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桂合堂內光景,和上次慕昭來時無二致。
山水影壁,窄河上的圓拱形石橋,還有河裏那些五彩斑斓的錦鯉。
兩人到時,奶奶手裏正掬着捧深褐色的魚餌,在喂魚。
一見到傅時沉領着慕昭走近,老太太便沒那份喂魚的心思,随手一把灑掉魚餌,朝他們迎上來,“可把我孫媳婦兒盼來咯!”
慕昭并未太适應身份轉換,神經有點發緊,繃着背站得筆直,笑着問好:“奶奶好。”
“昨天這小子說要和領證,還要把你拎回來和我吃飯,我還以為他淨在唬我,哄我開心呢!”
老人家果然很希望傅時沉成家立業,竟都不過問她太多,都已滿心歡喜,慕昭也沒有拂老人家的意,陪着一臉晚輩乖巧的笑容,“他怎麽舍得只單純哄哄您。”
旁邊河裏的魚餌被争食殆盡。
老太太拉着慕昭的手,緊緊攥着往裏走,邊走邊問:“你和沉沉怎麽認識的呀?”
慕昭腦子一蒙。
按道理,奶奶不是只想聽她和傅時沉怎麽認識的,而是想要知道他們怎麽相愛,并且怎麽走到領證結婚這一步的。
然而事先并沒有讨論過這個問題。
她向傅時沉投去一個目光,意在求助。
旁邊的男人踏着傍晚夕陽殘留的餘晖慢步前行,閑庭野鶴的悠然姿态,收到她的眼神求助後,适時開口:“奶奶,我們高中就認識,是同學,不過畢業後斷掉聯系,也是今年才重新聯系上的。”
“你們高中就認識啊?”
老太太聲音裏全是震驚,慕昭內心比這還要震驚,心想他還挺會想劇本,愣兩秒後忙接話:“是,我們是高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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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欣慰地拉着她的手拍了兩下,點點頭說:“高中同學好哇,過去這麽多年都還能走到一起,也是不容易。”
慕昭面上連連應着,心裏卻忍不住在腹诽,她連傅時沉高中在哪兒讀的都不知道。
高中同學久別重逢後愛上對方結婚的戲碼。
有夠俗套的。
除開傅時沉,換別人估計也想不出來了。
東南角的廚房裏,系着圍裙的周琴揩着手出來,招呼道,“可以吃飯啰!”
餐桌就擺在正房裏,桌上已經擺滿菜肴,經典的中式菜系,以清淡适口為主,滿滿一桌,三個人根本吃不了的量,可見老太太很重視她這個孫媳婦兒。
剛要坐下,慕昭才想到一件事,忙移到傅時沉身邊,低聲說:“我給奶奶買的禮物忘在車上了。”
剛剛下車滿腦子都在想緊急公關的事情。
完全忘記禮物放在後座這一茬。
傅時沉垂眸,輕握着她的肩膀,拉到一方座位裏,“你坐,我去拿。”
慕昭只得先行坐下,坐在對面的老太太眼見着傅時沉要離開,忙追問:“吃飯的時候,你小子往哪兒跑呢!”
“馬上就回來。”
在傅時沉離開的時候,老太太突然向慕昭發問,“小慕,那小子上高中的時候招人待見不?”
完蛋。
早知道老太太還會發問考試,她就該親自去拿禮物,而不是一個人留在這裏。
回答得稍有不對就會顯出端倪。
會引起老人家的疑心。
慕昭眼睛劃過面前一盤松鼠魚,眼觀鼻鼻觀心地開始撒謊:“他上高中話也很少,和現在差不多。”
人和少年時期相差不會過大,尤其在性格方面。
慕昭盡量挑揀不容易出錯的部分說。
“那小子打小話就少,你們那時候關系怎麽樣?熟絡嗎?”
看來老太太對她和傅時沉那段莫須有的高中過往很感興趣。
慕昭對此很頭疼。
慕昭戰術性地端着水杯淺淺喝一口,旋即擡頭面不改色地擡頭撒謊道:“高中時我和他關系就挺好的,在班上會經常一起讨論作業,校外見面都會主動打招呼。”
折返的傅時沉一進正屋就聽到慕昭在回奶奶的話,他提着禮物袋停在原地,聽着她的話,眸子的顏色不由深谙幾分,變得晦暗不明。
下一瞬。
他的眼色恢複如常,像完全沒聽見那段回答,面不改色地提着禮物邁進去,“奶奶,你的孫媳婦兒可不是空手來的。”
“哎喲——!”
老太太瞧着傅時沉手裏的一大堆禮品袋,假意怪道:“這都成為一家人了,還搞得這麽客氣做什麽。”
傅時沉把東西随意放在茶幾上,淡笑着說:“我勸過,她非要買。”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快吃飯吧。”
落座時,傅時沉原想坐在老太太旁邊,卻被老太太一個眼色打發走,讓他坐在慕昭旁邊,他只能繞過半張圓桌,和慕昭坐在一起。
這畢竟是一場戲。
傅時沉頻頻給慕昭夾菜,慕昭碗裏已經堆作小山丘,這讓食量本就不大的她很苦惱,忍不住伸手在桌下輕輕掐他的手臂。
手背上薄薄的皮膚直接被揪起來,傅時沉低頭看一眼,又擡頭去看一眼她,揚了揚眉梢:“這些菜不合胃口?”
問話引來對面老太太的注意。
好在慕昭入戲深,佯裝害羞地低頭抿唇一笑,帶點怯意看向他,撒嬌般的甜膩語氣:“不是啦,是我吃不了這麽多,你別夾了。”
傅時沉眸色深深地望她,沒搭腔。
慕昭心裏明白,他指不定在心裏嘲笑她演技浮誇呢。
不過她不在乎,一頓飯的演戲時間,等離開這桂合堂,也就算是結束了。
那一天的晚飯時間沒有持續太久,小半小時就已經結束,傅時沉和她都是絕對的戲中人,在老太太面前扮演着絕對恩愛的新婚夫妻角色,讓老太太瞧得相當滿意。
晚飯過後,老太太回了趟房間,再出來時手裏拿着一個厚厚實實的紅包,肉眼可見最少都有五厘米厚。
慕昭受寵若驚,說什麽也不肯收下。
本就只是一場戲,她心裏本就有愧,要是再收老人家這麽大一個紅包,那像什麽話。
故而百般推辭。
“奶奶給你,你就拿着。”
已在沙發上喝茶的男人幽幽開口,低頭用茶蓋撇着表面飄着的幾根茶葉子,語氣懶散,“也沒幾個錢。”
老太太把紅包塞到她手裏,“是啊,孫媳婦兒第一次上門,哪有不給紅包的道理,你要是不收,我晚上都睡不好覺。”
慕昭只能收下,“謝謝奶奶。”
老太太高興得直眯眼睛,樂呵呵地搖頭說:“謝什麽,什麽時候給我生個大胖孫子抱抱才是實際的。”
這算是敏感話題。
慕昭下意識看向傅時沉,他也會意地立馬接話,用玩笑語氣道:“剛結婚您就得這麽緊。”
既然聊到這方面,老太太自然不會輕易松口,順勢問:“不禁哪兒行?你們婚房定在哪裏的?”
……婚房。
慕昭完全都沒想過這一茬,在她看來,和傅時沉不過形式婚姻,不會有住在一起的可能性。
傅時沉氣定神閑地放下茶杯,悠然擡眼,交疊的長腿在虛空中微微一點,“您想我們的婚房定在哪兒?”
“當然和我住得越近越好,這樣方面我去看你們小兩口,我記得你在這附近還有幾處房産的,要不就挑一處來當婚房。”
傅時沉對老太太百依百順,沒拒絕,只說:“聽您的。”
剩下的時間,老太太又拉着慕昭說上好一會話,問傅時沉對她好不好,問她現在在做什麽工作,又說在傅時沉那裏受委屈的話一定要告訴她,她會做主撐腰。
恍惚間,慕昭就想到今日在桂合堂剛下車時的場景,傅時沉姿态狂妄又散漫地對她說——
他不會讓唯一的傅太太受委屈。
想到這,慕昭竟分不清在戲中還是在戲外,些許恍惚的分秒,她臉上的笑意也無辨真假,嗓音柔得似三月春水,“他不會讓我受委屈的,他答應過的。”
到快要離開時,老太太格外舍不得慕昭,目光都變得很眼巴巴,惹得傅時沉勾唇淺笑道,“以後見面的日子還多。”
老太太立馬被安慰到,說:“你們搬進婚房後,我三天兩頭就去看我孫媳婦兒。”頓了下,又開始責怪起傅時沉,“你這小子慣會委屈人,婚房都沒準備好就直接領證,多委屈人家小慕。”
傅時沉耷眉聽訓,半個不字都不說,哪裏還像外界那個生殺予奪的活閻王,倒很像條失去野性的馴順大狗。
老太太笑着說:“選點手腳麻利的人,快些搬進婚房住。”
傅時沉溫聲說好。
旋即,兩人起身要離開,老太太執意卻不肯,要留兩人過夜,“這都這麽晚了,幹脆留下來,我讓周琴把房間都收拾好啦,明早吃過早飯再走。”
這完全不在慕昭的意料中。
這一瞬間,她變得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此難熬。
她剛想開口,就又被老太太一把握住手,樂呵呵地對她說:“你放心,奶奶給你們準備的房間很舒服,很大一張床呢!”
慕昭:“……”
看着老人家喜悅滿滿的一張臉,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說不,臉上的肌肉僵了僵,扯出兩個字:“好的。”
老太太這下算是心滿意足,讓周琴帶兩人去東廂房休息。
傅時沉還在喝茶,他姿态閑散地坐在那裏,長腿交疊,被柔光一照,整個人都有着旁人難以描摹的英俊深沉,似乎對在這過夜的事情不在意,也沒往心上去。
慕昭打落牙齒和血吞,心一橫,秉着盡職演戲的原則,對他柔柔一笑,“我們要回房間了。”
礙于奶奶在場,她笑着加了個稱呼,“走吧,老公。”
男人眼皮重重一跳,長睫輕顫。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