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等待
紫紅的妖火因為主人的死亡開始失去控制。
将化為塵埃的養子埋葬故土,魔女對暴躁得四處亂竄的妖火沒有任何表示。
倒是又被她放在一旁的禪杖嗡鳴了一聲,近乎透明的願力像被什麽指揮着,将企圖竄出屋內的妖火追趕包圍,随着“嗞嗞”地聲響,願力開始熄滅、或者說吞噬火焰,最終将它化為無害的灰煙。
“……忘記說了。”
也是這個時候,魔女小姐露出些許懊惱,遲來地回答了死去養子的問題,“你為我準備的一切,是如我所願的‘驚喜’哦。”
——為了“活下去”這個願望不擇手段。
人類的身份可以抛棄,依賴的親情可以踐踏,污穢的力量可以利用。
從出生起便産生“活着”執念的鬼舞辻無慘,如魔女小姐期望的那樣,直到死亡也沒有放棄對生的渴求。
他出生時便落入她眼中的“璀璨”,直到他死亡也未曾改變。
主動為他勝利的天平布下砝碼的魔女,此刻滿足地眯起眼。
“雖然早就有所準備,但沒想到……”獨特的、帶着嬌慣與天真的甜美嗓音出現在魔女耳畔,那聲音略顯稚嫩,又給人種古怪的滿足感,“神代你,真的完全沒有傷心呢。”
……不如說,她甚至還笑了。
頭戴天冠,身穿白色和服的神器以人形的姿态落在魔女身側,她露在和服外的手臂幹淨無暇,明明是代表神明使者的神器,卻無端給人一種奇特的妖異。
此刻她偏頭注視着魔女,看似清純實則深邃的眼眸,無礙地看清了魔女此刻的表情。
沒有殺人的戾氣,更沒有遭遇背叛的難過。
就連算計養子、親眼目睹甚至反殺對方得到的滿足,也不帶任何令人不适的惡意。
Advertisement
這份從容……
“簡直比高天原的那群家夥更像神明呢。”
随着“父親”流浪,居無定所的神器後退兩步。
她半漂浮在魔女身邊,擺出了坐着的姿勢,一邊用術法驅趕污穢,一邊單手撐着臉頰如此評價。
“神代明明很喜歡這個孩子,為此不惜與‘父親大人’交涉,将我‘借’來。”
明知養子準備除掉自己,依舊為他的願望奔波,将他想要的禮物帶到了他的面前。可如此溺愛養子的魔女,也是毫不猶豫殺掉養子的兇手。
饒是喜歡觀察他人的神器,一時也無法判斷神代宣到底愛不愛自己的養子。
她忍不住試探魔女小姐的态度,“不難過嗎?自己寵愛的孩子,居然為了私欲與你反目成仇?”
“緋。”魔女小姐念出了她為神器拟定的名字,“這不是什麽讓人難過的事情啊。”
她毫不可惜。
她毫無絕望。
面對養子為了私欲背叛她的結果,魔女小姐欣喜若狂。
——因為,這實在太棒了不是嗎?
這當然不是瘋狂。
擁有如此心态,對此世之物視為平等的魔女小姐,只是單純的為他人展現出的璀璨着迷。她猶如稚子,帶着無暇的愛意,鐘情于那些獨一無二的特質。
即便是緋,面對這樣的魔女也不由覺得“可怕”。
可怕的不是她這份遠比瘋狂更讓人警惕的純粹,可怕的是,擁有這份無暇的魔女小姐,能夠輕而易舉地動搖他人。
越是對某一目标抱有強烈願望的人,越會被魔女所吸引。
“說起來……明明父親大人稱呼我為‘螭’,為什麽神代要叫我緋?”
“可你不記得原本的姓名,不是嗎?”魔女小姐并未回頭,而是望着重新被淨化的屋內,“雖然‘螭’這個字很好,但我覺得‘緋’更适合你。”
“即使身上沒有打扮這種色彩,我依然覺得,緋色一定很襯你。”
微微晃動、洩漏主人心不在焉的雙腿停了下來。
“神代。”螭微微垂下眼,盯着榻榻米上的痕跡,“你向父親大人承諾的事,真的能做到嗎?”
借取神器螭的條件,是達成緋“父親”的願望。
最初是他要神代宣尋找一個已逝之人的靈魂,但通過友人知曉靈魂已經轉世重生的神代宣,主動提出了另一個條件。
——她可以讓他獲得遠比神明更悠久的壽命,讓他活着找到那位轉世之人。
螭的神主、也就是那位“父親”答應了。
“自然。”魔女小姐回頭看了螭一眼,像是發現了什麽,原本波瀾不驚的目光微微泛起一絲奇妙的暖意,“從現在起,‘白銀之王’便是他了。”
螭沒有問她,如果鬼舞辻無慘沒有對她動手,白銀之王的位置會留給誰。
答案顯而易見。
偏愛養子的魔女若是沒有遭遇背叛,自然不會将“不變”的權柄交給外人。
“……神代。”
“你曾說魔女能夠看透他人內心所求。”
大概螭也被肆意妄為的神代宣影響了,身為神器的自己,原本只要作為“父親大人”的武器、家人存在,便是她全部的意義。
可是——
“那我呢?”
“你能看到我的‘願望’嗎?”
如果能将魔女此刻溫暖的目光留存己身,那該多好啊。
“……可以哦。”魔女小姐朝她笑了。
她眼中若有若無的暖意化為實質,帶着令人心醉的專注。那目光遠比神明溫柔,遠比神明真誠,也遠比神明更值得獻出一切。
“緋,你會實現那個願望的。”魔女說出了屬于她的安心咒語,“我保證。”
解決完一切,神代宣燒毀了自己的住所。
她知道從明天起,神代家将不會再出現在別人的視野。
魔女小姐不會停下腳步。
即使她不打算馬上尋找下一個養子,她也不會多加停留,讓別有用心、卻不夠心誠的人阻撓她的樂趣。
她準備連夜離開平安京。
可以去妖怪山上玩,也可以去尋找人類尚未找到的種族,甚至偷偷跑去神明的地盤……不過這些打算都暫且擱置,因為算出她要離開的友人,派式神傳達了他的邀請。
神代宣回應了這個邀請。
于是走前,她得以與友人喝上最後一席酒。
見到神代宣的第一眼,安倍晴明便甩了她一個桔梗印。
倒不是攻擊她,而是看出她用了點障眼法、掩蓋了和養子對決時變得亂糟糟的儀表。雖然魔女的恢複力很強,但被妖火不小心灼燒的部分,還存留些許印記——術業有專攻,所以他主動用陰陽術給她治療。
安倍晴明喚來式神,遞給她早就為她準備好的衣物。
又過了一會,重新穿戴整齊的魔女小姐終于入座。
“我還覺得可惜。”她率先開啓話題,“為什麽你沒有接受‘無色’的王劍?”
“遲早會消失的能力,何必去取?”安倍晴明讓式神給他們添滿酒,“更何況,我并不需要石板的力量。”
“只是會暫時‘消失’一陣子罷了。”她煞有介事地回答了前一個問題,轉頭卻又不甚在意地說,“也是。對晴明來說,‘那孩子’的力量的确沒有吸引力。”
“那孩子?”安倍晴明挑眉,“你沒為它取名?”
“是‘她’。”神代宣糾正他的用詞,“還不到時候。”
他并未反駁。
“說起取名。”
“阿宣在給養子取名時,是不是已經料到了現在的結果?”安倍晴明從見到鬼舞辻無慘的那一刻,便知道他活不過二十歲。
不是因為他的病,而是他看出了那孩子心裏從未驅散的怨氣。
“或許?”神代宣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借用了他最常用的那句話,“畢竟,名字是最短的‘咒’啊。”
神代宣與鬼舞辻無慘朝夕相處,每天為他驅散死氣,自然能注意到他身上積久不散的怨氣。
可正因見到了無法淨化的怨,她才會在最初将這孩子撿走,讓他成為自己的養子。
她就是故意的,且從未收斂。
甚至她隐瞞了自己為他尋得的石板力量,就是想看他最後的選擇,是否遵循了他最初的理想——提早告訴他便能回避現在的結果?
不可以哦。
借由外力達成的選擇,在魔女小姐眼中可是無法原諒的作弊行為。
就像鮮花上礙眼的蟲群,是需要清除的有害之物。
“阿宣這副置身事外的冷靜,可真是連我都覺得忌憚啊。”
“但是,晴明你……無可否認是‘喜歡’我的吧?”
安倍晴明晃了晃折扇,看着朝他笑得無畏的魔女,最終妥協地點頭,“不如說,正因你的置身事外,我才格外想信賴你吧。”
因為她總是公平的。
不論多麽離譜的理想,只要不忘初心,都會得到魔女期待的目光。
——簡直是無形的毒,沾之上瘾。
“我期待着哦。”酒席快結束的時候,看出什麽的魔女小姐握住了陰陽師的手,“晴明到底會選擇哪邊?不論你選擇什麽,我都會在遠方注視你的。”
陰陽師無意識回握了她,“應該說不論哪邊,都不會讓你失望吧?”
魔女忍不住笑出聲,不再回答。
離別的時候,魔女好奇地問這位無所不知的友人。
“晴明,你說能讓我看中的第二個養子會在哪?”
“恐怕阿宣還要再忍耐些日子。”
對她的指使并無惡感的陰陽師大人,笑着算出了未來。
“是個值得你等待的孩子,雖然需要多費些心思……但,你會喜歡他的。”
“是嗎?”踏入旅行的魔女小姐回頭,朝友人眨了眨眼,“既然是晴明說的,那我就姑且忍耐一會吧。”
目送她離開的陰陽師,将她離開的背影刻在了腦海。
與魔女小姐相識的時光,是陰陽師失憶也無法抹消的、濃墨重彩的一筆。
作者有話要說:
螭的願望,是希望有人能将她當作“重要之人”。
↑
她知道父親只是利用她(夜鬥這時候還沒‘出生’,他資料寫的是劇情開始前420-550以內出生的,而螭是被夜鬥賜名後才正式成為野良),原本無所謂的她,在見到魔女小姐對她的養子百依百順後,貪心的希望她也能被這樣對待。
另外,百度上寫夜鬥平安時代就從父親的願望中誕生了,但又說他的年齡最多只有550,那這邊設定因為父親的願望之一被實現,所以他出生在平安時期末,戰國以前吧。
[關于螭/夜鬥的父親]
他的确拿到了白銀之王的力量,算是初代白銀吧,但并沒有真的到現代還不死。
↑
黃毛必須死(玩梗)。
晴明說石板的力量會消失,不是真的消失。
他指的是未來K的劇情開始時(石板被小白發現前那段時間),石板會因為順應天道被消除力量。他被石板選為無色,但拒絕了,因為他不需要這個力量,也在防止拿到這個力量後,分離惡的那一面時會導致力量失衡。
↑
平安時期(初代王權者),無色(鬼牌)空缺,白銀(不變)是夜鬥父親,黃金(命運)是天皇(天照血脈),青王(秩序)是伊勢神宮的祭主,赤王(熱血)是妖怪,灰王(守護)空缺,綠王(變革)神代宣。
最後,一號養子是永久退場,不會複活了。
借用姬友的一句話,只有死掉的鬼舞辻無慘,才是她愛的鬼舞辻無慘。
[一句話小劇場]
鬼舞辻無慘:拿好了自己(對其他養子來說)的白月光劇本.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