊。

聞曜風分出一個錦囊遞給白淳,兩人邊開袋子邊往前走。

裏面裝了一大袋子銅幣,以及小小的說明紙條。

累積的一半積分被兌換成本局代幣,供嘉賓全程在歌舞伎町等地區的游玩消費。

也就是說,他們的吃喝休憩都要在限定場景內進行,只有特殊情況才能出鏡出戲。

這也可能意味着……之後的游戲會很激烈,以至于随時随地都有隐蔽處,以及充足的能量供給。

節目組又想玩什麽?

白淳回眸看了眼窗外野原深處的佛寺,菩薩笑容慈悲溫和,在長風裏巋然不動。

聞曜風和他一起停下腳步,笑道:“在想什麽?”

白淳也笑起來:“沒事。”

推門再出,光線徑直由明轉暗,從晴光熾烈的盛午轉向燈火璀璨的深夜。

當代人工造景簡直可以肆意颠倒時間空間,在會展中心裏打造出以假亂真的歌舞伎町。

深沉夜幕裏星如海霧,溫度也一瞬冷了下來,四處的風散着潮氣。

他們站在兩個空間的交界處,既立在酒肆門口,也站在佛寺盡頭。

手環第二次振動作響。

『公達に狐化けたり宵の春』

狐貍變作公子身,燈夜樂游春。

遠方傳來一聲三味線的弦響,有什麽隊伍自十字路口緩慢出現。

“那是什麽?”

“……花魁巡游。”白淳凝神道:“可能是線索。”

武士打扮的男人手執定紋燈籠走在最前方,數位少女随行兩側,滿街招牌燈籠挂如垂虹,映出行道中央嫣然而笑的女人。

她發上金冠步搖皆綴銀華,三枚齒下馱作烏木顏色,振袖繁複厚重拖曳在地面上,仿佛金魚之尾。

一步一頓,腳踝如蝴蝶般起落偏移,行得極慢。

隊伍裏有樂師手執尺八太鼓,此刻也神情莊重地跟随在後,樂曲凄豔孤絕,仿佛在應和這個良夜。

聞曜風看了快五分鐘,側頭道:“好像還沒走十米遠?”

白淳:“……人家并不是出來參加競走項目好嗎。”

兩人小心靠近巡街花魁的隊伍,剛巧看見對面也出來兩個熟悉面孔。

——是柯可和柯愛。

“她們速度好快,”聞曜風皺眉道:“麻煩了。”

果然搞偶像的都會這門藝術,差距拉開的不算大。

“競速戰不一定是比項目完成時間,”白淳淡定道:“再觀望一下。”

花魁扶着随行武士的肩一步一頓,走得婀娜多姿香風款款。

一衆游民小孩聚成長列探首觀看,伸長脖子猛瞧她的樣子。

“是花魁——”

“她嘴唇好漂亮,眼睛也好好看!”

“狐媚東西!”

熱鬧之際,突然一支利箭穿雲而過,直接從高處貫穿她的胸口!

“嘶——”花魁踉跄後退,被過于累贅的衣服絆倒在地,嘴唇失了血色。

聞曜風:“……!!”

花魁面色慘白地倒下,人群裏慌亂尖叫聲響成一片。

大家原本都以為今晚的歡樂剛剛開始,怎麽會突然發生這麽血腥的事情?!

武士們扔下手裏的雜物想要救助她,少女們左顧右盼尋找郎中。

“殺人了!!救命啊!!”

“是誰?那邊樓上有刺客!!叫官府的人來!!!”

混亂裏,樓閣上的少女踏前一步,朗聲道:“她是妖狐,不信你們看她的尾巴!”

花魁胸口汩汩流血,此刻還在無力抽動着,繁複和服散落揚開。

竟真有三條狐尾掩在振袖之下,在剛才看起來完全沒有半點痕跡!

人群再一次炸開。

“是狐妖!!”

“我就說,她能當上花魁絕對是施了魅術!”

“啊啊啊妖怪——”

有婦女帶着小孩快速走遠,還有不怕死地俯身去戳弄那若隐若現的狐尾輪廓,笑容譏諷。

哭聲笑聲混得整條街都更加嘈雜,終于有官府模樣的人快步過來處理事務。

身着深紅巫女服的少女一扶欄杆飛身落下,神情冷厲:“現在有妖狐潛伏于此,大家一定要小心防範。”

她的眼睛猶如鷹隼,一寸一寸掠過所有人。

“三大家族都已接下緝拿令,明日晌午前在慈草寺殺狐證道!”

這麽說,三隊人的任務都是獵狐?

聞曜風和白淳隐在人群外側,看着那垂死狐妖被一衆武士當街擡走,三條紅尾垂在半空裏一晃一晃,還在滴落着鮮血。

聞曜風眉頭一皺,伸手探向白淳的後腰,用力一按。

“你——”他驟然壓下聲調,把青年拉進深巷。

這一秒聞曜風雞兒梆硬,同時還後背發涼。

寬大羽織之下,他手掌碰到的竟也是蓬松狐尾,柔軟到臺燈亂亮。

白淳在暮色裏緩慢擡眸。

“猜對了,”他輕輕道:“我也是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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