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潑皮是那樣子的一個人,他花了一貫錢買回來的媳婦可就是另一種情形了。
不高的個子,臉也因為長時間在地裏勞作曬得黝黑,即使這樣依然可以看見臉上嘴角的淤青烏紫,高高的顴骨上頂了雙大大的、無神的眼,頭發散着未梳,額頭四周的發因為出汗都粘在了皮上,穿了件冬天時防風的破棉襖,也不嫌熱,只是傻呆呆的站着,瘋子一樣。
四周看戲的村民因為有人嚎的那一嗓子早就跑的跑散的散,那一大塊菖蒲田裏稀稀拉拉的沒有一盞茶的功夫竟然只剩下了拓拔谌元疏憶并那個潑皮的婆娘,寂靜的有些可怕。
元疏憶幽幽的扶着昏了過去的拓拔谌,抿着自己美豔的紅唇緊緊地盯着她蒼白的臉,直到發現她臉上出現一絲紅暈才稍微的放下了自己提起的心。
拓拔谌,你這傻姑娘……如此……我也算是報恩了。
那潑皮的婆娘就一直傻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元疏憶兩人的動作,活像是木偶似的。
“你,過來。”元疏憶微微擡起身子,轉過頭皺眉對着那女人道。
從方才她就注意到了這個奇怪的女人,打扮奇怪也就罷了,渾身上下散發着若有似無的死氣,看她雙眼無神,像是心存死志,只是看她年齡不大,只在青年,如何這般想不開?
“本宮允你一個願望,不過,你得幫本宮照看着谌兒,直到本宮找到大夫,如何?”元疏憶狹長的眼微微眯着,眼中散發出若有似無的藍色光芒,她柔媚的嗓音緩緩從紅唇裏吐出,魅惑的很。預先取之必先予之,這個道理,她還是懂得。
在元疏憶眯眼的瞬間,那女人無神的眼裏就印出了些許微藍的光芒,神情也有所振動,直到聽見元疏憶說出那些話,她才有了神智一樣,撲通一聲跪倒地上,哭着央求“求姑娘開恩,救我!”
“你若是幫本宮看着谌兒,本宮自然幫你。”元疏憶舔舔嘴角,露出潔白的牙,眯着眼對她笑着“本宮知你心事,你是那潑皮用一貫銀錢從牙婆手裏買來的,之前是鄰村一個農夫的妻子,不巧那農夫進山時被狼咬了,你成了寡婦,你那婆婆為了給你小叔娶親,将你賣予那牙婆,得了五百文,而你,在這裏受盡了那潑皮的毒打虐待,現在想要脫身,”元疏憶微微笑着壓低了聲音,眯着的眼猛然睜開,一雙純淨湛藍的眼就迸了更加湛藍的光,印入了那女人的心裏。“本宮說的,可對?”
“姑娘開恩哪!”那女人的眼淚“嘩啦啦”的從高高的顴骨上流下來,原本無神的眼睛藏了幾分害怕卻依舊緊緊得盯着元疏憶,抖着手都藏不了內心的恐懼與敬意,她對着元疏憶在充滿了菖蒲茬的地上扣了好幾個頭,頭上被茬子戳破了都不在乎“我願意替姑娘照顧那公子,求姑娘開恩。”
“放心,本宮信守承諾。”元疏憶柔媚一笑,眼中的湛藍光芒大盛,說不出的萬種風情。
“噗——”草原上的一頂毛氈帳篷裏,梁絮虞捂着心口,柳眉蹙起,臉色蒼白如紙,吐出了好大一口血。
“大祭司,大祭司……”一旁侍候的丫鬟角兒吓壞了,連忙趕着上前攙扶。
“無礙……”梁絮虞搖搖手制止了她的動作,忍不住又咳了口血出來,她顫着手拿出帕子拭了嘴角的血,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盯着地下的羊毛氈毯,眼神晦暗不明,淺藍色的眼裏流轉着淡淡的光暈,對着一旁擔心不已的丫鬟緩緩道“找到少主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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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小丫鬟被她吐出的血吓壞了,未發育的稚嫩臉上挂滿了擔憂“族裏的長老派了人到京都找了兩個月,卻沒發現少主的人影。大祭司……”
“命中如此。咳咳……”梁絮虞看着手裏帕子上已經凝固了的血輕聲嘆,原本冷漠的眼眸也多了絲水氣,淺藍色的眼裏波紋輕漾,讓人生出一種高山雪蓮般的膜拜之感。
“還要繼續找少主的下落嗎?”小丫鬟不解的看着自己最為尊從的大祭司傻傻的問,她不明白明明少主以前也曾經這樣不明不白的消失過,但大祭司卻從來沒有現在這般緊張,好像是……好像是……她也說不清這種感覺,就覺得一向淡然的大祭司這一次好像是反應過了火。
“繼續找。”梁絮虞輕嘆,微微閉上眼仰着頭,對着小丫鬟輕道“你先下去吧。”
“是。”小丫鬟不敢違抗,對着她微微一施禮就掀開帳篷的簾子退出去了,很快,這偌大的毛氈房裏便只剩下了梁絮虞一個人。
“借命?借勢?呵呵,疏憶,你還真是嫌棄自己胡鬧的不夠。”梁絮虞咳嗽了會兒,又轉過身子看着一旁挂着的星辰圖自言自語道“到底是什麽人值得你如此傾心相待……”
也罷,我受傷不算什麽,只是疏憶,你想好了嗎?
想着,梁絮虞捂住嘴咳了咳,拖着瘦弱的身子走到星辰圖邊上坐下,淺藍色的眼眸微微凝視了那圖一會兒就從寬大的衣袖裏拿出了一只形狀奇特的玉骨笛來,放在潔白如玉的唇邊輕輕吹了吹就有美妙奇特的旋律緩緩流出,不一會兒,就有一只鳥從毛氈房的小窗裏飛進來。說是鳥,卻也不妥,因為那“鳥”頭上長了鹿一樣的角,脖子卻似鶴那般纖長,翅膀也似鹿一般長滿了美麗的花紋。
“嗚——”那奇怪的“鳥”發出了一聲鳴啼,繞着梁絮虞轉了一圈兒,方才通人性的雙爪着地,像小孩子那樣站在梁絮虞面前,将頭往她懷裏拱了拱。
“好了,都這般大了,還似小孩一樣。”梁絮虞嘴角帶着絲恬淡的笑,伸出握着骨笛的手摸摸撒嬌的“鳥”,輕輕的将它抱在懷裏。那鳥得了她的撫摸,又輕輕的“嗚”了一聲,微微往梁絮虞懷裏蹭了蹭,海一般藍的眼裏就有淚水溢出來。
“好了,知道你辛苦了。”梁絮虞微微後退一步,将身子與那“鳥”分開,看見它海一般藍的眼裏藏的淚水更多了,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一般,“嗚嗚”的叫着就要往梁絮虞懷裏蹭。
“不許動。”梁絮虞拿着骨笛制止這只平常愛與她撒嬌的鳥繼續往她懷裏蹭的行為,裝作生氣的模樣蹲下身子與它平視,慢條斯理道“我讓你找疏憶,你找了麽?”
“嗚——”那鳥原本委屈的不行,聽見“疏憶”這個名字以後就啼一聲偏過頭去,雙爪微微在地上使力,翅膀撲騰了兩下竟是要飛了。
“你敢飛走以後就別來了。”梁絮虞拿着骨笛看着它微微笑道“與老鷹打了架受傷了,也別來找我。”
“嗚——”鳥很不滿意,搖了搖長了一對鹿角的頭,微微低頭看着自己有力的臉爪,向前走了一步蹭到了梁絮虞的胳膊,用角頂了頂她,示意她看着自己的爪子。
“你呀你……”梁絮虞順了它的意将目光轉向它的腳爪,赫然發現那裏系了一根紅繩子,想是元疏憶平日裏閑極無聊又欺負它了。這只鳥啊,和那個人一樣,都是個愛記仇的小心眼。
“疏憶又欺負你了?沒事,等你找到她了,我好好修理一下她。”梁絮虞摸摸鳥的頭,給它梳理了一下羽毛,輕柔的哄道。
“嗚——”鳥拍拍自己的翅膀,不相信的将頭偏了過來,一雙大大的藍色眼眸似睜非睜,疑惑的看着梁絮虞。真的假的?每次元疏憶那個壞女人捉弄它的時候,它就會來溫柔的梁絮虞這裏告狀,只是每次梁絮虞都說要修理那個壞女人,卻從來沒有行動過啊。當即,鳥藍色的眼珠子轉了轉,拍拍翅膀就要飛走。哼,就知道欺負它,它才沒那麽好騙呢,找回元疏憶那個壞人還不是它自己受罪。
“鹿鶴,你乖一點。”梁絮虞看它這個樣子就明白了它怎麽想的,她們族裏的這個守護獸啊,就是與疏憶不對盤,有時她不在族裏,一人一鳥就能打起來,一次她從京都回來,差點沒被她們氣死——疏憶剃光了鹿鶴全身上下的羽毛,鹿鶴将疏憶的臉啄了幾個口子。這兩個克星,真是……
“嗚——”名喚“鹿鶴”的鳥還是很不高興,偏過頭故意不看梁絮虞,高傲的用喙梳理了一下自己光滑美麗的羽毛,再跺跺爪子,一副我就是不乖的樣子。
“你呀你!”梁絮虞好笑的看着它的動作,她伸伸手戳戳鳥的額頭,繼續哄它“你把疏憶找回來了,我就将她綁起來,挂在樹上,任你處置,你說好不好?”
“嗚——”鳥懷疑的用藍色的眼珠子看了她一眼,似乎還是不相信。
“我以大祭司的名義立誓。”梁絮虞趕緊表态,溫和恬淡的看着不相信的鳥,伸出手作出發誓的樣子。
“嗚——”鳥歪了歪頭,想了想,似乎大祭司的确威信比較高,不會騙它的。最終,鳥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又蹭了蹭梁絮虞,才戀戀不舍的盤着梁絮虞飛了一圈兒從毛氈房的小窗裏飛了出去。
“唉。”梁絮虞看着飛出去的鳥嘆了口氣,希望以鹿鶴的能力能夠找到疏憶,只是她到底去了哪裏呢?而這卦象……梁絮虞從懷裏又拿出一副壞了的龜骨,淺藍色的眼裏又凝了憂思。
絲毫不知自己被梁絮虞賣給了鹿鶴鳥的元疏憶坐在牛車上一動不動,任由牛車緊趕慢趕的将她和那個頑固的老頭子駝往石頭村的菖蒲地裏。
石頭村周圍的風景很好,郁郁蔥蔥的林木像極了她們草原上的牧草。看着那樹木,元疏憶又想起了自己呆了十八年的草原,她微微的在心裏嘆口氣,想起她早上的那些行為,心裏又有些後悔。
倒不是後悔自己把生死與拓拔谌結在一起,畢竟是她欠了拓拔谌的,她理應償還她,縱然她再怎麽不知理數,“知恩圖報”這四個字的理她還是懂得。只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借了絮虞的蠱惑之術迷惑人,也不知絮虞受傷了沒有。元疏憶幽幽的吐出口氣,看着石頭村四周美麗巍峨的青山,心裏難受,不知何時她可以回到草原。
只是,若是她回了草原,那拓拔谌那個傻姑娘又該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