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來來來，吃飯了。”趙淑蓉端着還冒熱氣的搪瓷盆到桌上，沒一會就擺齊四道菜。
小雞炖蘑菇，紅燒鯉魚，涼拌菜，還一個炒土豆絲。
姥姥做菜向來一絕，如果非要打分的話，滿分一百，她給一百零一，因為實在找不出不給滿分多一點的理由。
“媽，今兒怎麽這麽多菜。”管玉蘭洗過手上桌，雖說平時吃的不賴，但今天确實過于豐盛了。
“這不是剛宰了只雞，你又不吃，正好你爸從江裏逮了幾條魚，而且還有你小夥伴在。”趙淑蓉幫葉舟倒了杯水，笑容格外親切，讓她不要客氣。
桌上這些菜葉舟吃過不知道多少次，但沒有哪次像這次，意義非凡。
怪就怪她現在沒帶相機，不然說什麽也要記錄下來。
只是下次就錯過了。
“阿姨，叔叔還沒起來，我們不用等嗎？”反正葉舟住的地方離這裏近，快的話，來回三分鐘，她想回去拿，不願留遺憾。
還記得有一次她看到一對年邁夫妻手挽手上樓梯。
那一幕好溫馨，要是平常葉舟肯定當機立斷拍下來。
可那天天氣寒冷，她實在不想抽手拿手機，就錯過了。
直到今日，她每每想起還都覺得十分遺憾。
“他啊，不用等他。”趙淑蓉把碗筷幫着擺好，讓她倆先吃。
“小蘭，我回趟家，馬上來。”葉舟實在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不等她們發表建議，離弦箭一般沖了出去。
“诶，這孩子怎麽走了？”趙淑蓉才從廚房拿了一小碟鹹菜出來，就看葉舟一陣風似的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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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回趟家……”管玉蘭也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耐下心等她，就偷偷夾了一筷子土豆絲，是媽媽的味道。
“以後別随随便便把人帶家裏來，你跟人家又不熟，知道啥底細你就帶。”趙淑蓉坐在桌邊提醒，“不過我看這孩子倒也性子直爽，應該也沒什麽壞心眼。”
“媽，那我下次注意。”管玉蘭把筷子放下，起身從一旁挂着兜裏摸出塊香皂，“對了，媽，這是她給我的，說送我的禮物，你說我也沒什麽還禮的，又不能白要人東西，而且我看她好像沒吃過蘋果，一會她走，給她拿兩個吧？”
“行。”趙淑蓉才剛接過香皂想要端詳一番，葉舟就風風火火跑了回來，手裏還多了個物件。
“小舟，這是……”管玉蘭看她手裏拿着的黑色小巧方方正正的東西，不免有些好奇。
一看就不是尋常東西。
“哦，這是相機。”葉舟本想翻找些适合現在這個時代用的，但她想拍彩色照片，就拿了一個最不會吓到她們的，看着不起眼的。
不過她們還是吓了一跳。
也許更多的是驚訝。
“相機？”管玉蘭放下筷子，湊上前仔仔細細看着。
面前這個連蘋果都吃不起的姑娘，竟然有相機？
要知道這東西可是很貴很貴，一般家庭根本買不起的。
誰人都有好奇心，管玉蘭也不例外。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們平時拍照可都要去照相館的，而且那些相機都很大一個，從沒見過這麽小巧玲珑的。
“等會給你看，我先拍個照。”葉舟推着她坐過去，“你跟阿姨坐一起，我給你們拍照。”
“啊？”管玉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推過去跟她媽坐在一起。
“來，看這裏。”葉舟指着相機鏡頭，“笑，诶。”
“咔嚓。”
“拍完了？”管玉蘭還沒準備好，才笑到一半就聽見拍照的聲音，有些遺憾。
“沒有，還能再拍。”葉舟抽空對準桌上的飯菜拍了幾張，繼而指着鏡頭，“來，再看這裏，記得笑啊。”
“小舟啊，別拍了，浪費膠卷。”趙淑蓉在她按下快門的瞬間招呼她過來吃飯。
“姥，沒事，不費……”
葉舟看着屏幕上抓拍到她伸手的那張，下一秒才意識到又說錯話了。
該死。
“？你說啥？”趙淑蓉和管玉蘭異口同聲。
“啊，內個，我是說，這老多卷了，不怕費。”葉舟真是，回頭要好好給自己上堂課，時刻牢記現在的身份。
“哪有不費膠卷的相機，把相機收好，過來吃吧，都涼了。”趙淑蓉不太喜歡照相，而且這姑娘才剛認識，就在家裏拍這拍那的，不好。
“那行吧。”葉舟坐過去，給管玉蘭看自己剛才拍的。
“媽，小舟這個好厲害，拍了就能看到。”管玉蘭看到相機裏的自己，跟照鏡子看到的無二，委實驚喜，說話都帶着顫音。
“咋可能。”趙淑蓉說是不信，還是在葉舟遞過來相機讓她看的時候，湊過去看，“噎，還真是。”
“小舟，你這相機挺貴的吧？從來沒見過吶。”趙淑蓉給她碗裏夾了個雞腿，“先坐下吃飯，把相機收好，別崩上湯。”
“沒事。”葉舟大咧咧把相機放到桌邊，拿起筷子開始吃。
看到碗裏的大雞腿，葉舟忽然就鼻子一酸，想哭，在家裏吃雞，雞腿一直都是她的，沒想到來了這，依舊如此。
“小舟，怎麽……還哭了呢？”管玉蘭扭頭的功夫，就看她眼眶紅紅，嘴裏還嚼着雞肉，“你是不是不吃雞肉啊？”
葉舟努力把眼淚憋回去，抿着嘴搖頭：“我吃。”
她手背抹掉不争氣溜出來的淚滴，鼓着腮幫，嘴裏是還沒咽下去的雞肉，手擋在嘴邊：“太好吃了，阿姨，雞肉做的太好吃了，不誇張的說，我能吃一只。”
趙淑榮有點哭笑不得，被自己精妙廚藝打敗的有很多，但哭着說好吃的她還是第一個，又夾了個雞腿放她碗裏：“小舟別哭，好吃你就多吃點，小蘭她不吃雞肉，這個也給你。”
想到管玉蘭剛說她沒吃過蘋果，這孩子可能雞肉也沒吃過，真可憐。
但她都有相機，不應該窮的雞肉都沒吃過啊，有點奇怪。
“謝謝阿姨。”葉舟實在忍不住，只有化悲痛為食欲，幾下解決了那個雞腿。
管玉蘭看着她狼吞虎咽解決掉一根雞腿，還吃得抹眼淚，望望那盆雞肉，今天她媽做的雞肉難道有什麽與衆不同？
“好吃嗎？”管玉蘭有點心動，把剛掏的魚肚子肉送進嘴，忍不住問她。
“你嘗嘗。”葉舟把那個沒吃的雞腿夾給她，但并不認為她會喜歡。
每次都是這樣，管玉蘭看她們吃得津津有味，總想嘗試一番，但吃過又受不了。
“沒事，你咬一小口，不喜歡吃就給我。”葉舟壓根不介意，夾了一大口涼菜放進嘴裏。
黃瓜絲和着幹豆腐絲，還有細細的蔥絲，冰冰涼又清爽，酸辣适度，簡直不要太好吃。
堪比大廚。
管玉蘭用筷子撕下一小塊雞腿肉湊過去聞聞，有點嫌棄的咧咧嘴，還是以前的味道，沒區別。
不過葉舟吃得那麽香，心一橫，把肉塞進嘴裏，嚼幾下，就是她不喜歡的雞肉濃湯味。
要不是葉舟在，她就把肉吐出去了，艱難咽下，想把雞腿夾回去，又有點不好意思。
“不好吃？”葉舟毫不猶豫從她的碗裏把雞腿夾回來，就知道她不喜歡吃，“你吃魚吧，補腦，到時候數學好好學。”
“數學？”趙淑蓉一直在觀察葉舟，這孩子眉眼之間竟跟管玉蘭有點相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也許這就是緣分。
縱然心裏覺得有不對的地方，但打從見到這孩子，就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如今看到她毫不嫌棄的把雞腿夾回來自己吃，還吃的那麽香，趙淑蓉已經在心裏給她暗暗貼上好孩子的标簽。
就是這好孩子稍稍有些奇怪。
“對啊，阿姨，既然小蘭沒有兄弟姐妹，你們也沒什麽壓力，就應該讓她繼續上高中，然後考大學，以後一定會有出息的。至于她數學不好，我可以給她補課。”葉舟不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改變管玉蘭想法的機會。
“我們不管她，我也沒啥文化，他爸……也不會管她，全都他自己決定，她想幹什麽，那就去幹，我們都不攔着。”趙淑蓉一邊夾菜一邊說，他們一直都很尊重管玉蘭的想法，也不想過多幹涉。
“那就行了。”葉舟一拍桌子，“小蘭，從現在開始，每天我給你上一個小時數學課。”
管玉蘭正往嘴裏送菜的手頓住，還沒想好反駁的話，又聽她說：“對了，英語也要學，英語一定要好，再加一個小時。”
葉舟說得盡興，完全忘了看她們母女二人的表情。
“怎麽不吃了？”葉舟已經開始替管玉蘭規劃美好未來了，才注意他們都沒再動筷子。
“這，不好吧，我們才認識多久。”管玉蘭跟趙淑蓉對視一秒，這才夾了兩根土豆絲。
葉舟愣了一下，這才覺得有些唐突，不過錯過這時就沒機會了。
她放下筷子，十分嚴肅看着他倆：“阿姨，小蘭。”
“我知道我們才認識沒多久，這樣說話有些唐突。但學習是大事，我不急，我有把握，我肯定是要考大學。但你是想以後碌碌無為就在家鄉一輩子，然後叔叔阿姨也只能一輩子在這，還是在自己喜歡的行業裏有所作為，出去打拼，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葉舟說完停頓片刻，見她若有所思，拿起筷子夾了點涼菜，又道：“你想，我就幫你。”
管玉蘭沒有立刻回話，但也沒有否認。
明明她都已經把一切想好了，可葉舟一說，她忽然就動搖了。
也不知怎的，管玉蘭心中莫名覺得她說得很對，雖然還顧及兩人認識沒多久，但她們年紀相仿，對方又真心實意再說。
她的确是該好好考一下，關于未來，她到底想要什麽。
管玉蘭看向趙淑榮，見她沖自己微揚下巴沒說話，該是叫自己先吃飯，這件事要從長計議。
周圍原本歡愉的氛圍瞬間凝固，葉舟意識到自己這樣說可以不妥當，應該慢慢來。
可每個能說服管玉蘭的機會都不想錯過。
三個人默默吃完飯，都沒見姥爺的身影，想必今天是看不到，估計要下次了。
時間不早了，她也該回去了，呆的時間太久，對方會起疑心的。
“謝謝阿姨盛情款待，讓我有生之年吃到這麽好吃的飯菜。”葉舟抹掉嘴邊的油，十分滿足地揉揉肚子，悄悄打個飽嗝。
出來完成任務就是好，吃東西也不用擔心會發胖。
葉舟原本想幫着收拾碗筷，但被趙淑榮直接拒絕，她也沒在推脫。
走到門口的時候就看大黑還在啃它的骨頭，而一旁圍牆上蹲着一只橘貓，正啃魚骨頭。
毛茸茸的小爪甚是可愛。
“喵喵。”葉舟學着叫兩聲，但對方眼睛都沒擡一下，仿佛沒看到自己。
也好，不然湊過來她又要躲了。
“花喵就這樣，高冷的很。”管玉蘭跟在身後幫她解釋。
“沒事。”葉舟搖搖頭，轉身拉過管玉蘭的手，“小蘭，剛才吃飯時我說的事你想一下，千萬要仔細想。”
管玉蘭點點頭，往她懷裏塞兩個蘋果：“這個給你，我看你挺喜歡吃的。”
蘋果雖涼，但葉舟抱在懷裏卻感覺有些燙手，這是來自老媽的溫暖吶。
下一秒姥姥的關心也沒有遲到。
“诶呦，我還尋思你走了，沒走就好。”趙淑榮端着一個鋁飯盒過來，也往她懷裏塞，“我看你喜歡吃雞肉，這個給你，沒動過筷，你放心吃。”
葉舟看看懷裏的蘋果和雞，又看面前的二人，真想上去抱抱她們：“謝謝。雞我拿走，蘋果你留着吃，挺貴的，也不多。”
“這……”管玉蘭手拿着蘋果去看趙淑榮，“那行吧，你回去慢點，我就不送你了。”
“不用送，明天我九點來找你，一起去游泳。”葉舟笑着回頭，她突然不想回去了，想要陪着老媽長大，那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