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少年61.9% 你以前也是這樣的

城東一家胭脂鋪子的後院裏, 秀瑩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她兩手緊張地握在身前,不敢擡頭看坐在面前的人。

魏氏冷眼打量着她,道:“宜州新産的雲煙羅數量稀少, 大部分都被送進了宮, 餘下不多的也都直接進了世家望族的院子,市面上根本尋不着。我也不過前幾日才得了一匹, 還沒來得及做出衣裳。”

“你倒好,一個下人, 竟早早就穿上了這麽好的料子。”

“還有頭上這金翅簪子, 手腕上的翡翠镯子, 哪個不是稀罕物?這些東西你是從哪得來的?”

秀瑩低垂着頭, 把袖子往下攏了攏,低聲道:“奴婢……奴婢之前攢了些銀子……”

話沒說完, 一盞熱茶啪的一聲砸在她身旁,茶杯碎裂,杯中茶水四濺, 吓得秀瑩低呼一聲,下意識擡手掩面, 手腕上綠瑩瑩的镯子再次露了出來。

“你糊弄鬼呢?”

魏氏怒道:“你攢的那點兒銀子買你頭上這支簪子都不夠, 更遑論這身衣裳和那對兒镯子!就是把你賣了, 也換不着這麽好的東西!”

她擺出一副怒容唱了白臉, 旁邊的曹媽媽就趕忙唱了紅臉, 走過去擦了擦秀英身上的水漬道:“秀瑩, 夫人當初待你可是不錯的, 你怎麽能去了茗芳苑就忘了本呢?”

“茗芳苑再好,也是夫人當初送了你過去,你才能享這個福不是?”

“而且, ”她說着看了眼座上的魏氏,又拍了拍秀瑩的肩,“你別忘了,你的賣身契還在夫人手裏呢。”

秀瑩身子一抖,睫毛顫的厲害,似乎被這句話吓得不輕。

魏氏冷哼一聲:“我看你是已經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也不記得自己當初去茗芳苑的初衷了。”

“那蘇錦瑤管你們管得嚴,不許你們随便出府,我三番五次聯系你們不上,還以為你們真是出不來。讓人盯了許久才發現,原來桂枝翠竹出不來是真的,你卻是可以從南邊的角門出來的。”

“能出來卻不去蘇家給我送信,而是自己在街上閑逛,我看你是真把自己當茗芳苑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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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一掌拍在了桌上,吓得秀瑩一哆嗦,忙道:“沒,沒有,奴婢也只有半個月才能出來一趟,而且……是……是最近才開始允許我出來的,以前也是不許的。”

“奴婢沒忘了夫人的叮囑,只是怕……怕茗芳苑的人對我不放心,有人跟着我,這才沒有立刻去找您。”

魏氏冷笑:“那你現在見着我了,說吧,這些日子在茗芳苑都打聽着什麽了?”

秀瑩兩股顫顫:“奴婢去茗芳苑時日尚短,還沒打聽着什麽,夫人您再給我些日子,我……”

“來人!”

魏氏怒喝一聲:“把她給我綁了送到茗芳苑去!就說在街上遇見了她,覺得她身上打扮不對,懷疑她偷盜茗芳苑財物。讓茗芳苑好生清點清點,去她房裏搜一搜,看她還偷藏了些什麽東西,若有不對就立刻送她去衙門!”

秀瑩秀容都是她送去的丫鬟,兩人相貌又都很是出挑。

秀容因勾.引了楚毅惹蘇錦瑤不快,秀瑩既是跟她同去的,就絕不可能再受蘇錦瑤重用,那她身上這些東西就絕不會是蘇錦瑤賞的。

不是蘇錦瑤賞的,那要麽是偷盜,要麽是別人送的。

不管是哪個,蘇錦瑤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将她送回蘇家都是輕的。

秀瑩果然被吓住了,跪行幾步拉住魏氏的裙擺。

“夫人別驚動大小姐!這不是我偷的,不是偷的!”

“那到底是怎麽來的?你快老實交代啊!”

曹媽媽說道。

秀瑩被威脅一番,只得老實交代。

原來她自秀容出事之後,就知道再要勾.引楚毅是不可能了,而且連想要靠近蘇錦瑤都難了。

茗芳苑裏只剩她和桂枝翠竹兩人,桂枝翠竹嫌她和秀容拖累了她們兩人,與她不和,處處刁難她,她日子很是不好過。

有一日她被兩人欺負之後獨自躲起來傷心落淚,正被府裏的嚴管事看見了,一來二去,兩人之間便有了些瓜葛。

但她身份特殊,是蘇家送去的人,蘇錦瑤必然不喜歡她,所以嚴管事就沒有跟蘇錦瑤說,只暗中和她來往。

起初他并不許她出門,直到近來經她好一番軟磨硬泡,才允許她半個月出來一趟,而且只能從送菜的角門走,兩個時辰內必須回去。

魏氏恍然,和曹媽媽對視一眼。

嚴灏是茗芳苑除了秦管家以外最得力的管事,在秦管家來之前,茗芳苑一直是他打理的。

秦管家年紀大了,很多事并不親自經手,大多只有與蘇錦瑤密切相關的事他才會親自過問,其餘瑣事都是交給嚴灏。

一定程度上來說,嚴灏才是茗芳苑真正的管家。

秀瑩跟了這樣一個人,難怪能穿得上這樣的衣裳,戴的起這樣的首飾。

魏氏近來正因為失去了秦氏的嫁妝而惱火,想到這些東西有可能原本是她的,如今卻到了秀瑩這樣一個丫鬟手裏,就更是氣惱。

但想到秀瑩興許能派上用場,她便強忍着沒立刻把這些東西從她身上扒下來,沉聲問道:“你既然跟了嚴管事,就沒從他口中打聽到什麽有用的事?”

秀瑩搖頭:“嚴管事雖管着茗芳苑大大小小的事務,但親自到大小姐跟前的機會還是少。大小姐是個女子,一般都是秋蘭拂柳她們貼身伺候,偶爾有什麽需要前院準備的,也都是秦管家親自盯着,他頂多跟在旁邊幫幫忙。”

魏氏挑了挑眉:“那這麽說,你留在茗芳苑也沒什麽用了?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回來吧。”

她知道以秀容如今的處境,是不會怕她賣了她的,甚至巴不得她賣了她。

她前腳把她賣了,後腳嚴灏就能将她買走找個小院兒養起來,到時候過的日子不比現在好?

魏氏偏不如她的意,不說把她賣了,而是要把她接回蘇家。

蘇錦瑤本就不喜歡這丫頭,秀瑩的賣身契又握在她手裏,只要她開口,蘇錦瑤必然不會不放人。

魏氏看着秀瑩驚惶的臉色,不緊不慢地道:“你是我蘇家的下人,這麽不清不楚地跟着茗芳苑的管事像什麽話?我把你接回來,到莊子裏尋個人家名正言順地嫁出去,你也好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啊。”

意思是要尋個破落戶把她遠遠地打發出去,讓她一輩子都別想再跟嚴灏見面,也別想再過現在這樣錦衣玉食的日子。

已經過過好日子的人哪裏願意再去過那窮苦日子,秀英當即便慌了,拉着她的衣裳哭求:“夫人別将我送走,您再給我些日子,我一定會好好幫您打聽個大小姐的事的!”

魏氏不為所動,任憑她苦苦哀求也不松口。

曹媽媽一副不忍心的樣子,在旁勸道:“秀瑩,你快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麽有用的事忘了跟夫人說的?”

“沒有,真的沒有啊,”秀瑩哭道,“奴婢到茗芳苑的時日本就不長,又一直不能近大小姐的身,連她身邊丫鬟們都防着我,我能打聽到什麽啊。”

“那嚴管事那裏呢?他平日裏就沒跟你說過什麽和大小姐有關的事?你再仔細想想,興許能想起什麽呢。”

秀瑩哭着搖頭,本也要說沒有,卻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停止了哭泣,擦了擦眼淚抽噎道:“他……他倒是曾随口跟我提起過一句三小姐,不知……有沒有用。”

“三小姐?”

曹媽媽不解,魏氏亦是皺了皺眉。

秀瑩點頭:“嚴管事說,大小姐她……她很是不喜歡蘇家人,唯獨三小姐她不算太讨厭。”

…………………………

浴桶中冒着氤氲熱氣,蘇錦瑤懶懶地靠在裏面,聽秋蘭和拂柳嘻嘻哈哈地跟她說今日秀瑩出門被蘇家人半路攔下一事。

蘇錦瑤默默聽着,對此本不甚在意,但聽她們你一句我一句說的開心,唇邊便也跟着挂起一抹淺笑。

兩人正一邊跟她說笑一邊伺候她沐浴,忽聽外面傳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有丫鬟隔着門道:“小姐,将軍來了。”

秋蘭拂柳會意,忙放下手裏的水瓢和帕子,相視一笑,起身出去了。

最初楚毅伺候蘇錦瑤洗腳或是沐浴她們還不大習慣,但現在已經習以為常了,知道除非是大小姐生了将軍的氣,不然只要将軍來了,大小姐就由他伺候。

兩人退了出去,換楚毅進來服侍蘇錦瑤。

他熟練地拿起帕子,一邊往她身上澆着熱水一邊給她擦身,說着一些朝堂上的趣事逗她開心。

蘇錦瑤雙臂搭在木桶上,脖頸微微後仰,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和她以往沐浴時一樣。

楚毅今日卻有些心神不定,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懸在桶沿上的那只玉手。

這只手曾教他讀書認字,也曾手把手地教過他如何執筆,還曾……撩撥的他口不能言,讓他只能躺在她身邊無助喘息。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滋味,可自那日之後……小姐再沒幫過他。

楚毅想起那日的情形,又是懷念又是尴尬。他當時沒多久就……最後紅着臉抱着小姐的手臂不敢擡頭。

這只手好看極了,手指細長,掌心細膩,指腹柔軟,修剪的圓潤的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絲毫不像他因常年習武幹粗活留下了滿手的傷痕和老繭。

這樣的手就應該永遠都被細心保養着,永遠都幹幹淨淨,不留一點泥污,但那日……他弄髒了她。

想到這,楚毅胸口又是一陣猛跳,身上不自覺的緊繃。

在他眼裏,蘇錦瑤就是開在懸崖上的花,世間僅此一朵,聖潔又不容玷污。

他願窮盡一生守護她,卻又忍不住想要親自弄髒她。

他覺得自己污穢不堪,根本配不上她,卻又瘋狂地迷戀她被自己弄髒時的樣子。

他真是個瘋子。

楚毅紅着臉想。

蘇錦瑤阖着眼,感覺原本澆在自己身上的熱水忽然消失了。睜眼看去,就見楚毅手上動作不停,還在繼續從桶中舀着水,目光卻盯在了她搭在桶沿的手臂上。

熱水被從桶中舀起,又直接嘩啦啦地倒了回去,一點兒沒落在她身上,只有濺起的水花零星落在她肩頭。

她扯了扯嘴角,沒有出聲提醒,而是将手指沿着桶沿劃了半圈,收回到自己身前。

楚毅的視線跟着指尖轉動,直到看到她的肩頭和勾起的唇角,才猛然回過神來,趕忙認錯:“阿吉知錯,小姐恕罪。”

浴桶中的人并未生氣,還少見的笑出了聲。

水中嘩啦一聲響,蘇錦瑤轉了個身,趴在桶沿上,和楚毅面對面,眼中盛滿了笑意:“你以前也是這樣的。”

那是魏氏剛進門的冬日,蘇錦瑤被氣的跑出門,在溪邊不慎打濕了鞋襪,脫下來烤幹時被阿吉無意間看見了腳。

當時只有他們兩人,自然誰都不會把此事往外說,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後來有一回,蘇錦瑤在河邊釣魚,阿吉像以往一般守在他身邊,低垂着頭一副老實模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那日運氣不好,半晌都沒釣上來魚,蘇錦瑤有些不耐煩,動了動腳,原本像個木樁子似的站在那的少年便也跟着轉了轉腦袋。

蘇錦瑤察覺,試探着把腳伸出去,又收回來,少年的腦袋果然又跟着轉了轉。

等順着那收回去的腳看到蘇錦瑤打量他的眼神,少年才猛然回過神來,頓時慌了神,撲通一聲跪下去:“阿吉知錯,小姐恕罪!”

蘇錦瑤想起當時的情形就覺得有趣,指腹輕蹭楚毅的眼角:“我記得當時有人還掉了幾滴金豆子。”

阿吉當時是真的慌了,膝蓋磕在河邊的碎石上咚的一聲響,也不覺得疼,只顧認錯求蘇錦瑤別趕他走。

他不怕受罰,只怕以後不能再跟着她。

好在蘇錦瑤當時不知是不是心情好,沒跟他計較,不然他們之間可能再沒有後面的那些事,現在也不可能在一起。

提起當年的窘事,楚毅也有些不好意思,蹭着她的手道:“多虧小姐大人有大量,饒恕了阿吉。”

偷窺府中女眷是重罪,就算不打罵他也是要遠遠将他賣出去的。

蘇錦瑤沒将此事告訴別人,他才得以繼續留在蘇家,留在她身邊。

蘇錦瑤不以為意,指尖仍舊停留在他眼角:“你哭起來倒是挺好看。”

少年本就生的俊朗,紅着眼睛泫然欲泣的樣子又招人心疼。她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這麽放過了他。

這事過去了也就算了,但現在提起,她不知是真的好奇還是故意逗弄他,挑着他的下巴問道:“你那時在想些什麽呢?”

楚毅垂眸,不敢看她的眼睛。

“在想……小姐好看,從頭到腳……都好看。”

那雙腳白生生的,只從裙擺下露出一點,便讓他記了很久很久。

蘇錦瑤輕笑,又湊近些許,故意貼着他的面頰道:“那剛才呢?剛才看着我的手,你又在想些什麽?”

楚毅頓時便紅了臉,嘴角翕動,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最終只低下頭去,額頭抵在她肩上,求饒似的喚了一聲:“小姐……”

被他靠着的女人一陣低笑,肩膀微微抖動,讓他把臉埋得更深,越發不願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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