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突破(01) “有的時候做我們這行,……

“就也沒說啥, 晚上我們睡下了。”大爺擡起手為自己點了旱煙,煙氣在院子裏缭繞,皮膚枯槁指尖烏黑整個人看起來半生都是坎坷卻依然精神瞿爍。

很多苦當時覺得挖心刺骨, 第一天過去,還心緒難平, 第二天, 猶記當時, 第三個月, 就已如隔世。

只要前方有光,所有的痛受過了,就不再想。

不是原諒, 只是想要放過自己。

大爺家裏算是幾個受害者中最小的一間,院內其他幾間房子只能勉強算是雜物棚子占着地方。

屋內充滿發黴的味道,沒有一絲現代的家具電器, 還保持着五六十年代沾滿灰的五鬥櫃, 電視機也是大屁股的彩電,在這裏時間也好, 發展也好,全部停止了。

“您家這個電視和我家電話一模一樣, 我上小學的時候爸媽才買房子,知道我喜歡在家看電視,家裏第一個電器就是我爸幾個月工資買的彩電,結果沒錢買空調冰箱被我媽一頓罵。”相柳看到電視不由得笑起來, 上前戳戳擺弄:“過分的是, 這電視機沒一個月就降了一千塊錢。那個時候的一千塊啊,我爸心痛的臉都變形了。”

沒有人會拒絕溫柔的故事。

大爺被相柳說的家庭故事打動,擡眼看了看電視, 胳膊輕擺:“別提了,這個是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将自己淘汰下來不用的給我拉過來,結果沒有調天線,根本用不了。”

“我看之前案件被搶劫家裏的家具基本上都翻了或者弄壞了,您這電視櫃子都好着呢...”相柳負責和受害人湊親近,而賀峥宇則是在彼此的對話之中尋找與案件相關的信息:“是不是因為聲音熟悉還是其他什麽情況,或者是害怕您能認出他?”

“我家的門本身是個壞壞,被踹了之後直接就掉了。”大爺擺擺手嘆了口氣道:“那幾個人也沒想到家裏這麽窮,只有我一個。幾個人将我從床上架起來,非要我說家裏的錢在哪,不說就拿刀戳。我指指床鋪下壓的準備給孩子過年的壓歲錢。他們搶走之後,在屋裏搜了半天,發現我什麽也沒有還嫌棄的說媽的連件衣服都沒有。”

相柳和賀峥宇對視一眼,驀地意識到自己該打下手,乖乖上前詢問犯罪模式:“兇犯是哪裏的口音?”

“就是本地口音!”

說到這裏,相柳心裏一跳,下意識偷瞥了一眼賀峥宇的表情。

當前連環兇殺案說的都是B省口音,也就是大爺本地的口音。

賀峥宇神情微滞,緩緩看了一眼相柳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詢問大爺:“大爺,兇犯當時幾個人?互相都是本地口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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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們這些人,我都說了多少次,把我能從床上架起來,那肯定4-5個人呢麽!”大爺說着不耐煩起來,将旱煙敲在門口的樹上:“裏面有個人叫陸武,如果不是我房子太小,裏面搜錢的騰不開,這個叫陸武的拿着斧頭沒在屋裏頭,估計我早就不在了。”

“您是說,”賀峥宇蹙眉作總結:“淩晨有4-5個人沖到您家裏,撞壞您家門,2個人沖進房間将您架起來,1個人根據您說的搜尋錢財,外面還有一個人?”

“外面幾個人不知道,但至少有一個。”

“也就是說,早期案件當時還安排了在門口盯梢的,随着發現實施犯罪時并無他人發現,于是後期所有人一起實施犯罪。”相柳抱着個胳膊做出推斷。

“嗯。”賀峥宇點點頭,随即看到大爺沒有繼續說,卻也沒有要求他們離開,随即反思屋內其他財物并未全部破壞,直接開口:“你知道那些人是誰?”

“我都說了多少遍,”聽到賀峥宇的話,大爺陡然生了脾氣:“我都說了,那夥人搶了我的東西就跑了。老子都這麽窮了,竟然還要搶老子的錢!”

“那您...”相柳瞪大眼睛打量大爺,若是大爺反擊對方,恐怕得不到任何好處甚至還會受傷。

大爺抖着肩膀冷哼一聲:“老子在這裏住了七十多年,這裏一草一木老子閉着眼睛就知道是哪裏。我趁那夥人離開之後,跟着他們。他們在路上走,我就在路邊的田裏走。天越黑越好,連月亮也沒有。”

在場兩人眼神瞬間發光,不約而同的擡起手擊了一掌!

在滬邑鎮的犯罪,一直未找到兇犯離開路線。

終于在這裏有了突破!

“大爺,您太勇敢了!”相柳激動的握緊拳頭,替對方捏了一把汗。

“我跟着那幾個人走到鄰村,看着那幾個人進了村子,只是因為天上下雨又沒有找人,就回來了。”大爺越說越生氣,用手狠狠拍了拍膝蓋:“結果我報警之後,你們根本不當一回事!你們以為是我老頭子為了幾十塊錢跑來回三十多裏路是腦子糊塗了!”

聽到同事被罵,賀峥宇都不用猜就知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評,卻還是第一反應拿出電話打開微信錢包:“多少錢?”

“五十塊錢吶!”說到錢,大爺聲音因為真實的在意而顫抖,捶着胸口至此還無法釋懷。

“賀隊,”相柳看到賀峥宇準備轉賬揚揚下巴眼神提醒大爺沒有微信,自己回身去車裏在儲物箱裏取出幾十張五塊的新錢,遞給大爺:“大爺這裏有五十塊現金,您今年可以陪孫子過個好年!等到我們抓住兇手,讓他給你賠罪!”

“這...”看到相柳遞過來的錢,大爺下意識的接了,但臉上還是有被幫助的羞澀。

“大爺,重要的不是丢了多少錢,”相柳嘆了口氣:“或許在有錢人眼裏五十塊錢什麽也幹不了,但是能讓您在夜裏穿過田地來回十幾公裏的追,那這錢必須得追回來。”

“這都幾個月了,那夥人,早就走了。”大爺說到這裏,臉色泛紅,抖着手不再說話。

五十塊錢,能夠讓大爺忘記自己的安危,夜裏在田地裏來回三十裏路。甚至在無人幫助無人相信的時候,依然沒事時就偷摸繼續跟過去監/視。

或許就靠着這一口氣,吊着。

那麽現在——

賀峥宇站直身體望着大爺認真道:“大爺,這群兇犯我們一定全部拿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等着看我們公審吶。”

“...好。”

---

“賀隊,您說這個情況,我們是不是應該和B省的警方溝通一下?”相柳望着身邊開車的賀峥宇,提醒着辦案流程:“要不我給姚局回個電話?”

“不用。”賀峥宇喉結滾動,蹙眉望着前方路況,半晌道:“目前我們手上掌握的還是幾個月前的信息,據大爺所說兇犯早已離開。我在B省公安部門有朋友,讓他幫忙打個招呼,和村長聯系一下,就說我們是扶貧辦的。”

聽聞賀峥宇在B省公安部門有朋友,相柳有些意外,下意識轉過臉上下打量她。

“你看我做什麽,”賀峥宇繼續面向前方開車,偷瞄後視鏡中的相柳,清清嗓子佯裝随意:“當初我同學還在B省公安廳說了門親事,怪我當時為了破案沒去成,要真成了說不定我就是B省的女婿了。”

“騙我。”相柳下意識翻了個白眼,回過頭上下打量賀峥宇一眼:“誰呀,你說說名字我聽聽說不定我還能認識幫你說句好話。”

賀峥宇嘴角上揚,憨憨的拍拍方向盤轉頭望着她:“現在不能說,以後肯定會告訴你。你要是認識,一定要幫我說說好話。”

“沒問題。”相柳坐在座位上蹭了蹭讓自己舒服點,思緒逐漸飄遠,抱着胳膊蹙眉回憶:“到底是誰?”

“都說了不能說。”

相柳難得做了個鬼臉,小聲嘟嚷了幾個領導的名字。

“不是。”

“賀隊你太摳了,你不說就是沒有!”說到相柳真實的家鄉,她真的連呼吸都有着地主之誼的豪邁,整個人沒有了之前的克制,現在的她倒有些像個正常的女孩子。

“你對B省情況怎麽這麽了解?”毫無意外的,賀峥宇察覺到對方的異常。不過這種情況他早已料到,眉梢一挑,想起什麽後又蹙眉一臉鄭重:“不是我騙你,也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是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麽。”

“我們是同學介紹的,但是在約好見面之前,我因為有抓捕行動失約了,而她因為參與秘密行動家裏出了大事,也失約了。”

說完之後,賀峥宇偷偷籲了口氣,擡眼偷看對方表情——

“啧...”相柳一邊拿着手機開始翻看微博熱搜,一只手撓撓頭發打了個哈欠,明顯的不在狀态:“唉。”

“你聽了我的故事,不覺得有什麽觸動嗎?”賀峥宇已經藏不住自己的失落,停下車轉身望着相柳。

賀峥宇滿心潛臺詞:快認出我快認出我快認出我!

相柳擡起頭環顧四周:“這麽快到了?”

頓了三秒,發現車廂內氣氛詭異,賀狗子又是一副誰搶了他家馍的不高興。

相柳放下手機,心裏的千斤巨石也重重砸在胃上痛的她無法呼吸。

“賀隊——”

相柳面無表情望着對方,眼神是賀峥宇從未見過的冰冷與無望。

是的,是對這個世界的毫無希望。

“有的時候做我們這行,潛入深淵,想犧牲,都算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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