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婚約

吳氏活着時候,雖刻意講究,但畢竟保留村裏人習慣,且也見識不多,并沒有奢侈浪費到哪裏去。

反倒是死後,蕭相為母親恨不得傾盡家産,來了一個風光大葬。

請高僧念足了七七四十九天地藏經和往生咒,請城中最好的冥匠紮豪宅、香車,上百奴仆,以讓吳氏陰間繼續過着使奴喚奴的日子。且特意按照吳氏生前囑托,足足紮了有二十頭水牛,就是為了替吳氏喝往生路上的髒水。

不過幾日,蕭相便日漸消瘦,等出了三個月,衆人再見,突覺往日溫潤英俊相爺當真是有了年紀,眼角皺紋多深了好多。

蕭相給皇上上了三道折子,才被批準告老還鄉。不過,蕭相按照習俗,讓吳氏靈柩在西山寺接受高僧超度一年。一年後,方帶着一家人回西南老家。

扶靈去西山寺那日,蕭家不論男女老幼皆需前往。看着一路陣勢,明珠多忍不住感嘆吳氏這死得着實榮耀。孝子賢孫,場面盛大,多少老太太盼着自己也能有這樣隆重葬禮。

因着人死為大,定國公府那邊也不得不派人路祭。只李氏這人并不大方,竟相出一個法子,讓心腹奴仆來讀祭詞。

外人看定國公府當真是地道,老親家死了,路祭弄得實在不說,連哭喪的人都如此真情實意。

只不知,這人嘴裏默念的全是吳氏往日罪過,尤其是如何虐待明珠母親,求閻王開開眼,萬不能一時失察,讓着老婆子好過。

明珠和明安并不知道此事,只以為外祖母人老心善,念着吳氏死了,便不再追究往事。兩人還道,外祖母也忒過心善。

李氏才不是這種人,她當年上戰場也不是為了随着國公爺找樂子,當真是上陣殺敵。見過血之人,能心善到原諒害女仇人才怪。

等将靈柩送到西山寺,明珠等人住在寺裏三日,為吳氏盡最後一份孝心。

明珠将薄墊綁在明安腿上,“這幾日還得一直跪着,戴上這個能好受些。”這還是平嬷嬷特意在吳氏死後趕制出來,就怕兩個小主子傷了膝蓋。

明安點頭,“姐姐,等咱們回南邊,你可如何是好。”姐姐年紀都十三了,眼看就要找人家。這節骨眼回老家待上三年,黃花菜都涼了。

明珠悄悄扭了他胳膊一下,“瞎想什麽。再過三年,我不過十六,什麽都不耽誤。再者,你要是有出息,我在家一輩子不是更享福?”

明安皺眉思索片刻,也對,嫁人有什麽好,還不如自己養着姐姐。“成,等我生了孩子,給姐姐一個,讓他給你養老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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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姐弟當真是心大,在這種場合竟然還聊到這些。

倒不是他們沒良心,實在是吳氏所做之事讓他們早就心寒。且每日都要跪上幾個時辰,無趣得很,若不偷偷聊會天,真能悶死。

這姐弟倆小聲說話,另一側,琳琅當真是想要死的心都有。

前陣子,好不容易和淩五達成一致,好事就要到了,這老太太竟然蹬腿就走了,真真壞她大事。

再者,前幾日琳琅出去購置胭脂,竟又碰上皇上。皇上很是欣賞她,請她到車上很是相聚了一個時辰。

當然,最後也不過是做了些表面功夫,并沒有真刀實槍。

皇上自然是沒那耐心,既然将人帶上馬車,自然是為了做那檔子事情。但對方是一柔弱美女,且十分崇拜他,連連吹捧他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何況,還是蕭相家閨女,怎麽也該給蕭相幾分面子。

是以,他才忍着本能,陪琳琅說起了詩書歌賦之類。不過,能偶爾碰觸一下小手兒,抱一抱小身兒,再看小美人羞澀柔弱要哭泣的樣子,也很不錯。

琳琅不着急和皇上來真的,一是知道吃到嘴就不如現在美味。二來,皇上模樣擺在那裏。這人比她爹年紀還大幾歲,再保養能俊俏到哪裏去。

琳琅如今又不是當初小孩子,見識過什麽才叫好貨,自然不想吃次一等。

琳琅還想着,若是淩五手腳夠快,她就和侯爺家公子成婚。若是在此之前,皇上非要要了她,她就順勢進宮。

哪一條路,都還可以。雖難兩全,但都是富貴榮華之路,并不難選。

誰知道,這老太婆就在這時候去了,可讓她如何是好。

看琳琅又一陣哭泣,明珠也很好奇。琳琅此人,除了利益,親情并不看在眼裏。可看她這模樣,難不成和吳氏祖孫感情深厚?

琉璃那裏,誰也不看,只老實跪着。她從小就被吳氏呼來喝去,且時不時罵她姨娘生不出蛋,罵她是只吃白飯的閨女,是以并不太喜歡這個祖母。但畢竟血緣親情在這裏,她還是有些難受。

她第一次見到死亡,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三日之後,他們一衆人方回府。此後,将閉門不出,明年開春就啓程回老家。

一行人稀稀拉拉,走到半路,明珠便聽到後面有些動靜。

“外面何事?”明珠問。

銀姑面上有異,悄聲道:“好似是皇上馬車。姑娘,昨日,這輛車就到過西山寺。因您太過勞累,奴婢也沒彙報此事。”

明珠小口微張,“吳氏剛死,琳琅就行那等事?”這也太不是人,吳氏待琳琅當真不差,至少是孫女裏頭一份。

銀姑搖頭,“那倒沒有,就是普通摟摟抱抱,哭哭啼啼。如今琳琅小姐都已經十六,年紀不小了,她也是着急。”

因吳氏想為孫女找一戶極好人家,高不成低不就。她看上的,人家嫌棄琳琅是庶女。有意相中琳琅的,皆不如吳氏意。

焦氏又不管這些,反正不是自家女兒,何必多嘴。

因此,琳琅直耽誤到現在,也沒最終定下人家。

明珠心道,都摟摟抱抱了還談什麽普通。這琳琅也是玩火,和淩五都做了那等交易,早已不是處子之身,還敢和皇上不清不楚,也不怕萬一露餡被弄個不得好死。

淩五那裏有一堆人幫她擦屁股,行事難免就不羁一些。可琳琅地位不高,并無人能幫她,當真是自己找死。

琳琅其實并不想讓人知道她和皇上有所牽扯,可皇上非要纏着她,她有何法。

“皇上,小女子如今身份尴尬,您這是要逼死妾身不成?”琳琅身着孝衣,眼中含淚,當真是惹人憐愛。

皇上很喜愛她這一楚楚可人模樣。淩五那裏,如炎夏炙熱。琳琅這裏,則是春風習習。兩人不同風情,但皆是他所喜愛。

“朕這就讓你進宮,誰敢說閑話?”皇上一邊摟着她心疼,一邊保證。

琳琅搖頭,“萬萬不可,妾身正在守孝,豈能行此荒唐事。”

皇上安慰,“怎是荒唐。民間有慣例,多少女子都是趁着熱孝,百天之內出嫁,乃是孝心。”

這就有些歪曲事實了。熱孝出嫁的,多是已經有了婚配,且年紀過大的。不然,誰能做出如此着急之事。

琳琅搖頭,“妾身敬佩仰慕皇上,無奈身份低微,自覺配不上皇上。母親說過,妾身乃是庶女,生來就低人一等。她寧願妾身嫁給窮書生,也不要讓妾身嫁入高門大戶受盡委屈。皇上是天下第一人,豈是妾身能高攀得起?”

皇上将琳琅臉頰淚水吻去,“放心,定讓你成為人上人,不讓你再受任何委屈。”

說着,就想在馬車中行那之事。小女子一身孝服分外嬌俏,身上還有一股子濃濃佛香,讓他很有些忍不住。

琳琅拼死反抗,苦苦哀求,“皇上若真心有我,還請入宮那日再行此事。若皇上孟浪,妾身寧願現在自行了決,也不想做此等不恥之事。”

因小美人如此堅持,皇上只得放棄。心嘆這人當真是貞潔烈女,也值得接近宮去。

放琳琅離去,皇上捉住随身宮女來了個馬車搖晃,卻覺不夠美味。這些女人,如躺屍一般,吃着都沒勁。

琳琅小美人,絕不能放她回了老家。肉都沒吃到,就讓她跑了,太過可惜。

蕭相又不是傻子,自有人悄悄帶走琳琅,他就猜到大概。

他自然是知道皇上愛好獵豔,但當真沒想到這愛好有朝一日落到自家女兒身上。

若是慈愛之父,他就應該出來保護琳琅,但他選擇沒有看見。

他離京三年,并不是為了徹底隐退,而是為将來卷土重來做好準備。

有個女兒放在宮裏,也好讓皇上別忘了他這個忠臣。

等衆人回府,明珠等人回去休息。這累了一個半月,當真是脫了好幾層皮。

蕭相只把琳琅留下,怒視道:“什麽時候的事情?你可對得起為父這些年教導?女學女戒統統忘記了?”

琳琅趕緊跪下,連連哭泣,“父親有所不知,女兒實屬被迫。那日從淩五小姐那裏歸來,在山腳下與幾人相撞,正好被皇上相救。自那日,皇上便多有糾纏。女兒想告訴父親,可對方那等身份,豈不是讓父親為難?只好忍耐,只盼我們南行後,皇上便忘了女兒。且女兒意志堅決,并未做那不恥之事,請父親明鑒。”

看琳琅哭得情真意切,蕭相爺忍不住一片慈父模樣,“你這個孩子,怎就如此膽大。那人身份再高貴,父親也不會不顧你的心。好了,你回去吧,好好想想。你若願意進宮,父親豁出一張老臉,好好為你争取。若不想,父親拼死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琳琅很是感動,原以為父親不會顧念自己心意,沒想到如此通情達理。

再想想多年來父親為她延請先生,教導她琴棋書畫,費盡諸多心思。她不該不信任父親,且往後還需父親多加扶持。

不論她日後身份如何,沒有娘家幫扶,日子都不會好過,琳琅這點看得很是清楚。

中秋佳節,本是家人團圓之日。三舅舅卻不得不奔赴西北。

十日前,西北八百裏加急傳來訊息,北蠻入侵,已奪去兩個城池。

定國公府可以看着昏君垮臺,天下易主,卻絕不能任由外敵入侵。

家國危難之際,三舅舅接任兵馬大元帥之職,疾馳西北。

其實,就算皇上不給這個名頭,西北軍也早就成了明家軍,而非受皇上轄制。

昏君因恨之前三舅舅裝病不出兵平叛,內心十分拒絕賦予他這一名頭,很是想讓其他武将代替。

可誰人不知,若明家人不點頭,去了西北也是個灰頭土臉甚至喪命。文臣武将,尤其是左相極力相勸,這才讓昏君做此決定。

且皇上竟還想出昏招,任用身邊親信太監為監軍,想要分權。

三舅舅在朝堂之上,并不反駁這一決定,只出了京城,就讓此人堕馬而亡。

連騎馬都不會的人,還去打仗,當真是笑話。這事,在西北軍中傳為笑柄。不過這事他們控制極嚴,皇上并未及時得到消息。

三舅舅走之前,自然是将部分護衛留在京城。明家人根子在這裏,絕不能讓人趁勢一窩端。

李氏在老三出戰之前,便想到後路。三舅舅一出征,後腳明家人就借着出游名義,往西北去了。皇上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明家人就走了多半。

在京城,總不如在自己地盤安心。

李氏走前,極力勸說明珠姐弟一起前往。她很是害怕,若是明家人一走,蕭江那個混蛋就出幺蛾子。

明珠便笑,“外祖母放心前往便是,如今我已有自己勢力,哪裏就會被他随意擺布。再者說,明家軍只要在,他便不敢對我們姐弟不好。他是一極為喜愛權勢之人,還想着借助明家勢力東山再起,哪敢做出如此不智之舉。”

自從得了銀姑這一助力,明珠深感自己做事輕松很多。且身邊侍候之人,也多用收留的孤兒,很是忠心好用。

李氏也知蕭江并不敢對明珠姐弟怎樣,但不在身邊,終究是心有不安。不過想着明珠姐弟終究長大,自己不能一味替他們做主,反而讓他們難以長大。

“也罷,給你們留下一百護衛。若是京城有事,立即前往西北。”李氏囑咐。

明珠點頭,其實她還是想回到南邊,畢竟回老家才符合規矩。

自從蜀王造反,各地造反勢力大起,整個天下四分五裂。

若是稍有點明智的皇上,很該做出樣子,挽回民心,換得軍心。

誰知這位也不知是被什麽妖物迷了心智,竟然下了聖旨,封鎮國公府五小姐為貴妃,蕭相家大小姐為貴人。

整個朝堂嘩然,皇上如此不靠譜,當真是前無古人,後也未必有來者。

鎮國公府連上了十道折子,婉拒此事。拒婚名頭也很拿的出手,國難當頭,豈可考慮兒女私情。鎮國公府不能上陣殺敵已經很是慚愧,怎可在此時讓女兒進宮。

他們好處可以拿,但臉面還是要的,他們家女兒萬不能留下一個妖媚禍國名聲。

只皇上堅決不允,一門心思讓淩五進宮。

這陣子淩五住進國公府,輕易不和他相聚。宮裏宮外,再遇不到像淩五這樣的奇異女子,皇上覺得離了她,簡直人生無趣。

即使酒池肉林,美人環繞,皆不如淩五陪他一夜來得痛快。

明珠笑看此事,心道淩五果真人物,竟然能讓鎮國公連連拒絕,可見是不想背這禍國妖姬的鍋。

此人一旦進宮,定能将後宮攪得一團亂麻,也定會混的風生水起。

明珠很喜歡後宮更亂一些,皇上日子更難受一些。有淩五此人轄制,可以想象皇上日子定不會如現在這樣自在。

衆人見到鎮國公府挺直的脊背,再看看蕭相,不免心裏很看不上。

不過一個貴人,蕭相都甘之若饴,連假意推拒都不敢,當真是丢盡文臣臉面。

其實,蕭相如今才是吃了蒼蠅一般,本以為以皇上和琳琅私情,再加上他在皇上面前多年臉面,怎麽也會給琳琅一個妃位。誰成想,連個嫔位都沒撈着,竟然只是個貴人。

貴人,已經是妥妥小主,宮裏多少女人終生也混不到這個位子。可畢竟連一宮之主都不是,說出來并不是那樣榮耀。

其實,這事也有淩五攪和之過。皇上多次給她去信表達相思之意,淩五三五封才回一封。有次還提到琳琅,那意思,你都惦記上我姐妹了,還來招惹我作甚。

皇上立即表态,和琳琅堅決沒有任何關系,連小嘴都沒親,心裏身裏只有淩五一人。

但淩五又說他喜新厭舊,且琳琅是她好妹妹,她不能坐視琳琅被抛棄。要進宮,二人就一同進宮,絕不能不顧姐妹之情,只一人享受。

為此,才有了一個貴妃,一個貴人之旨意。

琳琅那叫一個恨,皇上當初可是答應過她,再不會讓她被人随意踩在腳下。如今可好,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終究還是人下人。

“父親,我是否可以拒絕。今上心中并未有我,且那深宮如此可怕,我怕去了,明年都未必有命活着見您。”琳琅梨花帶雨,很是可憐。

蕭相眉頭微皺,“若是父親沒有告老,若是旨意未下,自然還有轉圜餘地。可如今,父親哪裏還能說得上話。你去受苦,為父又豈能好受。不過為父相信,以你資質,定不會長久居于人下。”

琳琅泣道:“父親,有淩五那人,皇上又哪裏會将女兒入眼。且鎮國公府勢力如此大,我無財無勢,又如何對抗。”

有舍才有得,蕭相深谙此道,便保證道:“女兒且寬心,為父這裏雖為你祖母舍去大半家産,但也多少還有剩餘,你帶進宮去,也是助力。明珠明安不用我來操心,他們手裏有夫人嫁妝。琉璃還小,先緊着姐姐用也是應該。再者,鎮國公不過是沒牙的老虎,并不可怕。只要明家在西北得勢,你作為明珠姐姐,在宮中自然會有人靠攏。”

琳琅心裏一嘆,若是過去,還可以利用一番明珠名頭。但如今,明珠很是躲她,哪裏還靠得上去。

只不過,如今卻是并無退路,只好往前拼。

淩五和琳琅同一天入宮,待遇卻千差萬別,這個且不用提。

只明珠萬沒想到,不過一月後,昏君竟然給淩家二郎賜婚,且賜婚對象還是她這位蕭家二小姐。

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就能讓皇上硬湊在一起,很多人十分不理解,甚至很多人聽都沒聽過淩家二郎這一人。

後來知道淩澈身份,更是感嘆,皇上這是瘋了。将蕭相嫡女,定國公唯一外孫女賜婚這樣一個籍籍無名之人,也不怕惹怒了正在西北血戰的明三爺。

他們哪裏知道,皇上心中正為此舉得意。他早已得知,蕭明珠乃明家最得寵外孫女,将這女子賜給淩二郎,不怕明家不受掣肘。

淩五那裏,給他明确信號,淩澈此人,和她這姑姑十分親近。淩澈有了助力,相當于她和皇上有了助力。且打壓了定國公府嚣張氣焰,一舉幾得。

明珠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和淩澈聯系在一起。那人比她大好幾歲,說是哥哥也可,說是叔叔也行。

好在,明珠覺得此人還算熟悉,至少認識,能說上幾句話。且,臉長得好看,對此事也就默認。

嫁誰不是嫁,嫁一個認識且臉好看的,至少不那麽尴尬。

只蕭相深受打擊,他還想着,趁着回南邊老家,也趁着明家遠在西北,他将明珠嫁給當地大戶人家呢。

并不只是為了以後更好掌控明珠,更是為了拉攏當地勢力。

誰知皇上一道旨意,将女兒嫁給了鎮國公府。那小子,他知道,全無勢力,對他這岳父更不會有幫助。

平嬷嬷這幾日很是落了幾回眼淚,“皇上真是欺人太甚,咱們姑娘是京城耀眼明珠,哪裏能嫁給那個鄉巴佬。”

銀姑免不了為主子說話,“也不能這樣說,姑爺好歹是鎮國公嫡出子弟。”

平嬷嬷罵道:“嫡出又如何?能當飯吃?從小長在鄉下,能有什麽見識。再者定國公府關系那麽複雜,姑娘從小心思單純,怎麽能過去受這份罪。”

當年夫人就是如此,一顆珍珠堕入泥淖,生生喪了性命。平嬷嬷害怕,明珠會走上夫人受苦受難老路。

銀姑不服,“別人怎麽說姑爺也就算了,平嬷嬷您可不能忘恩負義。當初,平叔可是姑爺救回來的。”

平嬷嬷語塞,片刻後才氣急敗壞道:“什麽姑爺,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不許胡亂叫。這是兩碼事,豈能混為一談。”施恩不圖報,不過救了一個奴才,就讓姑娘嫁個他,想得美。

“小夏、小秋、小冬,你們評評理,皇上都下了聖旨賜婚,咱們姑娘難不成還能抗旨?如無法抗旨,何不讓自己接受,以後日子還好過些,是也不是?再者,淩家公子雖有諸多不好,但至少對咱們姑娘一向很是照顧,這點就比許多人要強上許多。”銀姑尋求同盟。

小夏等人:……你們倆吵架就好,繞上我們作何。作為奴婢,哪裏可以如此指手畫腳。

小夏是個實在人,還是回道:“要論條件,京城沒有一男子可與姑娘匹配。不過淩家公子,好歹長相真不錯,比咱們三舅爺不差哪裏去了。”

小秋小冬很是無語,作為丫鬟,最不能評價的就是姑爺的人品相貌之類,很是應該避嫌才是。這個小夏,天生缺根弦。

“我們就是侍奉姑娘,一切皆是姑娘說了算。”雖明知姑娘不會多想,她們還是描補一番。

明珠知道平嬷嬷為何如此反對。也是,母親當年形勢大好,以定國公府家唯一嫡女身份下嫁窮小子,竟然落了那麽個下場,估計是将平嬷嬷吓壞了。

“銀姑,少說兩句吧,嬷嬷也是替我擔心。以後不許再議論此事,随緣就是。”明珠下了命令,衆人便不敢再多說此事。

只銀姑從此說話做事皆帶着笑,連步子都輕上幾分,脾氣也好了不少。

小夏忍不住小聲嘀咕,“好歹你年紀大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看上淩家公子了。”

銀姑耳朵好着呢,直接反駁,“淩家公子就是俊怎地,我就喜歡姑娘嫁個好看的男人,至少以後小公子好看。”

連小公子相貌都想到了,可見這人真是魔怔了,小夏等人很是擔憂。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這一年,是明珠所過最平靜一年。因着孝期,蕭家不得熱鬧,也不好外出湊別人家熱鬧。

且外祖母舅母等人趕赴西北,京城除了大舅還在,明珠也沒有別人可見。

大舅也是苦,他可是朝廷欽定的定國公,在朝廷還有實職,想走都不好走。

若是他都走了,也就意味着,定國公府當真是反了。如今不過是老人女人孩子走了,都還好說一些,只用李氏思念老家就能應付過去。

朝廷上,也有人彈劾明家人心有異心。但大舅舅每日上朝,豈能容別人給明家潑污水。再者他這個國公爺每日按時當差,還要怎麽證明明家忠心。

對付外敵,他們明家向來拼命,一場場勝仗便是明證。

孝期滿一年,蕭相便帶家眷返回湖州老家。吳氏靈柩在西山寺呆了一年,他覺得母親應該早已放下怨恨。畢竟就他一個兒子,母親該做些付出才對。

一開始,他将吳氏害死之時,心中萬分惶恐難過。但時間長了,他覺得母親為了孩子,做些犧牲也是應該。用此借口催眠,倒是很有效用,至少,他此時已能安眠。

明珠一家南返,道路本有三條。一條海運,一條運河,也可選擇陸運。無奈如今天下大亂,冀州山東皆為叛匪所占,選擇海運才最為安全。

下津州,雇船南下,這些蕭相一概不用操心,自有明家下人替他打理。當初明三爺留下百餘護衛,今又有大舅舅給了一個得力管事,路上能省卻許多麻煩。

明珠姐弟皆是第一次遠行,還是坐大船,別提有多稀罕。且姐弟二人皆不是暈船之人,直将漫漫旅途過得有滋有味。

琉璃如今成了明珠跟屁蟲,姐弟三人作詩作畫,很是不亦樂乎。

可憐了清姨娘,如今卧病在床不得耍威風。

自從琳琅入宮,她在蕭府很有些趾高氣昂。琳琅雖只是貴人,畢竟是有品級,清姨娘拿來唬一唬沒見識的下人還是可以。

自從吳氏死後,焦氏成為相府真正女主人,很是得意一陣子。好在焦氏好臉面,大面還是過得去,大家日子比吳氏在時候要好上許多。

清姨娘也老實好些時日,從先前巴結吳氏到巴結焦氏。不過她養了一個美貌好女兒,很覺自己成了皇上丈母娘,說話便多了幾分底氣。

焦氏并不與她計較,本來,她所恨之人就不只是一個姨娘,犯不上。

在船上,這幾個女人很是消停,暈得毫無力氣,只得躲在屋子裏慢慢熬。

唯有文姨娘,當初也是海邊讨生活,身子底子又一向好,還能活動一些。

這人很是低調,從不鬧事。無意中遇見幾位小姐公子,謙虛有禮,一副最省心姨娘樣子。

明珠悄悄笑道:“聽說你姨娘和文姨娘關系還算不錯,也算是有個說話的人。”

琉璃點頭,“還能說上話,文姨娘這人當真不錯。她幫過姨娘幾個小忙,且平日說話很是有一說一,并不是花裏胡哨之人。我姨娘說,這人還算可交。不過,我姨娘忙着照顧我,也沒多少功夫能和她聊在一處。”

明珠笑,“杜姨娘這些年也太冷清,等你大了,她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多無趣。文姨娘這人既然不錯,多聊聊也好。”

銀姑這人愛聽牆角,将衆人心思摸個清楚。這文姨娘,若不是太會隐藏心事之人,應當還算不錯。

幾個姨娘而已,明珠并不放在心上,不過閑來無聊說幾句而已。

他們幾人一邊在夾板納涼,一邊欣賞星光晚景,一邊小聲說笑,很是惬意。

只銀姑突然命令船工熄火,聲音很是焦急。

這裏人中多是明家護衛,也有淩澈安排之人,是以十分聽話。

對岸幾輛船駛來,看船火人數不少。

明家護衛頭領高聲喊道:“道上是哪位朋友,報上名來,大家一起喝個酒認識一番。”

這樣說着,底下人卻是迅速做好準備。海上規矩,若是夜晚相遇,定會遙遙離開,并不會這樣無故靠近。若真是有急事想超過,定也會提前有快船來通傳一聲。這也是為了大家安全,共同定下的不成文規矩。

但對方并未接話,只一味前行,并不減速。

那護衛長一見如此,自然心中有數,命令衆人做好射擊準備。好在此時船只并無多少燈火,是以還算安全。對方船上燈火通明,很容易成為靶子。

只護衛們小看了這些賊人,這些人竟然是四面包圍,只是一面亮着燈火吸引注意而已。

一看此種情形,銀姑立即放出求救煙火。聽說這地盤已經被主子所占,但願有人能前來相救。

淩澈手下幾個以船工身份深藏之人也不再隐藏,和銀姑商議趕緊将姑娘撤離。

可若是在路上還有一拼,如今大海四面茫茫,能往哪裏逃去。

明珠見銀姑着急,安慰道:“且等等,說不定只是誤會。再者,他們也就是想要錢財,拿了應會離去。”雖這樣安慰大家,她心裏其實無比害怕。

銀姑從小就是血裏過來,自然知道很多人心有多惡。“姑娘,一會不論遇到何事,還請您一定信我,跟着我,我們一定能活下去。”

銀姑轉頭對琉璃、小夏等人抱歉,“情形緊急,只能保主子一人了,你們放心,我定會帶人返回救你們。至于少爺,你跟着這幾個人,他們信得過。”

明珠和明安自然知道銀姑和這幾人有異,但想到平日相處,選擇相信銀姑并無惡意。至于其他,若活下去再追加也不遲。

銀姑說完,便抱着明珠溜到船底,沉了下去。

明珠:……她不會游泳,銀姑都不問問她有沒有這個技能。天要亡她!

進到水裏,銀姑一手抓住船底,一手抱着明珠。明珠此時已懵,就要被嗆之際,突然一口氣度進來。

明珠當真要哭,她生來第一吻就給了這個女人,當真可伶。不過,也許小時候她母親和外祖母也親過她,銀姑并不是第一人。想到這裏,明珠心裏才好受那麽一點點。

銀姑也很尴尬,主子都沒親到心上人,她就先親上了,罪惡感不是一般強。也不知主子會不會卸磨殺驢,将她當成占便宜小□□給做掉,想想都可怕。

主子以後不會将她的嘴給縫上,甚至給割了吧?千萬不要。

明珠如今腦子耳朵眼睛一概懵懂,對外界之事毫無反應,她如今只想着,呼吸,活命。

銀姑從小就在水裏混生活,帶着一個人倒是毫無難處。只她需要十分關注船上戰況,就怕那些人大勝,搜到船底。

聽上面戰況慘烈,銀姑不敢再抱希望,她抱着明珠悄悄溜到敵方船下,靠在月光無法照射一邊,以便明珠也能時不時露頭呼吸。

明珠露出頭來,才有了一絲清明,只不敢開口,用眼神詢問銀姑外面如何。

銀姑略略搖頭,讓她不要開口。不過,為了安姑娘心,還是用口型說出:明安定會無事。

這船上,除了明安,其他人姑娘不會太過擔心。小夏她們,雖然親密,畢竟差了一層。

且那些人既然有備而來,就肯定打聽過船上之人身份。相信一般仆人奴婢不會有生命安全,至于貞潔等等其他,銀姑覺得都不是事。

明珠此時心中十分煎熬,但也知道不是無理取鬧時候。除了相信護衛,她沒有別的辦法。

期待那些人只是為財,應不會要命,畢竟船上都是官家之人,殺了又沒有什麽好處,何必費事。

明珠這樣安慰自己,相信明安定是無事。

此時,明安确實還好,他被一個護衛抱下水。好在那個護衛乃是斥候出身,手中有一根空心之物,專用水中長時間呼吸。他們這種人,為了打探消息,潛入水中多時也是常事。

明安将那物含在口中,倒是不愁呼吸。只是有些擔心姐姐,心裏很是不得安靜。

等厮殺一陣,明家護衛終不敵對方有備而來。若是在陸地,明家軍自是厲害。但這些人都是出身西北,在船上水中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且這些人也深知這一情況,專挑弱處下手,幾十人用力踩踏船板,将船弄得搖晃,明家軍哪裏守得住這個,一不留神就被這些人給推翻下水。

這些賊人将蕭相困住,又将女眷、仆人各集中在一處。

那領頭之人額間一道長疤,樣子很是兇狠,粗聲罵道:“蕭相爺,小的能見到相爺當真是三生有幸。你可是有個好女婿,害的我們兄弟們都沒了去處。”

蕭相還以為這些人的對頭是皇上,心裏很是冤枉,便求道:“我家女兒入宮也是不得已,那皇上看中她相貌,強迫入宮,我一小小臣子又能如何反抗。我家女兒幾天不吃不喝,我們又避出京城,也是不得已。”

那人冷笑,“誰稀罕那個狗皇帝,老子跟他沒仇沒恨的,老子恨不能一直是這種窩囊廢當皇帝,老子日子還能好過一些。”

蕭相便楞,不是皇上,還有誰,不對,還有淩家那小子。“壯士說的是淩家二郎?”

那人斜他一眼,“除了他還有誰!”

“這人我見都沒見過,全是皇上亂點鴛鴦譜。壯士,天大冤枉啊,他得罪你,你找他就是,為何找上我這等無辜之人。”

那人心痛,要是能打過淩澈,何必到這裏來截他女人。“你家閨女是哪個,指出來。老子要了她,給淩澈戴上綠帽子,看他如何猖狂,如何做人。”說完□□不止。

琉璃小夏等人就很是氣憤閉。但沒想到蕭相竟然真轉頭過來,看了一圈才奇怪道:“明珠在何處,為何不見她?”

衆人心罵,這人竟然還真想把女兒送入虎口,是人不是?

那人走到女眷身邊,一一用手挑過下巴,最後只留下琉璃小夏等幾個年紀差不多的,“說,你們誰是蕭明珠。若是不說,我就把你們一個個丢到那邊去,讓他們玩個夠。”

那一邊,一群賊匪眼中淫光四射,在衆人這裏打量一番。

那人握着琉璃小臉,“年紀看着小點,但看裝束,定是你。”

琉璃并不說話,用眼狠狠瞪了這人一眼,便用頭撞船。

剛剛只有她們幾個看到姐姐溜到了船底,她寧死也不出賣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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