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傅時沉眸光沉寂,臉上沒表情,只是浮在唇角的淺笑帶着隐隐嘲弄:“慕小姐在多家偵探所調查我。”
他觑她一眼。
而後垂眼漫不經心地轉動拇指上的玉扳指。
慕昭這才注意到他左手的拇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
碧綠澄澈,極等的品相。
她聽見他懶懶問:“連我有沒有女朋友都沒調查清楚嗎?”
這一項并不在她最初的調查範圍中。
完全屬于臨時起意。
慕昭定定望他,不回避視線:“那你有嗎?”
“沒有。”
“那正好,我——”
“不過我現在沒有戀愛的打算。”
慕昭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拒絕,他給出理由:“沒精力應付女人。”
未等她開口,他又說:“普通合作關系就好,晚安,慕小姐。”
門在慕昭眼前合上。
慕昭原地站幾秒,閉門羹的滋味不好受,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拒絕,以前都是她拒絕男人。
可這并沒有剿滅她的念頭,想要征服傅時沉的心更盛。
也不曉得這一幕被誰在角落裏聽去,很快就傳遍整艘游輪,第二天傳到慕昭耳朵裏時,已經變成和事實相差甚遠的版本。
她在等下樓的電梯。
聽到幾名偷懶的年輕女孩聚在拐角通道裏嚼舌根,聲音不大,但已經足夠她聽清內容。
“故意挑大半夜穿着睡袍去敲先生的門,結果解開袍帶光着身子投懷送抱被先生無情拒絕了,真是活該。”
有人發出譏嘲的笑:“傅先生能要她?一個撞死人有前科的法制咖,還被宋公子甩了的廉價貨,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就是,不過我在女神號上兩年時間,從沒見過先生和哪個女人親近過,她憑什麽覺得自己能攀上?不要臉!”
“……”
兩扇電梯門緩緩打開,慕昭沒踏進去,而是徑直一轉腳尖,朝着拐角通道處。
剪青色的一角旗袍出現在通道口。
紅唇彎出個很美冶的弧度,她冷不丁地出現在那幾人的背後,嗓音清幽:“……一起聊?”
吓得那幾人同時渾身一抖。
回過頭看到慕昭那張臉時,幾人又抖了下,慕昭那張臉無論任何時候看上去都有着很強的攻擊性,明目張膽,四射冷豔。
其中一個諾諾叫了聲:“慕、慕小姐。”
“擔不起。”
慕昭上揚的眼角勾着絲冷,陰陽怪氣:“慢聊。”
然後直接轉身離開。
留下嚼舌根的幾人面面相觑,死寂無聲。
女神號已經靠岸,游輪上的人員依次下船,據說傅時沉會在桃城停留一段時間,在他重新上船前,游輪上只留少量人員管理即可,其餘人可以回家,權當放假,期間照領薪水。
慕昭到甲板的路上聽不少,都說傅時沉是個好老板,薪資開得闊綽,看似冷漠實際心熱,逢年過節都給員工發紅包,金額不小,哪怕小到一個清潔工,都是這麽誇他的。
天已放晴,海風帶着潮濕的淡鹹吹來,拂動慕昭及腰的烏黑長發。
放眼展望。
她看見從海平面上緩緩升起的朝陽,微橘的霞光,襯得廣闊海面波光粼粼,周圍有很多人都在看這出日升。
包括傅時沉。
慕昭想不注意到他都很難,他個子高,肩寬腰細,又站在最前方的白色護欄前,正在抽煙。
她停在原處看了他一會。
西裝革履的男人以斜倚的姿勢靠在護欄上,單側手肘搭在最上面一根護欄,形散意懶,指間煙已經燃到一半,星點火星襯着拇指上的碧綠扳指,在日光裏熠熠發着亮。
這一幕落在任何人眼裏,都會是一幅很賞心悅目的畫面。
慕昭朝他走過去,甲板上人不少,那些人看她的目光很複雜,想必都已經聽過昨晚關于她主動獻身勾引傅時沉的八卦。
“早,傅先生。”慕昭在他面前停下,微笑着打招呼。
“嗯?”
原在看海面的傅時沉聞聲回頭,看見是慕昭,淡淡回應:“早。”
所有人都往兩人這邊看過來。
慕昭回頭看一眼鋼梯:“登岸就是桃城,我來和傅先生道個別,感謝您招待我一晚上。”
男人手指輕彈煙灰,聲音沒情緒:“不客氣。”
慕昭話還沒說完:“傅先生待客有道,只是管教下面人的能力不怎麽樣,挺讓人意外的。”
話音落地,四周仿佛靜了。
傅時沉抽煙的動作一頓,煙嘴已經送到唇邊,他沒抽,而是懶散朝她投來一眼:“誰招惹慕小姐了?”
他英俊的臉孔被白煙一繞,模糊進慕昭眼裏,她沒往下說,而是極輕地笑一聲,然後和他話別:“再見。”
慕昭就那麽離開。
四圈一圈人全部傻眼,得是怎樣的膽子才能當衆下傅先生的臉?還不把話說完就走。
傅時沉盯着那抹遠去的窈窕纖影,黑眸深邃,然後把煙頭一腳踩滅在腳底,扯了扯唇角。
沒過一會,胡川回來彙報:“傅董,慕小姐說不用您的車送,說……說……”
傅時沉皺了眉:“你結巴?”
“不是。”胡川眼神露怯,“說了怕您生氣。”
男人冷冷命令:“說。”
胡川鼓足勇氣,大言不慚地複述:“慕小姐說不是您親自送的話就算了,怕別人傳她脫衣服勾引司機。”
“……”
這話不是明擺着要傅董當司機嗎?
也不知道有幾條命來死。
就在胡川以為傅時沉要發作時,傅時沉卻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好大的譜。”
慕昭沒有回桃水灣,而是直接到公司。
深藍幕牆折射出晨光,顯得整棟大樓明亮,九點過的時間,樓前已經沒什麽人,慕昭端着杯還剩一半的冰美式,踏進大樓。
坐電梯直奔外公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慕立山正在忙碌,戴着老花鏡看一份又一份的文件。
有人推門進來都沒察覺。
還是慕昭主動出聲:“外公,你休息會吧,高層的人都到了嗎?”
在來公司的路上,慕昭提前給外公打過電話,讓集結高層準備開會,做一些新的調度部署。
“已經讓秘書通知了,都到了。”
“好。”
“昭兒,你有什麽想法,先和外公說說?”慕立山語氣裏多少帶點擔心。
慕昭理解外公,畢竟她剛出獄,又是第一次參加高層會議,有話語權是一回事,讓那些老機靈們信服又是另外一回事。
“您放心,我們直接過去開會就好。”
“行,外公相信你。”
除掉那些卷款跑路的,現在會議室裏還坐着四十五個慕氏高層,其中也不缺一些屍位素餐的存在。
慕昭推開會議室門,随着外公走進去的時候,所有人都看着她。
震驚的神色人皆有之,更多的還有不解,很疑惑她為什麽會出現在公司高層會議上面?
“給各位說一下,以後慕昭會是公司的第一執行總裁,希望你們好好配合她的工作。”
慕立山的話一說出口,全場嘩然,立馬有人拍案而起:“慕董!您這不是胡鬧嗎!就算是您的外孫女,也不能上來就坐這麽大的位子吧?”
那是房地産分公司的總經理。
慕昭瞥一眼他面前擺着的牌子,冷冷開口:“劉總,如果你能在三天時間裏拉到三十億的投資,我直接讓我外公讓位給你坐。”
諷得人沒法反駁。
那位劉總的臉瞬間耷着,慕昭接着說:“對于我上任第一執行總裁這件事,能接受的最好,不能接受的就憋着,實在不行可以辭職。”
她把話下得很死很重。
在四周反對的聲音消失後,慕昭再次補充:“沒問題了是吧?那我要說重點了。”
慕立山在最前方的主位坐下,準備靜聽慕昭的安排。
慕昭主要做了下面幾個決策:
解雇所有光拿錢不幹事的廢物,高層決定整個團隊力量,必須得換成真正有能力的人。
重塑一個優秀高校的公關團隊,這次慕氏危機就是因為一個市民在水果罐頭裏吃出死老鼠腐肉,而後續沒有得到妥善處理被曝光引起嚴重社會反響造成的,牽一發而動全身,其他領域也被波及,才導致如此的危機。
生産高質量産品,規範衛生安全,在新技術方面争取重大突破。
聽完三十幾分鐘慕昭的長述後,慕立山眼裏露出欣慰眼神,他的外孫女的确很優秀,甚至沒有用PPT,直接憑借聰明的腦子一口氣講完。
結束會議,慕昭陪着外公回辦公室,外公臉上露出輕松笑容:“昭兒的辦公室想要什麽樣的裝修?”
“聽您的,我都行。”
慕昭親昵地挽上外公胳膊,說:“公司的事情交給我就好,您還是和從前一樣,回家養花釣魚,過閑散日子。”
慕立山樂呵呵地笑着說好。
這時候有人過來,通報:“慕小姐,有人要見您。”
慕立山:“還叫小姐呢?”
“慕總。”那人馬上改口,“是泰小姐過來了,在樓下等您呢。”
“泰詩琳嗎?”
“對的。”
“好,我馬上就去。”
泰詩琳是慕昭的發小,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她訂婚的時候泰詩琳還在國外讀書,那段時間忙着考試,沒時間趕回來參加訂婚宴,但在聽到她入獄的消息後立馬趕回國。
慕昭卻沒接受泰詩琳的探監請求,當時她內心極度封閉,被算計後的憤怒,被冤枉後的絕望,整個人都被負面情緒吞噬。
連着幾次沒能見到她,泰詩琳後來沒有再去。
休息室裏。
泰詩琳喝着咖啡刷着Dikker網,一個近年廣泛使用的社交軟件,當她看到某條配圖推文時,緊緊皺眉。
咽咖啡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什麽傻逼玩意。”她還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
“誰惹大小姐生氣了?”慕昭踏進休息室,臉上盈着笑,步調窈嬈。
“昭昭!”
泰詩琳驚喜出聲,跳着站起來,撲到慕昭身上,一把緊緊抱住:“想死你了嗚嗚嗚嗚,你個混蛋東西居然不見我!”
慕昭被勒得要喘不過氣。
和她的沉靜內斂完全不同,泰琳性格外放單純,喜怒都寫在臉上。
如此截然不同的性格,兩人三歲起就是玩伴,這麽多年一直沒散也是件稀奇事。
被泰詩琳松開時,慕昭白皙的臉上都泛出點紅,純粹被勒的,她微微喘口氣,打量着面前的泰詩琳:“你好像變白了點。”
泰詩琳得意地撩撩頭發,像只驕傲的小孔雀:“六萬一次的美白針,必須對得起它的價錢。”說着又嘆口氣,“但是高科技還是敵不過純天然啊,我什麽時候才能和你一樣白。”
慕昭正要開口,又被泰詩琳不滿質問:“為什麽不接我電話?我昨天晚上給你打了好幾個,微信給你發消息也不回!”
慕昭想到昨晚那幾個未接來電:“你換號碼了?”
泰詩琳:“嗯,以前那個號碼不用了。”
“你知道我不接陌生號碼的,而且我出來後還沒上過微信。”慕昭說,“并且,我沒想過你還會願意繼續和我做朋友。”
畢竟她現在是一個有前科的人,聲名狼藉,劣跡斑斑。
泰詩琳瞪眼:“你說什麽呢?昭昭,我只是覺得很奇怪。”
慕昭問:“哪裏奇怪?”
泰詩琳神色糾結,疑惑地說:“你酒量一向都很好,不會輕易喝醉,而且每次喝酒你都叫代駕的,那天還是你訂婚的日子,結束宴會後不回酒店,你是一個人開車去哪裏啊?”
慕昭沒有迫不及待地說出真相,而是冷靜問:“你還有哪裏覺得奇怪的嗎?”
泰詩琳拿起手機:“還有這個——”
慕昭垂眼去看手機。
屏幕上顯示着Dikker界面,一個用戶名為“芸間小格”的人發了張照片,照片是一片狼藉的甜品店。
并且配文:新店開業第一天就被砸成這樣,想問慕小姐做事從來都是這麽肆無忌憚嗎?@四月昭昭
後面那個四月昭昭是慕昭的Dikker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