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把首字連起來吧 一直在照亮她

“你過得開心嗎?”這個問題, 向來挺有趣。

久別重逢的故人因為幾年間的別離而變得小心翼翼、想說很多又不敢多說的時候,最多也只能問一句“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而不是“你過得開心嗎”。

“過得開心”這個形容, 似乎只有對于不明世事的小朋友來說才是最簡單的。

很有幸,這幾年間堪稱順風順水的應織是過得開心的, 但是……

許歸故呢?

似乎無論怎麽想, 許歸故都跟這幾個字……

無緣吧。

父子關系、家庭背景、也不知道如何的生母、從應星辭口中得知的年少時的孤僻、用冷漠包裝起來的溫柔……

随便一想便明白, 許歸故這些年來過得肯定極不容易。

對于普通人來說已經足夠艱難的“過得開心”, 對他來說——

更是不可能的吧。

應織在心裏低低地嘆了口氣,正準備說點什麽打破這良久的沉默時,卻猛然聽見許歸故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輕到應織已經在分辨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的程度。

甚至已經有了些虛無缥缈。

“你問我過得開心嗎?”許歸故壓着聲音笑了笑,是釋懷、也是淡然,一貫的漫不經心, 似乎這并不是什麽特別沉重的話題一樣, “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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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聽到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應織愣了幾秒後才有些不敢相信地問:“真的嗎?”

“嗯。”許歸故懶散地應了一聲, 聽起來似乎不怎麽在意,往後倒在了床上, 帶着笑,“你如果問我過得累不累、再或者是難不難,那大概是累的、也是難的,但你問開心與否, 那是開心的。”

這次沒等應織問原因, 許歸故已經開口解釋了起來。

“累和難都是客觀的,我改變不了、或者說,我只能努力改變。但開心是主觀的, 我想過得開心一點,所以我就很開心。”

應織一時間有點瞠目結舌,張了張嘴完全說不出話來。

“大概聽上去很像作文素材裏才會出現的垃圾雞湯吧,”許歸故散漫地笑了笑,“但這的确是我想說的話。我這些年讓自己很開心,是因為不必在意的事就不去在意,不必關心的人就不去關心,想要的東西就去努力争取。”

“——所以很開心。”

應織這會兒突然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

她以為的那個不開心的、把自己封閉起來的人,其實一直在努力開心、努力地向上生長。

好像那些不被他提起的過往,都真的不值一提一樣。

明明她什麽都沒說,許歸故卻好像已經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不怎麽在意地笑了笑:“嗯,不值一提。”

——都不值一提。

自從遇見了她,以前那些無謂的日子全都不值一提。

有鮮活如此的她便足夠了。

應織抿了抿唇:“……許哥哥,辛苦你了。”

許歸故驀地悶笑一聲,似乎是被她的反應給逗笑了一樣,還出聲調侃她:“怎麽就辛苦我了?我做了什麽?”

應織:“……”

她突然間有點不想理許歸故了,癟了癟嘴。

許歸故還在逗她:“怎麽不說話了?”

應織一陣失語,好半晌才氣哼哼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那你聽我說。”許歸故卻驀地轉了語氣。

應織一愣,最後點了點頭:“好。”

“織織,你有沒有好奇過我最開始、在跟你還是陌生人的時候,就對你很好?”

應織應了聲:“好奇過。”

不管是在休息室給自己解圍、還是給自己送落下的小包、再或者是之後幫自己講解題目……

許歸故一直都對自己很好,從最開始的時候便如此。

她當然也思考過,後來只歸根于莫名其妙的緣分吧,比如她見到許歸故的第一秒,就很想靠近他、很喜歡他。

“……是為什麽?”

許歸故低低地嘆了口氣:“你應該也知道了,我有過一個哥哥。”

“他跟我同母異父,是在我回了許家的時候才第一次見到他。他媽媽很不喜歡我,但是我哥……對我很好。”許歸故頓了頓才繼續道,“他很喜歡我,每次都會偷偷給我塞零花錢,給我新衣服、給我好吃的。”

應織一愣,飛快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你繼母是不是背着你父親對你很差?”

連零花錢、衣服跟好吃的都要哥哥偷偷塞給他,許家家大業大,怎麽可能缺這麽一點給小孩子用的東西?

許夫人……

許歸故也沒意外應織竟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畢竟應織有多敏感聰慧,他比誰都清楚。

他應聲,倒也沒有隐瞞:“不算太好吧,不過也正常,在那個時候的她看來,我是對我哥這個繼承人的最大威脅,有可能分走我哥的利益的。”

……這個理由的确足夠充分,應家是後來才在景城有的名字,應星辭跟應織也不存在什麽分家産的問題。

但就這幾年對景城上流家族的認知來說,尤其是在涉及到私生子問題時,因為家産的事情鬧出來的各種大小鬧劇,應織光聽她爸媽就聊過不知道多少起。

如果許歸故只是私生子也就算了,他還被對外宣稱是許夫人親生的。

那許夫人視他為眼中釘,也就自然而然了。

應織咬了咬下唇,一時間竟然有點不敢再往下想——

當時才讀初中的許歸故,到底在許家過的是什麽樣的鬼生活?

是所有人都在羨慕他、覺得他運氣好,能夠被認回本家,可他卻被父親漠不關心、紀母針鋒相對的生活嗎……

是……

捐款的時候,被很多人驚訝地看着、最後只淡定地捐了兩百塊,對此閉口不提的生活嗎。

“我哥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許歸故的聲音裏多了幾分懷念的意味,“他很優秀、很完美,從小就是被按照許家繼承人的标準來培養的,對自己要求也很高,就連對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可能争家産的弟弟,都溫柔得不得了。”

“我那個時候看到你跟你哥哥,就會想……要是我哥還在,大約我們也會是如此親近的關系吧。”

應織又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以為她自己已經足夠了解許歸故的為人,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她真的對許歸故一無所知。

不是說那些所謂的經歷和背景,而是……

她知道許歸故溫柔而強大,可她從不知道,會有人溫柔而強大到這種地步。

“織織。”許歸故的聲音壓得很輕,“說來也很奇妙。我自覺這些年來已經接受到過很多善意,所以見到你,我總想把這些善意分享給你一些。”

應織低着頭吸了吸鼻子,沉默良久。

許歸故到底是怎麽能說出“接受到過很多善意”這種話的啊?明明他才是過得最艱難的那個,才是從很小的時候就被迫懂事、一度被別人誤解的那個。

“我很容易滿足,所以才容易開心。”許歸故垂着眸,“比如現在的生活,我總認為是在享受。畢竟初中時代想吃一根烤腸都要貪念很久,現在想吃多少就可以買到多少。”

講話的那個人語氣釋然而輕松,聽故事的那個人,卻已經鼻酸到快要流淚了。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半晌,許歸故最後問:“你還有什麽問題想知道的嗎?除了饒若華那件事我不想說之外,其餘的都可以。”

“我還有兩個問題。”

許歸故懶懶地“嗯”了一聲。

“第一個是……許哥哥,你不願意講饒若華的那件事,是不是因為會對她的聲譽造成影響?所有人都會覺得她是一個特別過分、特別對不起你的人,而你覺得那件事早已過去,提起來誰都不會開心,對嗎?”

許歸故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這丫頭是學推理的嗎?一天天的都在猜測這個猜測那個,累不累?”

應織沒應聲。

怎麽會累啊,能多了解你一點,我就多靠近你一點。開心都來不及,怎麽會累?

“算是吧。”許歸故倦怠地回答應織剛才的問題,“第二個問題呢?”

應織咬了咬唇,好大會兒才鼓足了勇氣問,“饒若華的父親生病,在學校募捐。你給她捐了兩百塊……”

“是你當時只剩下了那兩百塊錢,對嗎?”

許歸故這次似乎真的沒意料到應織問的竟然會是這個問題。

準确來說,他完全沒有想到,應織會關心這種細枝末節。

電話裏是綿長的呼吸聲。

就在應織懷疑許歸故是不是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她聽見了許歸故的回答。

“時間太久了,記不清楚了。大概是吧。”

應織莫名就覺得心絞了起來。

她猛地想起來,應星辭說許歸故當時拿了饒若華一百塊錢。

如果省去饒若華到底做了什麽、或者說企圖在做什麽這個部分的話,也就是說,許歸故拿了一個企圖傷害自己的人一部分錢,最後卻連自己所有的錢,都給了饒若華。

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捐給了一個剛傷害過自己的人,被別人嘲諷依舊默不作聲,應星辭誤解至今,可許歸故這麽多年了,仍然能溫柔善良到這個地步。

那次校慶的拼圖也是這樣,他自己一個人做了所有的事,卻裝作和那件事毫無關系一樣。

應織想,這個世界上溫柔的人很多。

可是溫柔善良卻又真的不求回報、甚至不願意說出口的人,大概只有許歸故了吧。

他好像總是默不作聲,大概有人懷疑他活在自己的黑暗中吧。

可只有應織知道——

他的光芒啊。

一直在照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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