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翌日傍晚,慕昭再次到醫院,帶着一籃新鮮水果,還有一束白色的滿天星。
VIP豪華病房區,在住院部的頂層。
慕昭乘電梯上24層,随着叮一聲的到層音,本不知道具體哪間病房的她,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知道了。
一定是門口站着兩名黑衣保镖的那間。
慕昭提着東西到那間病房門口,禮貌地說:“我來看看傅先生。”
兩名黑衣保镖認得她,面面相觑一眼,互相交換眼神,其中一個猶豫地說了句,“抱歉慕小姐,胡特助吩咐過,傅董需要靜養,誰來都不見。”
其實會料到這個結果。
傅時沉會在鬼門關闖一遭,全是她的原因,他手底下的人都巴不得她滾得遠遠的,永遠別來沾邊。
她都懂,也理解。
空氣靜了幾秒。
慕昭厚着點臉皮,杵在門口不肯走,“麻煩幫我傳一聲吧。”
“真的不行,胡特助交代過,說不讓——”
保镖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見病房裏傳出一道男人沉冷平靜的嗓音,“讓她進來。”
“收到。”
保镖打開病房門,側身讓路,伸手一引,“慕小姐,您請。”
一廳一房的豪華病房,明亮舒适,冰箱,微波爐,飲水機等設施一應俱全。
Advertisement
慕昭穿過客廳,來到裏面的房間時,一眼就看見病床上的傅時沉——
男人半躺半靠的姿勢,房裏沒開大燈,只有一盞床頭燈亮着,他立體英俊的五官在那份暗黃光影裏起承轉合,唇顯出蒼白色,短短兩日時間就有清減的痕跡,手邊面朝下蓋着本綠皮書。
看他無恙,慕昭懸着的心稍有落定。
她把果籃和花束放在茶幾上面,額外還有一個白色紙袋也一并放着,然後來到病床邊。
“對不起。”
第一句話毋庸置疑會是道歉,哪怕是句廢話,她還是要說的。
傅時沉眼梢微擡,望着她,淡淡問:“因為什麽道歉?”
那晚驚險的畫面在慕昭腦中閃過,她頓了頓,才說:“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用遭這罪,也是我讓你別帶保镖的。”
男人神色一沉,眸底多出幾分陰刻,嗓音也在往下沉,“哪個蠢東西在你面前嚼的舌根,胡川?”
怕殃及無辜的池魚,慕昭忙否認,“和他沒關系。”
傅時沉沒往下追究,沒情緒地寡聲道:“這事和你沒關系,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站上權力場的頂點究竟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刀口舔血。
九死一生。
這些都無人知曉。
慕昭想象不到,他究竟都經歷過些什麽?才能把死生之事淡然宣于口而色不改,有種根本不顧個人安慰的從容冷漠。
他還真是一個對自己都狠到極點的人。
沉默須臾,慕昭還是問出心中困惑:“當時狙擊手的瞄點是我,你為什麽要下車?”
他像是早就料到她會這麽問,神色不動半分,黑眸沉寂深邃,懶懶開腔:“對方的目标本來就是我。”
“按照當時的情況,你處在狙擊手的視野盲區,完全不用下車。”慕昭不停追問,步步緊逼。
像是非得要到一個合理說辭。
不然不罷休。
傅時沉不着急回答,反倒是無端輕笑了一聲,笑裏裹着點意味深長,“因為怕死就躲在車裏,讓一個女人挨槍子,在你眼裏,我傅某人就這麽下作?”
“當然不是!”
見他誤解,慕昭語調都升了幾分,旋即又降下去,“可你明知道下車很有可能會死,醫生肯定也給你說過搶救情況,真的很危險,如果你不是右位心,那就已經沒命了。”
本以為這樣說會讓他有所觸動。
沒想到,男人還是那副淡然模樣,語氣閑懶:“人終有一死,早死晚死總歸要死,沒差別。”
“……”
慕昭表面不做評價,卻忍不住在心裏暗想,他倒活得很通透豁達,什麽都不怕,死也不怕。
“那行。”她順手拉過一根獨凳,在他病床邊坐下,“就算那晚發生的事情可以用你舍己為人來解釋,那三十億的入賬時間有又什麽說法?”
男人睫羽稍壓,嗓音略低,“入賬時間?”
慕昭轉身,在茶幾上的果籃裏取出一顆蘋果,拿了旁邊的水果刀,一遍削皮一邊說:“三十億的入賬時間,剛好和我登船時間對得上,在還沒有進行談判的情況下,是什麽原因讓傅先生直接掏了三十個億?”
問得邏輯清晰,句句在理。
傅時沉垂眼,又開始轉動拇指上那枚玉扳指,動作徐緩,眸色晦暗,隔了好一瞬,他才幽幽開了金口。
“慕氏即将破産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你花三天時間四處找我,找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已然把我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既派人去接你,那就說明我有合作意向,所以提前打錢也沒什麽打不了。”
她問得句句在理,邏輯清晰。
他答得嚴絲密縫,滴水不漏。
像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談判戰。
慕昭手中的一截蘋果皮斷掉,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往下削,“你就不怕沒談攏嗎?”
玉扳指的碧綠映在男人漆黑的眸裏,形成一個小小的綠點,他答非所問:“你知道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是什麽嗎?”
話題跳躍得太快。
慕昭微微一冷,纖濃的睫毛顫了顫,“是什麽?”
男人轉着玉扳指,長睫低垂,眸光深深,意态輕慢地說了三個字——
“是饑餓。”
剩下的話不用再說,他知道,以她的聰明程度,不可能聽不懂他話下的含義。
慕昭的确也聽懂了。
慕氏當時的情況就像是一個瀕危餓死的人,對于食物是沒有挑剔權的,何況擺在慕氏面前的還是一頓肥餐,不管開出怎樣刁鑽過分的條件,慕氏都會選擇答應,然後盡情享用,所以她口中的談不攏,也根本不在他擔心的範圍內。
最後一點蘋果皮削去,慕昭把削好的蘋果切為小塊的月牙狀,裝在盤子裏,盤邊放上兩根牙簽,然後端給病床上的傅時沉。
“傷口還疼嗎?”
“不過中彈開了個胸而已,疼什麽?”
慕昭下意識看一眼男人胸膛,再對上他有些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才驚覺過來他在說反話,在笑她問的是句廢話。
“……”
慕昭哽了下,沒接話。
窗外夜色深濃,上弦月遙遙懸在天際一角,四周密密麻麻的星子,亮度不一,呈出滿天星的盛況,就像她帶來的那束滿天星一樣。
臺風天的夜晚竟然能有這樣多的星星。
還真是稀奇事。
“喜歡看星星?”傅時沉清懶的嗓音打破沉默,他的目光和她一同落在窗外。
“挺喜歡的。”
慕昭想到無數個看星星的夜晚,眨了眨眼,說:“我聽說逝去的親人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所以我從小就愛看星星,總覺得其中兩顆會是我的爸媽,這想法是不是挺幼稚的?”
傅時沉默默聽完,收回目光,落在她清絕側顏上,語氣絕對稱得上溫和,“不幼稚。”
再往下說就是悲傷的童年回憶了。
慕昭及時打住,站起身來岔開話題,“還有一件事情差點忘記,我把Destiny的那條裙子帶來了,已經清洗幹淨了。”
男人面無表情,把手裏還剩很多蘋果的盤子放到一旁櫃子上,沒有再吃。
慕昭從茶幾上拿過白色紙袋,裏面就裝着那條墨綠色的旗袍,“我拿來還你,還有你的車暫時停在我家地庫裏,可以随時讓人去開走。”
傅時沉蒼白的薄唇稍稍一抿,眼底情緒沒變化,淡淡說:“我說過,那條裙子你可以留着自穿。”
“不用的。”
慕昭再次婉拒第一旗袍設計師Destiny的收山之作,用的還是換湯不換藥那幾句話,“這裙子太貴重了,況且我真的不是很喜歡,留給我我也不會常穿,放衣帽間吃灰太浪費了,還是收回去吧。”
——梅開二度。
男人陰郁黑眸睨着她手中的白色紙袋,臉上始終沒有鮮明情緒,隔了好一會,寡淡開口:“一條破裙子,沒什麽好貴重的。”
慕昭剛想開口,就聽見他涼薄無溫地開口:“扔了。”
她怔住,“什麽?”
不知為何,此時的傅時沉看上去有點陰刻滲人,眉眼間浮攢着層淡淡陰雲,透着股子尖銳感,語氣多出幾分不耐煩:“我說扔了,你聽不懂?”
他生氣了。
慕昭很快就意識到這一點,立馬開始分析,他既然能拿到Destiny的非賣珍品,說不定和人家設計師是朋友,而她幾次三番當着他的面,說看不上Destiny的設計,也難怪會惹人不快。
想到這,慕昭趕緊找補:“Destiny設計的旗袍很好,真的很好很高級,也很受歡迎,我不喜歡只是我個人的原因而已。”
男人表情如舊,沉冷寡淡。
看來她找補失敗。
沒取到任何作用。
為緩和氣氛,慕昭随手把手機放在床沿邊,轉開話題,坦白道:“我以後都不會再麻煩你了。”
“什麽意思?”他淡淡問。
“一開始問你有沒有女朋友,說想追你,那都不是我真心的,包括使心機讓你當我的男伴也是。那都是我想要報複那對狗男女,利欲熏心下的不擇手段,而你救了我的命,所以我想,我真的不能那麽再自私下去,繼續在你身上耍心機手段。”
“……”
話剛說完,慕昭的手機響起來。
剛好放在男人手邊,他漫不經心地一眼,就看見屏幕上的來電人——
【未婚夫】
昨天在甜品店放話威脅後,慕昭解除宋淮予的號碼拉黑,以防他願意高價找她買錄音時聯系不上,但卻因為懶而沒有改備注。
“所以,慕小姐現在是要吃回頭草?”
男人嗤笑一聲,戲谑道:“還真是不挑食。”
作者有話說:
傅時沉:昭昭,你是懂探望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