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葉舟心中百感交集，說不出什麽滋味。
城市還是那個城市，街道也還是那個街道，但一切看上去都滿是年代氣息。
從游泳館出來，不過二十分鐘就能走到家，原本這條路她再熟悉不過，可沿途的建築樣式跟現代截然不同，就想着放慢一些再慢一些，反正有大把時間。
走出不遠便是安市體育館，但此刻體育場紅色橡膠跑道還是碎石子鋪成，中間雜草叢生，連看臺都是木板搭成，格外簡陋弱不禁風。
周圍也沒有健身設施，倒是寬敞無比。
過了馬路就是報社，不似現在，此刻的還是矮矮一棟。
“小蘭，我們從公園裏走吧。”葉舟指着距離報社沒幾步路的公園大門，興沖沖的往前跑了好遠。
小時候學游泳，每天下課最喜歡的事，除了在燒烤攤吃烤鱿魚和大板，最喜歡的就是從公園裏走。
那時候公園裏還有動物，現在動物都搬到動物園去了，這裏就成了中老年遛彎的場所，要不會還有些娛樂設施，估計都沒幾個年輕人。
“快啊。”葉舟停下腳步跟她揮手。
已經迫不及待要看這時候的公園是什麽樣子，葉舟只在安市百年發展史裏看過照片，即将一睹真容竟有說不出的興奮。
沿途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新鮮，沒有了聳入雲端的高樓大廈，放眼望去仿佛能看到城市的盡頭。
馬路上的車不多，多數人都以步行或自行車為主，少了尾氣排放，空氣清新，天氣湛藍，葉舟心情都變好了。
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肯定益壽延年。
葉舟在原地等她跟上來的功夫，合起雙眼極為享受的深吸一口氣，想将這美好的氣息留存于心。
她穿梭于那麽多城市之間，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回到從前，跟老媽一同感受過去的年代，不甚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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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用相機記錄下來，都是美好回憶。
“你怎麽這麽慢，走啦。”葉舟見她不緊不慢走過來，急得直接拉着她手跑得飛快。
“慢點，慢點，我沒勁了。”管玉蘭也想快點，但她才在水裏撲騰完，能有力氣走路已經不錯了，哪還有體力跟着跑。
“你太瘦了，該健身。”葉舟篤定地說，看她上氣不接下氣扶着胸口喘氣。
又想到自打上了初中，她掰手腕就掰不過自己，看來健身也要從娃娃抓起。
“健身？”管玉蘭總算平複氣息，看她臉不紅心不跳，跑這麽遠跟沒事人一樣，好生羨慕，什麽時候她也能這樣。
“就是鍛煉身體，以後我們早上起來或者晚上去跑步吧。”葉舟握拳比劃個加油的姿勢，正好，她一天不練渾身難受。
“走吧，走吧，我們去公園，蕩秋千去。”管玉蘭沒回答，她自己身體什麽樣當然清楚，能去學游泳已經實屬不易，天天跑步，想都不敢想。
逛了公園，游蕩了秋千，葉舟還依舊戀戀不舍，但咕咕叫的肚子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她必須要吃飯了。
而且管玉蘭在一旁的秋千上都快睡着了。
“走了，走了，回去了。”反正以後機會有的是，不差這一會，葉舟從秋千上跳下來，跑過去把她叫醒。
快到家的時候，管玉蘭停住腳步，溫文爾雅地問她：“你不怕貓狗吧？”
家裏有一貓一狗，擔心這位新朋友害怕，要提前預防一下。
葉舟搖頭：“不怕。”
“那就好，我養了貓和狗，他們很乖的，不會鬧你的，別擔心。”管玉蘭笑笑，剛才一路都擔心她不喜歡貓狗，這回總算放心了。
葉舟為了讓她把心放在肚子裏，回以她更陽光燦爛的笑容。
幸福啊，貓狗雙全，就是不知道誰能打過誰。
從前沒少聽管玉蘭提起她家的狗子和貓咪，如今有機會見，已經迫不及待了。
“大黑！”
管玉蘭剛一進門，一個黑影就撲過來，圍着她又蹭又跳好不開心，一直等到被摸頭，說它乖，才肯罷休，走到一旁，端坐着審視跟小主人一同回來的葉舟。
見此情景的葉舟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
而大黑顯然捕捉到這動作，十分警惕沖她呲牙，眼看就要撲上來，被管玉蘭大聲制止：“去，大黑，自己玩去。”
看着大黑頓住的腳步，葉舟扶着胸口，告誡自己淡定，這是親媽家的狗，不用害怕，不用害怕。
不過大黑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眼，挺立的雙耳，還真好看，威風凜凜。
這分明就是條警犬嘛，還是打起百分精神的那種。
關鍵還雙标，明明葉舟跟管玉蘭有血緣關系，怎麽就不見大黑對她仁慈一點。
葉舟剛要邁步跟上管玉蘭，下一秒大黑就湊上來，擋住葉舟的去路，坐在她面前搖尾巴。
這是……
想要摸摸？
葉舟伸出手試探着想摸摸大黑，結果它猛地起跳，鼻子差點就頂到伸出去的手，吓得她立馬把手縮回來。
怕了，怕了。
她還是不喜歡這麽親人的狗子，所以她養兔子。
“大黑，過來，這個給你，那是客人。”管玉蘭沒看到那一幕，但是看到大黑直勾勾盯着葉舟的樣子，生怕它撲上去，再次喚它，還丢了跟大骨棒在院子角落。
終于等到大黑跑到一邊跟剛丢的那根誘人骨頭棒玩去，葉舟才松了口氣。
“沒事了，它啃骨頭能啃一天，不用擔心它煩你。”管玉蘭看出葉舟為難，悄聲化解了這一切。
“媽，我回來啦。”管玉蘭把泳衣掏出來，兜子挂在門口，進屋就喊。
“噓！小點聲，你爸睡覺呢。”趙淑榮從廚房走出來，手裏還拎着把滴血的菜刀。
管玉蘭“哦”了一聲，順着她的方向，就看到廚房裏還沒拔幹淨毛的大公雞，咧咧嘴：“媽，你這是……今天也不過節啊。”
管玉蘭往後退了兩步，正好撞到身後跟着的葉舟：“不好意思啊。”
“沒事。”葉舟笑着搖頭。
原來管玉蘭不喜歡吃雞肉是從小養成的，即便到了五十多歲，依舊除了KFC的奧爾良味雞肉外，不吃一點雞肉，如今可算找到源頭了。
“不年不節還不能吃雞肉了？這雞天天打鳴，你爸說殺了算了，我想着反正還有幾只，就給殺了。”趙淑榮正要問今天游得怎麽樣，就看到她身後的女生，下意識用拎着菜刀的手指過去，“這姑娘是……”
“媽，你別拿菜刀對着人家。”管玉蘭皺眉，想要把菜刀拿過來，又不敢，猶豫的功夫看到趙淑榮将刀背在身後，這才把葉舟拉到身邊，雙手輕輕搭在她肩上，“我在游泳班認識的，叫葉舟。”
葉舟眼前一亮，差點要叫姥姥，趕緊剎住，恭敬的行禮，知道姥爺怕吵，還特意壓低聲音：“阿姨好，我叫葉舟，葉子的葉，小舟的舟。”
自我介紹完，葉舟的眼神就沒離開趙淑榮的辮子。
年輕時姥姥的頭發又黑又亮，兩個粗實的大辮垂在兩側，真年輕，就是手裏那把菜刀……
不太應景，有點違和。
“诶，好，好，這姑娘長得真水靈。”趙淑榮熱情的很，“小舟還沒吃飯吧，正好阿姨殺雞，留下來吃飯。”
“謝謝阿姨。”葉舟就沒打算客氣，滿口應下。
那時候的人還真性子純良。
要換做現在，誰也不敢把認識幾個小時的人，領到家裏吃飯，生怕出點變故。
“小蘭，你去給人家倒杯水，再吃個蘋果，我這就來。”趙淑榮說完，拎着菜刀氣勢洶洶鑽進廚房，開始對付那只大公雞。
“沒吓着你吧。”
老爸睡覺怕吵，管玉蘭蹑手蹑腳，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從廚房邊的竹筐掏出兩個蘋果，削了一個給她。
其實有點不好意思，剛來就讓人見這麽血腥的場面。
“沒。”葉舟搖頭，她覺得太有意思了，能看到年輕時的姥姥姥爺，不是照片裏的年輕面孔，感覺真奇妙。
而且她已經很久沒見到姥爺了，葉舟還在讀高中的時候他就去世了。
“那就好。”管玉蘭也給自己削個蘋果，小口啃着。
葉舟盯着桌面上一點沒斷的兩串蘋果皮，想到從前上學，管玉蘭給她帶蘋果的時候，包在外面怕氧化的蘋果皮，也是這樣一點不斷的裹着。
原來從這時她就掌握了這項絕技。
淑女和女漢子的區別就在于，人家還在細嚼慢咽，蘋果還剩大半，而你早已狼吞虎咽只剩一個核。
葉舟吃飯慢，但吃水果的速度就像後面有狼攆一樣，飛快。
她兩指捏着蘋果核四處張望：“垃圾桶呢？”
“那。”管玉蘭還在小口啃蘋果，而對方已經吃光，實在驚訝于她的神速。
同樣大小的蘋果，她吃那麽快，一看就是不經常吃，太可憐了，等會她走，一定給她拿兩個回去。
“你中考完了？”葉舟丢了蘋果核回來，正好看到旁邊堆着一摞書，還包着書皮，上面工整的字和現在管玉蘭寫的毛筆草書比，還能認得出，挺漂亮的。
“嗯，打算上中專，我成績一般，數學也不太好。”管玉蘭都想好了，到時候她可以當老師，接他爸的班。
她的夢想是當一個訓狗的兵，再不濟可以去做個服裝設計師，或者畫家，但人還是要現實點。
雖說家裏不窮，倒也沒富裕到能傾盡全力讓她學這些的地步。
以後慢慢來，總有實現的機會。
葉舟輕輕嘆氣，表情十分嚴肅：“小蘭，你信我嗎？”
“我……”管玉蘭對她的印象雖然不錯，但也談不上有多信任。
她突然這般嚴肅的問問題，倒不得不仔細思考一下。
“這個且不說。”葉舟也意識到現在問這個有些唐突，換個說法，“你要是把我當朋友，就聽我的，上高中，然後讀大學，我就這麽打算的，你說你數學不好，我可以給你補課。”
“額……”管玉蘭遲疑，她的朋友裏還沒有這麽熱情的，是不是哪裏不太對。
該不會是壞人，想要觊觎她家的錢財或者是……人販/子？
“我數學很好的，要不我給你講題你試試？”葉舟起身走向那摞書，抽了本數學題冊出來，攤在桌面，信心十足，“你說，哪道題不會，我包教包會。”
“還是別了吧。”管玉蘭擺擺手，小心把題冊合攏，拉到自己面前。
她看到數學就頭大，好不容易考完，想着以後不用再學，突然冒出一個要給她講數學題的人，比觊觎錢財還要她命。
葉舟在心中嘆氣，果然，數學對她媽來講就是一道坎，不過沒關系，有她在，還不信跨不過去這道坎。
既然這次不想聽，那就下次，總有想聽的時候。
廚房漸漸飄出香氣，就是姥姥炖雞的味道，她簡直太喜歡了。
不過面前這位姑娘的神情就沒那麽自然了。
葉舟知道她不喜歡吃雞，但姥姥肯定會給她做別的吃，為了讓她從濃濃雞肉香氣中解脫出來，開會轉移話題：“你家就你一個孩子？”
明知故問。
管玉蘭蹙着眉點頭：“嗯。”
要不是有客人在，她一定跑出去躲開這個過分香濃的雞湯味。
“那更好了，一個孩子肯定供得起，你一定要上大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