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Part 9
壇太一推門走進眼前這家店,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機油味道和冷酷的金屬光澤。暮晚的陰影讓他的視線一時有些模糊,他揉了揉眼睛後就聽到溫暖的招呼聲,“歡迎光臨。”
雖然是做生意的人那種慣常殷勤的語氣,卻還是藏不住一絲絲酷酷的冷意在裏面。壇太一定睛看去,只見一個染着金黃色頭發的年輕男孩嘴上正叼着一支香煙,姿勢随意地靠在巨大的櫃臺上。
果然是與機車這種潇灑的運動有關的人,身上都會有一種狼一般冷傲的氣質呢。只是眼前這個人,比起亞久津學長那種天成的傲氣還是差得遠了。
吐了吐舌頭,心知自己可不該這樣沒頭沒腦地默默評論人家的壇太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請問……”
“怎麽,現在機車黨這麽低齡化了嗎?”小夥子有些驚訝地走過來,看到壇太一柔順小貓一般的模樣忍不住彎腰俏皮地摸了摸他的頭發,雙手按住膝蓋眨眨眼道,“你需要些什麽?”
“那個,我需要……”壇太一左右看了看,四周都是機車零件和必要的護理工具,都藏在暮光打下的陰影之中發出着淡淡的光芒。
吸了一口機油的味道,壇太一不知為何有一點迷醉的錯覺,他轉回頭來道,“我需要機車,一輛真正的機車。”
“機車?”本以為這孩子是替什麽朋友來買零件之類東西的小夥子更驚訝了,旋即笑着拍拍後腦立起身來道,“是你要騎嗎?算了吧小朋友,你可還沒到拿機車駕照的法定年齡哦。”
“不是我啦……”壇太一的臉砰地火燒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瘦弱的身軀後難為情地眯起眼睛,随即嚴肅地擡起頭道,“總之……我就是需要一輛嶄新的機車,最好是黑色的,是那種很漂亮的金屬黑色!”
聽這小家夥說得十分嚴肅,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味,小夥子也收回臉上俏皮的笑容敲敲腦袋道,“好吧,這裏都是零件,成品車在後面的庫房裏。跟我來吧。”
壇太一立刻跟上那個小夥子,走了幾步卻見那比他高出兩個頭但還不如亞久津仁高的男孩側過頭來,“不是你用,那你是要給誰看呢?”
“這個……”壇太一的眼神閃了閃,眼前晃過亞久津仁立在自己心愛機車的殘片中間時眼中濃濃的心疼,心髒就像被玻璃片劃破了似地一痛,“是很重要的人。”
“哦……”小夥子按住巨大的鐵門手柄笑了笑,“喜歡機車的人,一定非常酷哦!”
壇太一有些不知所措地擡起頭來,然後大門就在他眼前打開。有閃耀的金屬光輝潮水般放射出來,壇太一一時有些眼花,用手擋了擋眼睛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哇……”壇太一禁不住發出驚嘆,幾步走進去站在兩排擺放整齊的嶄新機車中間。各種顏色如同熔鑄了最純淨的虹彩一般,但是只有那冷豔的黑色直接将他的眼光死死抓住。
他瞬間想起來亞久津仁穿着一身銀白靠在黑色機車上的模樣,那實在是美極了。
“你要的是這種黑色嗎?”小夥子走過去,拍了拍擺在黑色機車群中最中央的那輛,看來是最招牌的一輛。
“嗯!”壇太一連忙點頭,那完美的金屬光澤和輕健的漂亮機身和亞久津仁失去的那輛簡直一模一樣。
“可是……”小夥子輕輕靠在了機車上,抱起雙臂看定壇太一滿面的飛紅道,“小男孩,你看起來不像是能買得起這樣一輛機車的樣子呢。”
“啊……”壇太一的笑容突然一垮,受驚的小兔子般小心翼翼地探頭道,“需要……需要多少錢呢?”
“這是最新的機型和設計,市價要十二萬日元。”小夥子輕描淡寫地說道,好像很喜歡看到那純淨的男孩臉上露出大大的驚嘆號,那可愛的模樣令人很想挑逗,“就是因為太貴了,所以一直好好放在庫房裏沒人買走呢。”
“十……十二萬日元?”壇太一呆呆地咬了下舌頭,他那個廉價公寓一年的租金也不到十萬日元,這輛機車足以讓他去睡大馬路了。
“機車就是這種價位啊。”小夥子聳了聳肩,彎腰靠近壇太一笑道,“你那位重要的喜歡機車的朋友,難道不知道嗎?”
亞久津學長當然知道的啊,只是我這個白癡完全被吓到了……壇太一重重撓了撓頭發,他并沒有告訴亞久津仁自己有重新送他一輛機車的意思,只想默默地給自己心念的人一個大驚喜,只不過……
他看了一眼那輛漂亮的黑色機車,自己瘦弱的肩膀果然承擔不起這樣的重擔呢。
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自己特別沒用,壇太一心上湧起強烈的酸澀,使勁揉了揉眼睛才讓自己不至于沒出息地冒出淚花,“那個……這輛機車能給我留着嗎?”
“給你留着?”小夥子張了張嘴,本以為這孩子被機車的昂貴價錢吓到了,卻不想他還是沒想到放棄,“要給你留多久啊?我畢竟是要做生意的。”
“嗯……”壇太一飛快地盤算着,手指被掰出了細細的疼痛也不顧,最後腦中一直閃過那幅自己傾注了無數心血的巨大油畫,“可以拍賣出那種價錢嗎……可是,那也是非常珍貴的畫哎……”
“小家夥,你不是來搗亂的吧?”等了半天沒有回音,好脾氣的小夥子也不耐煩了,起身撥了撥壇太一的頭發道,“機車這東西可不适合你這樣的小鬼頭玩哦。好啦好啦,你快回家吧。”
“哎哎……”壇太一被沒頭沒腦地推了就走,小夥子的雙臂上也有着結實的肌肉,這麽一推讓他根本控制不住腳步,只得像個小貓一樣胡亂揮舞着手,“等一下啦!”
“說到要給你留着那輛機車什麽的,其實也不是不行。”小夥子一口氣把壇太一推到大廳,這時暮光已經濃得如同熔岩,将整個世界燒得燦爛。
“……咦?”壇太一愣了一下,連忙轉身瞪起閃亮的大眼睛,“這是什麽意思?”
“反正那種高級貨一時也出不了手,不過最近東京這一帶很有名的機車黨要集體換車,我可是長期和他們做着生意的。”小夥子擠了擠眼睛,靠近壇太一耳邊輕聲吹氣道,“到時候我可就顧不上你這個小鬼啦。”
“那……那需要多久呢?”壇太一急了,後退一步嚴肅無比地瞪着小夥子的臉。
被那少年眼中鋼鐵般的堅定吓了一跳,小夥子還是笑着擺擺手道,“啊,這個嘛……兩個星期左右咯,這是我能給你的最高的時限了。”
“兩個星期……十二萬日元……我知道了!”壇太一盤算了一下兩個不可能的數字,卻還是堅定地點點頭道,“請大哥哥一定遵守諾言哦!”
“你還真的答應啊?”小夥子撲哧一聲笑了,但是壇太一在濃烈暮光的映照下如同神聖雕像一般不可動搖,自己也忍不住認真起來,“好,那就給你留兩個星期!我會每天好好護理那輛最中央的機車等你來拿,不過你要是拿不到可就不怪我了哦!”
“好的!”壇太一重重地點點頭,鞠了一躬就飛快地跑出機車店。
看着微微搖晃的門,小夥子困惑地撓撓後腦道,“這樣一個瘦瘦小小的小鬼,究竟為了什麽敢接受這樣的價錢啊……”
而壇太一已經一口氣跑出半條街去,在來來往往的人潮中停下來松了口氣,有些疲累地靠在路邊的電線杆上。他微微仰起頭,任頭帶掉下來遮住眼睛。
但還是有絲絲暮光鑽了進來,将他的視線照成一片閃耀的海。壇太一低低喘息着,無力地按住額頭低聲道,“十二萬日元,怎麽可能嘛……難道我真的要在美術展上拍賣我的畫嗎?”
轉念想到亞久津仁那冷酷如冰的側臉,壇太一一下子挺起身子重重将頭帶拉了上去,“可是,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亞久津學長心疼了……亞久津學長怎麽能沒有帥氣的機車呢!”
來往的路人有些奇怪地看着這個自言自語的少年,他就像宣誓一般表情嚴肅。
注意到路人們的奇怪目光,壇太一一下子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轉身走入人群,柔和下來的眉眼多了絲絲滾燙的思慕。
“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呢……”壇太一目光有些迷離,剛擡頭看了一眼霞光绮麗的天空,肩膀就冷不防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瘦小的身子當時就像被彈出去一樣一晃,壇太一剛吃痛地叫了一聲,胳膊就被毫不客氣地高高抓了起來,一個粗魯尖細如同鼠叫的聲音劈頭蓋臉砸了下來,“小鬼,你沒長眼睛嗎?!”
“啊,我……”壇太一只覺一片陰影圍了過來,擡頭只見一群高大的衣着怪異的男人,有的枯瘦有的粗壯,身上都刻着亂七八糟得刺青。
而抓住自己的那個瘦高男人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雜亂的黃毛如同荒地裏放肆生長的野生植物。他嘴裏噴出一團團難聞的煙酒味道,目光卻閃爍着詭異的興奮。
“對不起……”壇太一被那男人抓得有些酸痛,連忙擺擺手道,“我不是故意的啊……”
“少啰嗦,我可是看見你這小鬼故意撞到我身上來的!”黃毛男人冷罵一聲,彎腰直接把臉貼在壇太一面前,“喲,長得很可愛嘛!”
“是啊大哥,這麽一看就像個小女孩一樣。”身旁的一堆跟班個個附和起來,讓壇太一越發全身發冷。
而那個黃毛男人發出一聲陰險的低笑,張嘴咬住了一支劣質香煙,“小男孩,你這麽着急去哪兒啊?叔叔請你喝酒如何?”
“我……我不會喝酒……”壇太一腦袋嗡嗡亂想,他再怎麽遲鈍也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是一群城市蛀蟲纏上來了!
“叔叔教你嘛,只要喝上了就會了!”黃毛男人看了一眼壇太一臉上的紅暈,那簡直就像是撩撥一樣讓人心上發癢,便一把鉗制住壇太一的脖子道,“走吧走吧!”
“喂!放開我!”被那男人這樣接觸了的壇太一突然心生怒火,這樣摟住他脖子的動作連亞久津學長都沒做過,竟然被這樣一個流裏流氣的男人……
聽到這只溫順的小兔子驟然變得剛硬的語氣,黃毛男人和一群跟班反而覺得很有趣般齊聲哄笑,随即那黃毛男人惡狠狠地抓住壇太一的領子把他拎了起來,“你以為老子要跟你開玩笑嗎,臭小子!那回我們和亞久津仁打架,抓住我的臭小鬼就是你吧?”
“唔……”壇太一有點不能呼吸,腦子卻是飛快地轉了起來。這頭雜亂的黃毛……啊,是那天在巷子裏群鬥,想要拿刀偷襲亞久津學長的那個混混頭目!
是自己不顧一切抓住了他枯瘦的手腕,然後他被亞久津學長幾下就修理得倒地不起。
“認出我來了嗎?”黃毛男人咧嘴一笑,想拖着一個面口袋一樣直接把壇太一拖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巷子。這裏連暮光都照不進來,如同永夜一般黑暗。
壇太一拼命地招手求救,但是過往的路人一律瞬間加快了腳步。
能那樣幹脆地用拳頭解決垃圾的人,除了亞久津學長,果然再也沒有別人敢了吧?
壇太一感覺全身冷得徹底,身體劃過地面也發出了陣陣火辣的疼痛。還沒等反應過來,他就被那黃毛男人砰地一聲摔在牆上。
“啊!”壇太一趕緊捂住冒出血花的後腦,無力地順着牆壁跌坐下去,咖啡色眼睛如同發狂的小貓般狠狠瞪視着逼近的一群蛀蟲,“都不準過來!”
“你覺得你說話有用嗎?”黃毛男人蹲下來,一把就将壇太一胡亂揮過來的瘦小拳頭死死捏在手裏,“你就像個小貓一樣可愛呢,小鬼!那就做一只乖乖的小貓吧!”
“走開!”壇太一雖然害怕得嘴唇發白,但是心中的怒火卻一直烈烈燃燒着。就算自己的力量和這個混混相比太過微小,他也固執地不肯放棄掙紮。
“哎呀,還是個倔脾氣的小鬼呢。”黃毛男人覺得有趣,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跟班們,又是一陣哄笑轟轟然刺中壇太一的耳膜。
“省點力氣吧,臭小子!”有一個肌肉強壯卻總像堆塊的肉結一樣惡心的男人咧開一嘴黃牙,“我們‘黃蛇’老大想要玩的小家夥,沒有一個跑得了的!”
“‘黃蛇’……”壇太一猛地一瞪雙眼,不顧此刻擡起的憤怒眼神只會讓自己處境更加危險,“就是你!就是你砸了亞久津學長最心愛的機車吧?!”
“呵?”黃蛇驚訝地咧咧嘴,一把抓住壇太一的頭發迫使他難受地高高擡起下巴,“小鬼倒是什麽都知道啊!是我做的又怎樣?這只是開始呢!下次變成那樣一堆殘片的可就是亞久津仁了哦!”
“亞……亞久津學長才不會輸給你們這種笨蛋呢!”壇太一狠狠抓住黃蛇抓着自己頭發的手,卻讓頭皮發出更加劇烈的疼痛,“他會把你們一個個都揍得骨頭散架!”
“我去,好個小鬼!”黃蛇怒極反笑,突然直接拽着壇太一的頭發将他拉了起來,甩手又是砰地一聲撞在牆上。
“呃!”壇太一捂住被狠狠搓了一下的左手,還沒完全愈合的傷口裂開了火辣辣的濕潤,“你們這些混蛋……”
“臭小子,你還真敢說啊!”黃蛇拎起壇太一的衣領,直接将他踹倒在地,然後嘶拉一聲扯開了他的前襟。
“混蛋!”壇太一驚怒之極,揚手重重抓了一下黃蛇湊過來的邪笑的臉,“不要碰我!”
“嗚啊!”冷不防被壇太一抓破了臉的黃蛇痛叫一聲,趕緊圍過來的喽啰們七嘴八舌地說着“老大,你臉上有血了!”
“白癡,都給我滾開!”惱羞成怒的黃蛇一腳踹開一個湊近的跟班,回身将壇太一死死按在地上,“臭小子,你竟然敢惹我!你死定了!”
“亞久津學長……”傷口的開裂早就讓壇太一沒了一半力氣,更敵不過黃蛇憤怒的掌控,漂亮的咖啡色眼眸漸漸泛起空白的霧氣,“亞久津學長……你在哪裏啊……”
晶瑩的淚水滑下側臉的那一刻,黃蛇也将壇太一的肩膀扒得□□出來,白皙的鎖骨如同致命的邀請般讓他全身都發出火熱溫度。
壇太一無力地掙紮着,這時突然眼前一黑,然後一聲重重的砰摔聲從另一側的牆壁上沖出。
“啊啊!”直接被甩得飛過壇太一眼前的一個混混倒地不起,顫抖着連連哀叫,“老大,老大你快看……”
“什麽混蛋敢壞老子的好事啊!”黃蛇心上一驚,那跟班被甩過去的速度和力道都十分驚人,這一下子足以讓他骨折了,心中不由立刻爆炸出亞久津仁的名字。
當他回過頭去的時候,一片利落的打鬥聲已經潮水般響起,他那些喽啰如同砍瓜切菜似地四下亂飛,全都重重地倒在地上只有翻滾的份兒。
黃蛇來不及反應,唯一還沒被摔過的就只剩下他自己了。他咽了咽口水,看定那個背光站在自己面前,如同一身黑衣的死神般輪廓模糊的人影顫聲道,“你……你TMD是誰啊?!”
“怕成這個熊樣,還放什麽狠話?”那人影發出一聲沙啞的男性笑聲,咽喉應該是被煙酒侵蝕了多年。但這并不妨礙他的聲音有一種深沉的魅力,如同燦爛的夕陽一般頹敗卻讓人留戀。
“你、你……”黃蛇顧不上壇太一了,把那衣衫不整的少年往地上一摔就起身掏出了明晃晃的尖刀,“你趕快給我滾,要不然老子……”
“來啊。”人影一步步逼近,腳步沉靜如同趕赴一個普通的聚會一般,微微張開的雙臂就像死神的邀請,“往這兒砍。”
他比了比自己的脖子,這個動作讓黃蛇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你、你以為老子不敢嗎?”黃蛇吞了吞口水,胡亂揮舞着尖刀卻在往後退。
“沒說你不敢啊。”男聲是那麽滿不在乎,甚至透出些許醉意,聽起來卻是讓人沉淪地心生恐懼,“你砍不砍?”
“混、混蛋……”黃蛇緊緊咬住牙齒,下一秒卻被一只有力的手狠狠拽了過去,腹部挨了一記火爆的膝頂,不由得松了手任那把刀哐當一聲摔在地上。
但是更讓黃蛇驚恐的是卡在他脖子上的這只手,枯瘦得幾乎沒有任何皮肉,完全就像一只黑色的骨爪一樣充滿着暗黑色的力量。
那一瞬間,黃蛇真的以為自己碰到死神了,趕緊抓住那男人的手連連求饒道,“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你不是剛才還要拿刀砍我嗎?”男人将臉湊過來,他穿着巨大的黑色連毛衫,臉龐埋在兜帽的陰影中看不清楚,卻能看見點點暗金色的寒光閃爍着,那是他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睛。
一絲牙齒的光芒一閃而過,黃蛇看着那詭異的笑容更加害怕了,卻聽男人繼續湊過來吹氣道,“別掃興啊,老大。”
“嗚嗚……”黃蛇已經不能呼吸了,話更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只顧虛弱地連連拍打着男人有力的手爪。明明枯瘦成這個死人般的樣子,為什麽還會這麽有力?
“切,真是不好玩。”男人的聲線十分迷人,就像被酒精渲染了的鋼琴曲一樣讓人心生寒意卻忍不住專心去聽。他像是沒了興致一般聳聳肩膀,一甩手竟是将黃蛇高高抛過了頭頂。
“啊!”黃蛇結結實實摔到地上,捂着一片血紅的胳膊連翻滾都沒了力氣。
死神般一身黑衣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站在壇太一身邊,那個瘦弱的少年緊緊護住身體,緊閉的雙眼間全是蒼白的冷汗,烏白的嘴唇不停嗫嚅着。
男人蹲下去,點點暗金色的光如同琥珀深處的光澤一般冷漠地閃動着。
“亞久津學長……”壇太一近乎哭泣般的呓語斷斷續續,但卻固執地不肯停歇。他的呼吸非常虛弱,這樣呓語只會平白消耗他的力氣,而那薄薄的嘴唇卻始終不肯放棄呼喚他心愛的名字。
“……亞久津?”男人歪歪頭,伸手摸了摸壇太一冰涼的額頭,他的聲音聽起來疲憊卻又迷人,“喂,小鬼。”
“……啊……”壇太一費力地睜開眼睛,就像做夢一般看着頭頂那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低喘着道,“你是……誰啊……”
“你就是這麽跟我道謝的嗎?我可救了你啊。”男人冷哼一聲,鷹爪般枯瘦的手反指指了指滿地翻滾的蛀蟲。
“這是……”壇太一掙紮着起身,然後被那男人放到牆壁上靠牆跌坐下去,“是你救了我嗎?”
“不想道謝就算了。”男人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只在壇太一有些模糊的眼睛前一晃而過的枯瘦的手爪讓人心驚。壇太一害怕地挺了挺身子。
“謝謝你……”在那男人轉身就走的一瞬間,地上的少年發出一聲虛弱的呼喚。他果然像一只小貓一樣惹人憐愛,尤其是現在這副嬌弱的樣子。
男人側頭瞥了一眼壇太一低喘不已的樣子,摸摸頭伸出手道,“真要謝我的話,能給我一包煙的錢嗎?”
“呃……”壇太一愣了一下,随即趕緊顫抖着手指掏了掏口袋,将自己從來就是為數不多的零用錢遞了過去。
男人毫不客氣地接過那些錢,數了幾張鈔票後将剩下的塞回壇太一蒼白的小手中,“一包煙的錢,這些就夠了。”
壇太一越發覺得奇怪,顫抖着手擡頭叫道,“請你都拿去吧……”
“用不着,我說只要一包煙的錢就不會多要你一分。”男人揮了揮手上揉皺的鈔票,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那幫人被我摔得一時起不來,趁這個時候趕快走吧小鬼。以後……”
男人側過一只眼眸,好像是幻覺,壇太一好像看到一點暗金色的暮光穿過了這片濃郁如同永夜的黑暗,“自己小心點。”
“謝……”還沒等說完感謝,那男人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是那麽高大,又是那麽枯瘦,很難想象那幾乎是骨架的身體如何蘊含了能把一個成年男子直接摔過頭頂的力量的。
壇太一的視線又有點模糊了,被黃蛇抓過的地方有火辣辣的腫痕,卻還是咬牙強撐着站起身來,摸索着牆壁離開這片充滿着腐爛氣息的陰影。
已經變得暗藍的天光終于漸漸照亮了壇太一的視線,他挑了路人少的路貼邊走着,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衣衫破開的模樣。
突然心痛得不能自已的壇太一低頭咬緊嘴唇,吸着那些血的味道淚如決堤,“我就是這樣的廢物嗎……只能被別人保護,只能不斷地叫着亞久津學長的廢物嗎……”
走着走着,壇太一突然條件反射地一停,本能地後退了好幾步。他的眼前有一道人影,差點就要撞上了。心中一直後怕的壇太一連擡頭都不顧,立刻抱着肩膀轉身就跑。
跌跌撞撞的腳步還沒邁出去,就聽見一個溫良憨厚的聲音擔憂地在身後響起,“那個……你不是山吹的壇嗎?”
壇太一愣了一下,轉頭看去的瞬間被天光照亮了臉上的傷痕,“你是……河村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