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誤會

大公主宋璧, 真正的金枝玉葉,千嬌萬寵。

她降生時,恰逢南方退洪, 皇帝龍心大悅。且這是長女,便格外多了分寵愛, 與她母妃毫無關系。

所以即便大公主母妃早逝,她照樣被養在德妃膝下, 尊貴不變。

某種程度而言,所有兒女中,皇帝感情最深的就是這個女兒。

聽說荀宴疑似受陳家人欺負時,皇帝生氣,是氣他人居然敢對他的兒子出手, 有一半怒氣出自顏面。

大公主受了委屈,皇帝震怒, 繼而心疼, 才純粹是出自父親對女兒的慈愛之心。

“真是傻孩子。”皇帝安撫着女兒, 語氣輕柔,看向下首的目光含着冰刺,涼飕飕的, “受委屈了, 怎不早來和父皇說。”

早和他說, 他早就讓女兒休了這驸馬。

“父皇操勞國事,女兒怎麽忍心為這點小事打攪您。”

德妃無奈搖頭,說了句“你就是要強”, 也不再多言。

陛下聽了侍衛禀報, 這會兒對大皇子正是不滿, 她就不過多開口了。

皇帝傳女官上前, “将公主出宮建府後這幾年的事都說清楚,尤其是與驸馬相關的,一件也不許漏。”

說罷,他又道:“公主正傷心,驸馬怎麽還站在那兒?”

侍衛們頓時領悟,押驸馬上前,噗通一聲,強行令他跪在了大公主面前。

這也太過蠻橫,驸馬正要張口辯駁,擡首就被皇帝眼神吓回,冷汗流了下來。

這一刻他終于想起來,陛下也不過是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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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父親對他們兄弟無條件的包容一般,陛下對大公主也是如此。

本以為依照理法,他占盡優勢,唯獨忽略了一種情況:陛下維護女兒,是不需要講理遵法的。

驸馬垂首向下,但地面泛出的光仍是刺目,心中生出了一點悔意。

他并不喜歡那美婢,也沒有急着想要孩子,只是聽了母親的話,認為生兒育女乃女子本分。

母親告訴他,公主與他已是夫妻,夫為妻綱,公主該順從他。

驸馬一時聽勸,竟深以為然,造就了今日的情狀。

光明殿空曠,衆人皆閉口不言,耳畔唯餘女官有條不紊的禀報。

女官是皇帝親自為女兒挑選,一心向着天家,此時将大公主的委屈一一道出,該強調時強調,模糊時亦能一筆帶過。

總而言之,公主即便有錯,也是小錯,大罪當然在驸馬那兒。

這些話兒靜楠通通不懂,仰着小腦袋,不知在聽些什麽。

荀宴交待了她不許走動、不許說話,她就一直乖乖站在原地,一手牽住荀宴衣袖。

呆呆的,像個小木頭。

忽然,小木頭也有了感覺,轉頭看向了西側。

那兒有個人在凝視她,目不轉睛。

旁人都在注意上首動靜,也無人發覺,公主帶來的雲宗正眼也不眨地盯着荀宴身側的小姑娘。

雲宗的目光輕而淡,不含什麽感情,似乎是毫無目的地看着小孩。

事實上在馬車時,他就隐約注意到靜楠了。

他解釋不清是什麽緣由,仿佛冥冥之中小姑娘自有一股吸引力,令他無意識投去了目光。

靜楠不認識他,眨了眨眼,認真地同他對視半晌,感覺并不好玩,又移開了。

“那人是誰?”下一瞬,皇帝不輕不重的聲音響起,“一同來了嗎?”

“來了。”大公主回他,對下方招手,“雲宗,你上來。”

這就直接開始相看新驸馬了?

德妃不知公主到底輕聲說了什麽,欲言又止,到底忍了下來,同時用目光示意大皇子按捺不動。

建平侯那兒沒有解決,陛下不可能當真今日就另立驸馬,此舉只是為了羞辱驸馬而已。

單論相貌,滿殿幾乎無人能比得過雲宗,無論周身花團錦簇或寒風蕭瑟,雲宗往那一站,總叫人能直接注意到他。

女子看男人第一眼,無非是氣度相貌,而雲宗有着讓上京各家女子一見鐘情的資本。

饒是德妃對他并無好感,也不得不內心感嘆此人外表得天獨厚。

但在皇帝眼裏,就很不是那麽回事。

他更願意将此人出色的外貌歸結于三個字——小白臉。

當初為女兒相看驸馬時,皇帝就處處看人不順眼,此時更不可能對雲宗有好臉色。

知道雲宗失憶、身份不明後,皇帝沒有多問,傳他上來寥寥幾句,不過故意打壓下首的驸馬。

反正大公主已對他直言,新驸馬之言不過是一時氣話,她對孫雲宗并無男女之情。

從女官的口述中,皇帝已将事情來龍去脈理了清楚。

但現在還沒到算賬的時候,他目光一轉,輕聲問:“怎麽還把荀宴帶來了?”

大公主把方才荀宴維護她的事講了遍,神色似有觸動,忍不住道:“父皇,您的眼光果然極好。”

皇帝微微一笑,不經意與荀宴對視了眼,父子目光交彙,又錯開。

“他确實是一代翹楚。”

最重要的是,即便荀宴沒有另一層身份,他今日也會出手。

這就是荀宴與他人最大的不同。

如果沒有前幾日荀宴的那一出,皇帝肯定不會同意大公主和離,可這時候 ,他更想順着女兒心意來。

父女二人在上首單獨聊了半晌,終于,皇帝特意等候的人匆匆趕到。

建平侯攜夫人入殿,呼吸急促,發冠亦有少許歪斜。

途中聽了事情概況時,建平侯就知道夫人和兒子惹了禍。

最關鍵的是,這一年多來,他竟絲毫不知情,還一直當兒子和公主情誼甚篤。

來不及數落夫人,建平侯思前想後,便在下馬車前故意弄亂發冠,令衣襟淩亂。

建平侯夫人不解其意,到底不願自毀形象,便沒有照做。

“陛下——”甫一面聖,建平侯直接跪地,道,“臣有不教之罪,以致驸馬竟罔顧天威,冒犯了公主殿下。”

肉眼可見的,皇帝臉色好了些。

建平侯號脈準,知道陛下好顏面,近日待世家又愈發難以容忍,便先将自己放得極其卑微。

兩家雖說結姻,已為親家,但誰能真把自己和天家放在同等的位置上。

一聽夫人的那些言語,建平侯就知道聖上聽了會大怒,所以出此下策。

建平侯手握兵權,可平素低調得很,皇帝對他并不像陳家那般厭惡。見其言辭懇切,神色惶惶,怒氣先降了三分。

“事情來由你都聽說了?”皇帝道,“這些後宅之事,想來你也不大清楚,怪不了你。”

建平侯搖頭,“公主為君,驸馬為臣,他們的事豈能說是後宅小事。若非臣閉目塞聽,也不至于會造成今日惡果。”

他舌綻蓮花,幾句話下來,皇帝對他本人其實已經毫無意見了。

聽在其他人耳中,卻只有兩個字:惡心。

真沒想到,建平侯阿谀奉承起來也很有一套,連他夫人聽了都瞠目結舌。

皇帝微微彎了彎唇,笑意轉瞬即逝,“好,那就來說說此事該如何解決。”

說罷,皇帝左右環視一眼,全壽立刻領會了意思。

畢竟是公主私事,總不好叫衆人圍觀。

很快,荀宴及大皇子齊齊被請出了殿。

大皇子臉色有一瞬間茫然,顯然沒想到自己也在外人之列。他不僅脾氣大,心也大,絲毫不覺得這是自己沒有幫皇妹,父皇遷怒的緣由。

大皇子站在驸馬那邊的理由很簡單,一、同為男子,他确實覺得自家妹妹不占理;二、這種時候,他不想因妹妹的糊塗而交惡建平侯。

所以這時候,大皇子尚未意識到自己又惹了親爹生氣。

看見身側的荀宴時,他立刻恢複了兇色。

不僅因他看荀宴不順眼已久,更因方才荀宴對他的阻攔。

日頭正烈,大皇子的瞪視沒有得到回應,荀宴帶着小孩找了處陰涼的亭子,避暑等候。

大皇子猶豫幾息,邁步跟了過來。

他注意到,荀宴身旁的小姑娘對周遭風景格外好奇,一雙大眼望來望去。

若在宮中待得久了,便知道風景無非是那幾種。無論花草樹木、奇山異石,宮中都講究身份、地位的象征,美觀倒是其次。

大皇子居于宮廷二十餘年,對這些早沒了興致,所以他跟着看的不是風景,而是人。

小姑娘景色未能欣賞多久,就坐回木制長椅。

她似是餓了,從小荷包中掏出一把菱角,開始認真剝皮。

很快,荀宴亦加入剝菱角的隊伍。

他這寵小孩的模樣讓大皇子唾棄不已,深覺荀宴此舉不過是因為知曉小姑娘的身份,間接讨好父皇罷了。

平心而論,大皇子承認小姑娘生得很是可愛,肉嘟嘟的臉蛋與憨态可掬的舉止,都令人喜愛不已。

他看了,都忍不住想,這樣可愛的小公主,父皇為何不迎回宮,而是讓她跟在荀宴身邊呢?

她母親又是何人?已經不在人世?還是身份特殊到無法公之于衆?

大皇子思維發散,短暫的時間內想出了無數種可能。

不管哪種可能,都叫他想不出父皇把人養在宮外的理由。

母妃告訴他,父皇很喜愛這個疑似流落在外的小公主,極是縱容,甚至允她在頭上撒野。

但除了可愛些,這小姑娘特殊在哪兒呢?

大皇子凝視許久,看見小孩吃了一整把菱角,又喝下甜水,再用了盤宮婢新呈的甜瓜,嘴角微抽。

這麽能吃,是小豬嗎?

他盯得久了,不知不覺間,靜楠和荀宴同時看向了他。

小孩不明所以,見他一直看着自己的手,以為這個哥哥想吃瓜。

師傅和姨姨都教過她,要謙讓,就像阿栾每次把零嘴讓給她一樣。

可是靜楠不認識這個哥哥,今早孵蛋後直接跟進了宮,還沒用早飯,确實餓了。

想了想,靜楠背過身,将最後一塊瓜三口作兩口吃掉,再轉過身攤開手,認真對大皇子道:“沒有了。”

大皇子:……誰要吃你這一塊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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