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囚籠

銀白的鎖鏈将永遠少女模樣的魔女禁锢在這方寸的房間裏。

可明明身為被囚者,魔女小姐的表情卻依舊自如。就連仰頭望向囚禁者的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鎮定。

仿佛她并未被囚禁,而是依舊站在世人無法立足的天宮,垂眸落下不經意的一瞥。

這樣的眼神對于太宰治來說實在陌生。

在他的記憶中,泉凜音鮮少露出現在這樣的表情。

她一直是柔軟的、溫和的,那雙仿佛一切都能包容進的鎏金眼眸總是不帶一絲陰霾,更不會在他面前顯露分毫冷漠。

不如說面對他的時候,泉凜音沒有棱角。

她只會向他露出最無害的部分,在他想要退縮的時候輕柔地靠近,然後無聲地侵蝕他的世界,最終在他心裏留下屬于她的烙印,直到她徹底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他才驚覺自己放寬的界限早已超過最初的理想距離。

……然而,現在。

太宰無意識地深呼吸了一下。

他想伸手按住心口,但指尖微動,還是沒有做出這個近乎示弱的舉動。

「嗚哇,好酸。」

「會嗎?」伸手将檸檬派捏成小塊的少女品嘗着,随即朝刻意擺出誇張表情的少年露出笑意,「很甜呀。」

将特質檸檬派挪到一邊的少年神色恹恹,顯然不喜歡這個味道,「是凜的口味太特別了吧,雖然是甜點,但糖放的太少了!」

「明明做的剛剛好。」

又咽下一口檸檬派的少女安撫地摸了摸他的發,将自己手邊的布丁遞到了他的面前,「雖然剛入口時帶着檸檬澀澀的酸,但是細細品嘗的話還是能嘗出回甜……比起那種糖分超量的甜點,這種才更‘合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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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這話的少女,當時是否暗含深意?

太宰其實有些記不太清了。

和看起來毫無改變的他不同,泉凜音在太宰眼裏簡直變了個樣……不對。

她只是不再僞裝,在他面前展現出了真正的自己。

這樣的認知讓太宰眼中閃過什麽情緒。

如果是其他人知曉他的經歷,絕對不會想到他會再一次主動找上泉凜音——在他知道過去的一切都是虛假後,他本該就此退縮,将過去塵封,再不會與她産生交集。

因為,如果她所展現的一切都是虛假,那麽他們之間的羁絆理應也是虛構之物。

他從不期望能在虛幻中尋找真實。

——本該如此的。

太宰面對泉凜音的冷漠态度,卻只是将手中的檸檬派放到了一邊,逐漸向她靠近。

“凜。”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被困于鎖鏈下的少女,鳶色的雙眼被室內的昏暗暈染,“難得的再見,你就不能提些高興的事情嗎?”

泉凜音這才收回自己的刻意,沒有指責他在這樣的情境下,向她這個被囚禁者說出“不要在意現狀”這樣過份的要求。

“好。”

到底是曾經關注過的對象,泉凜音雖然不至于妥協,但至少沒再擺出陌生人似的疏離,“你最近如何?”

“很辛苦哦。”聽到她說這個,他立刻彎起眉眼,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聲音,透着屬于太宰治獨有的、如同撒嬌一般的語調,“從森先生那裏離開,可費了不少功夫呢。”

如果換個人,這時候就會回怼一句“這樣你還敢在港口Mafia的地盤劫人?”,但泉凜音顯然不在此列。

她只是不鹹不淡地點了頭,輕輕應了聲。

然後不等太宰反應過來,少女主動開口,“我以為你綁走我,會做些更‘過份’的事情。”

太宰原本僞裝出的雀躍消失無蹤。

過了半饷,他才聽不出情緒地輕笑一聲,半蹲在她面前,與她平視,“……凜想說什麽?”

“大概是有些失望。”她如此回答。

回應她的并非反駁,而是對方突然幽暗的目光。

就像撥開了迷霧,最終發現迷霧後掩藏的是更加難以探清的深潭。

“你真想囚禁我,就該做得更狠些。”

少女像是察覺不到他的變化,以受害者的身份對加害者建議,“綁走得再悄無聲息,地點再選得偏僻,将我的力量斷得再徹底……最後,讓我別無可依,目光只能看向你。”

聽到她這麽說,他卻沒有想象中該有的高興。

反倒是被他控制得極好、現在也依舊規律跳動的心髒,傳來陣陣無法忽視的刺痛。

她看到他蜷縮起的五指,鎏金的雙眼微微眯起,嘴邊卻浮現一絲笑意。

“你在猶豫嗎?”她忽然放輕了語調,就像過去那樣帶着讓人沉迷的溫柔,“被譽為‘操心師’的你,也有看不清人心的時候嗎?”

“你在……渴求什麽呢?”

他無法回答。

可她卻突發奇想地,試圖給他一個确定的結果。

被銀鎖束縛的少女,不知從哪裏取出了一個炮筒。

瞬間判斷那是什麽的太宰治,眼眸微動沒有阻止她的行動。

——啪嗒。

粉色的煙霧彌漫在二人身邊,然而被煙霧影響的卻只有魔女小姐一人。

太宰治說不清是以什麽心态盯着煙霧中的人的。

他只知道,在看到煙霧散去,霧中依舊少女模樣的魔女向他投來那道目光時,他的心仿佛被無形的東西束縛住,随着心跳将他自己都沒能察覺的期望捏得粉碎。

“……凜?”

“嗯?”

十年後的魔女小姐掃了眼周圍的場景,這才波瀾不驚地将目光再度放在他身上。

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他們談論了什麽。

五分鐘後,粉色的煙霧再度出現,又散開。

十年後的魔女小姐回到了自己的時空,臉上還帶着刻意維持的淡漠。

十分湊巧的是,房間的主人在她歸來後終于帶着需要的東西回到了房間。

“您的表情還真是熟悉。”

他在推開門後,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記憶深處的感情在那一瞬間洩露了些許,但很快被他重新壓制下去,甚至能毫無異狀地露出笑來,“熟悉到……即便十年過去,我也無法忘記當時的場景。”

她臉上并不陌生也不娴熟、仿佛他與路邊小草一樣無需在意的漠然,是唯一能讓他潰不成軍的東西。

這樣的表情,他真是再也不想看到了。

隐約猜到她遇到什麽的男人放下手中之物,走到了故意沉默的魔女面前。

他虔誠地單膝跪地,執起了魔女十年未變的纖長五指,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

“何必與過去的我置氣呢?總歸現在的我……已經離不開您了呀。”

他願意獻上自己的全部,用她想要的模樣裝點自己,只求得她哪怕只有瞬間的垂憐。即便明知自己在飛蛾撲火,也無法放手曾體會到的愛。

——他本就對世間再無渴求,唯有她的存在讓他的瘋魔化為扭曲的愛,成為他滞留這世界全部的理由。

随着十年後的魔女小姐回歸,現階段的魔女小姐也重新回過神。

她掃了眼太宰的表情便知道十年後的自己并未給他好臉色,心下沒覺得有多奇怪,只是可惜于十年後的旅行沒有遇上有趣的東西。

随着煙霧散盡,因為十年火箭筒的置換恢複了自由的魔女小姐,毫不設防地走到了太宰的面前。

也是這時候,門外傳來了新的腳步聲。

沒有管推開門的來者,泉凜音搭上太宰的肩膀,輕易就将比她高上些許的男人推倒在地。

魔女小姐跨坐在他的身上,左手撐着他脖頸旁的地面,右手則依舊放在他的肩膀。

而後那雙鎏金的雙眼對上了男人鳶色的眸,他們近在咫尺,連呼吸都透着暧昧,甚至只要他伸手,就能得到一個看似親密的擁抱。

不過以他們目前的立場,這樣的姿勢稱得上危險。

但面對她過于危險的做法,前來救人的騎士卻沒有出聲阻止,甚至見怪不怪地幫他們半掩上門。他确認了泉凜音沒有受傷,便無聲地站在了一邊。

“太宰,你知道我喜歡什麽的。”

魔女小姐的微笑一如既往,但正因為她的态度沒有絲毫變化,她的話才會化作刀刃刺入對方的心口,“你的理智與瘋狂,你身處黑暗卻對光明的向往……甚至是你注視深淵、即将被深淵吞沒,卻因為我的存在極力維持表面光明的矛盾與克制。”

她喟嘆一聲,哪怕當着自己氏族的面,她也毫無顧忌,“對于死亡的探究、期待、甚至喜悅,我只在你身上感覺過如此難見的特質,所以我制造了與你相遇的一切巧合,想要近距離欣賞你的特別。”

只可惜,将魔女的演技當做了真心的少年,差點兒丢失了那份特質。

因為魔女的存在,太宰治開始伸手擁抱光明。

可也因魔女的喜好,他在向往光明的同時,不得以繼續與黑暗為伍,以保留吸引魔女的那份特別。

——就仿佛活成了兩個人。

唯有魔女注視的目光,才讓他抑制了即将失控的瘋狂。

“不過這次就算了。”魔女小姐毫不猶豫地坐直身體,松開手重新站起。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對方,表情與十年後的她相重疊。

“再見,太宰。”

無法被任何人禁锢的魔女小姐,離開了這座臨時的囚籠,“希望下次見到的你,不會再像今天一樣無趣。”

前來拯救女王殿下的騎士大人站在原地,直到女王徹底走回光明,他才轉身重新看向這間幽暗的密室。

面無表情的囚禁者看着他的寶物重新遠離自己,卻無法再有任何應對措施,只有那雙變得渾濁的鳶色雙眼,透露了他內心翻湧的晦暗情緒。

“十年的時光,依舊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绫小路的語調與他的王一樣冷漠,只是在那無垠的冷漠中,又夾雜了不易察覺的憐憫。

他只是稍稍觀察,便已經聯想到方才他們經歷了什麽。

将這一切看在眼中的騎士先生,用那雙同樣能看透人心的眼,注視着早已瘋狂的囚禁者。

——眼下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掙紮,也是魔女想要看到的特質之一吧。

“真可憐啊。”

騎士的話音随風消散。

他沒再看計劃失敗的囚禁者,而是追随着王的道路一同離開。

不論是因為魔女不可能賦予的唯一而瘋狂的太宰治,還是已經深陷魔女花園,無法舍棄她投來哪怕只有一絲關懷的他們,都太過可憐。

——可她給予的感情,又太叫人迷戀了。

迷戀到即便下一步就是深淵,他們最終也會從容踏入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泉凜音和她的氏族成員走後,太宰沒有很快離開。

他看了眼放在一旁沒有動的檸檬派,忽然伸手取了一塊扔進嘴裏。

“騙人。”他嘗到的味道與記憶中一樣,淡淡的甜味在酸澀中毫無抵抗力,“根本就不甜。”

但他忽然明白了她當時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攻略”他的過程如檸檬帶着難以接受的酸意,在此過程得到的“勝利”,正如漫長酸澀中泛起的微甜。

正因為難得,才引人索求更多。

那正是少女給予的虛假感情中,最為真實的警告。

[關于正文]

太宰放任女主使用十年火箭筒,就是想知道自己十年後達成目的沒有(得到女主沒有)。

結果顯而易見,他們都是女主養的花,沒一個能成精。

怎麽說呢,姬友之前說作者桑從原來的溫柔女主現在越寫越S,作者桑深刻地思考了一下,發現這可能是本性正在逐漸暴露,不可否認這麽寫确實爽。

當然溫柔款女主依舊很香,以後可能想寫個救世型女主,自我奉獻拯救世界的那種(當然死是假的)。

至于女主說失望,倒不是失望太宰囚禁她,而是失望他沒徹底斷了她的後路。

所以最開始就說了,一定不要帶入男主視角,會刀傻了的……女主她沒有心,是那種被此世之惡包圍也能露出欣賞笑意的女人。除了逢場作戲根本不會愛上誰,哪怕是經常搶筆的太宰也不行。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挺喜歡太宰這角色,卻總想往慘了寫,腦子裏不是小黑屋就是愛而不得或者殉情,總之沒幾個正常(日常懷疑自己到底是宰廚還是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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