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 伽羅身似流光,很快便追上雲音。雲音看了伽羅一眼,眉頭微皺,見她也正轉頭朝着自己微笑,那笑容中帶了點讨好,也帶着點調皮狡猾的意味。雲音沉默片刻,那鎖住的眉頭又陡然舒展開來,長笑一聲道:“罷罷,如你所願又如何?”那話音中對自己的自信和灑脫之意便一下子透露出來,引得伽羅心中一跳。
雲音說罷,朝伽羅伸出手來,拉住了她的手,輕一用力,就将她拉到紅绫之上。兩人禦風而行,不遠處的金龍已狀若瘋魔,在半夏的法訣下,七劍形成的劍陣雖然搖搖欲墜,卻始終不曾崩潰,更在徐徐轉動間,錯落夾雜無數劍氣,引得金龍連聲嘶吼。雲音卻不急上前,只是斂眉看了一會兒,突然指着那金龍颌下某一處地方說道:“看那兒。”
伽羅張眼望去,只見那金龍脖子下有一塊巴掌大的月牙狀白色鱗片分外醒目。那鱗片不同于其他圓潤的金色鱗片,只是上面插着一把金扇。金龍鱗甲堅硬如鐵,也不知這金扇是如何直插入鱗片之中的。伽羅身為龍族,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眼中不禁升起了怒火。龍有逆鱗,觸之必怒,更何況逆鱗被傷,也難怪這金龍如今理智全失,只會用蠻力了。
雲音打量着那金扇,扭頭見金獨塵趴在地上,手捂胸口,一副傷重難以支撐的模樣。只是那雙眼珠子亂轉,看向金龍時那毫不掩飾的貪婪之色,看向半夏慘白臉色時的難掩歡喜。雲音一向淡漠的話音中也帶上了絲難掩的厭惡來:“當真好算計。”
她話音一落,徑直拉着伽羅,落到了半夏身邊。半夏此刻幾乎算作輕弩之末了,一張臉白得吓人,鮮血從唇邊溢出,身子也搖搖欲墜。雲音擡首看了眼那逐漸龜裂的劍陣,将手貼上半夏的背上。半夏身子微震,他感到一股靈力有如實質,從兩人相接之處源源不斷,沿靈脈行走周天,最後分作兩路滋養靈臺下丹。半夏的臉色逐漸好轉,他看着雲音,臉色複雜,猶豫半晌,這才咬咬下唇,低聲道了句:“多謝。”
伽羅在一旁将半夏的反應看在眼中,她輕哼一聲,對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更多了份讨厭。其實也無怪半夏猶豫,每個人的靈脈雖說是大同小異,但運行周天卻是門派獨有的。這才是為什麽有的門派能淩駕于其他門派的根本原因。翠微山身為三山之首,更是如此,而剛才雲音的運轉周天,分明是按照翠微山獨有的周天加送靈氣,半夏沒有馬上和她翻臉,便已算得上是十分難能可貴了。
“道友不必客氣”雲音微微一笑,點頭應道。她語速極快,但話音還是平靜溫婉的“還煩勞道友困住它。剩下的,便交給小女子就好。”
她的話裏隐着命令和強大的自信,卻并不令人讨厭,仿佛她天生就是這般強大而自信,足以淩駕于諸人之上。半夏只是頓了一下,随即點頭應承下來:“自當竭盡所能。”
雲音得了半夏的回答,又是一笑,拉了伽羅的手,便要上前。這時,突然一道倩影移到身前,劉妙可一手按住肩膀傷處,一雙眼靜靜的盯着雲音,過得片刻,又展顏一笑,顯露出了如平日裏那般妩媚之姿,問道:“妹妹,可有我等幫得上忙的地方?”
雲音不着聲色的掃過她肩上的傷,略一沉吟,點頭應道:“那就煩勞仙子與伽羅一起纏住金龍,使它無暇他顧即可。”
雲音開了口,劉妙可便笑意妍妍的答應下來,自覺的站到了伽羅的身側。伽羅瞅了眼嘴角帶笑的劉妙可,随即将精神放在了金龍身上。
“伽羅。”溫潤的聲音從身邊響起,伽羅與雲音向來心意相通,甚至沒有再看雲音的神情,擡手連換法印。紅绫應法印而動,瞬間暴漲,又一次纏住了金龍。而與此同時,空中劍陣也悄然變換了,劍氣不再直接攻擊金龍,而是忽左忽右,引得金龍左右突進。
雲音眯着眼看那金龍,見它惱怒得不能自抑的樣子,不禁笑了笑。她将袖子左右一撫,然後一手輕提裙擺,一手負劍,拾階而上。雖然空中空空蕩蕩,但随着她的行動,仿佛當真有玉階盤旋其中,供她緩步輕移,任其遨游。
劉妙可站在下方,看着雲音那款款身姿,漫步而行。她眸光中情緒複雜難明,到了最後,全數化作了唇邊的一聲嘆息。她定了定神,側頭卻見伽羅不知何時正盯着她。
“還杵在那裏做什麽?”伽羅說道,她的下巴微微的向上揚了揚,并沒有什麽好聲氣。劉妙可倒是淡然一笑,沒有多做理會,默念了個法訣,手持法器騰空朝金龍飛去,盡職的完成她騷擾的任務。
雲音在上空伺機而動,伽羅的眼光在雲音身上轉了一圈,手印陡然一變,只見那紅绫陡然一頓,擰作繩索狀,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纏住了金龍逆鱗上的金扇,然後用力一扯。金龍大吼一聲,聲浪席卷整個小世界,瞬間劍陣崩碎,劉妙可與伽羅等人皆是口中噴出血箭,往後倒去。
雲音扭頭朝伽羅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身化作流光之姿,停留在金龍兩眼之間。雲音手捏蓮花,指向金龍,她的靈臺處發出淡淡的白光,聲音一字一頓,如雷貫耳。
“衆生皆煩惱,煩惱皆苦。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有形者,生于無形,無能生有,有歸于無。”
金龍初始左右晃動,似乎很不滿眼前這個小小的蝼蟻在眼前,左右擺動雲音卻始終距離不變。雲音見金龍毫無反應,眉頭一皺,口中念詞不絕,靈臺處的靈光卻從白色緩緩變作金色,如絲如縷,纏繞住金龍,最後諸人甚至看不見金龍,只見一片金光閃爍,而在那金光的盡頭,只有雲音站在那裏,手捏蓮花,眼簾微垂。空中無風,但那白衣飄動,青絲三千,明明是平淡無奇的樣貌,卻顯出了天人之姿。
玄澄立在那裏呆呆的看了一會,垂頭合十,低聲念誦經文。半夏也得以松了一口氣,一瘸一拐的走到墨纖雲處,将她扶起,兩人慢慢行到玄澄身邊,見他低聲念誦,面容寧靜安詳,隐約間可窺見佛光浩瀚,皆是一驚。半夏随即回過神來,抱拳道:“恭喜大師修為精進。”
玄澄合十還禮,搖頭道:“阿彌陀佛,還得多謝雲施主才是。”他這般說着,半夏也朝天上望去,他雖感慨雲音修為之高難以想象,卻也很快就調轉頭來,仿佛有什麽牽引着他的視線一般,将眼光調向了伽羅。伽羅的俏臉如寒霜緊繃,雙手垂在身側,卻緊握成拳。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雲音,那目光眷念擔憂自怨纏綿,仿佛其中自有萬語千言,三千世界。讓人駐足探尋,流連忘返。一時間,竟引得半夏看癡了。
就在半夏如癡如醉之間,一直盯着雲音的伽羅突然叫了聲她的名字,那話音中帶了幾分焦慮擔心,身影晃動,就朝着雲音沖去。半夏這才恍然過來,他皺了皺眉頭,卻不願将眼光調開,只是随着伽羅舞動。只見伽羅沖到下方,而雲音則緩緩下落,并無異樣。伽羅卻是很着急的伸出手去扶住了雲音,感受着她身形微不可查的軟了一下,連聲問道:“雲音,你有沒有事?”
雲音淺淺的吸了口氣,搖搖頭,附耳過來,那青絲擾得伽羅臉頰直癢癢,她嗅到雲音發絲清淡的香氣,頓時心跳如雷。但雲音的話卻明明白白的傳達過來,并無一絲的暧昧:“那金獨塵恐怕還有後着,千萬小心。”
語罷,雲音就直起了身子,離開伽羅的懷抱。伽羅心中滑過些微的失落之意,她強自忍住,畢竟敵人還在,她不敢有絲毫大意。而原來纏住金龍的那團金光,逐漸縮小,最後達到人類高度時,終于潰散開來。一個男子出現在衆人面前,他雖然高冠蛾帶,長袍玉飾,一副普通人類的樣子。但那金發豎瞳,和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龍威卻顯露了他的真正身份。他朝着衆人看去,掃視一圈,諸人都不禁倒退一步,心中暗自叫苦,此前金龍瘋魔尚不能将它如何,如今神智清晰,又如何能避開這小世界的主人,獲得寶藏?那金龍面對諸人隐約透出的敵意毫不在意,環視過後,将目光停在了雲音身上。
伽羅見他緩步朝雲音走來,急忙閃身攔在雲音身前。那金龍饒有興致的打量着伽羅,微微一笑,似乎是看出了什麽。雲音拍拍伽羅肩膀,使她不至那麽緊張,從伽羅身後繞了出來,看着金龍。金龍見到雲音,臉色一肅,收起笑容,他似乎是猶豫了下,朝雲音拱手行了個平輩之禮,道:“故人,多年不見,不知如今該如何稱呼。”
“雲音”雲音回道,她的神色輕松,雖然不帶笑意,但話語中透露出的語氣也顯然與那金龍早就相識“名字是什麽又有什麽打緊?左右不過都是一個代號罷了。更何況”她低低的說着,将眼光投注向了不遠處的那巨大的冰雕,神情間顯然早就飄到另一處“更何況,從今一別後,我們也不會再見了。你去你的升仙大道,我走我的百世輪回。”
金龍靜默了片刻,将眼光移向了伽羅,若有所思,回道:“沒想到再次相遇,故人便越活越回去了。名字是吾一世生存的象征,若是消散,這世間就再無我沙散,哪怕輪回,也回不到這龍身記憶。可嘆雲音你還執迷不悟。”
伽羅向來聽不得有人說雲音,當下将眉一揚,就要說點什麽。
“我來這裏,并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的。”
可是雲音卻搶先一步說了話。伽羅轉頭見雲音垂首不語,緊抿雙唇又一副倔強的神情,那分明沒有他說話的餘地。
金龍淡淡一笑,側過身子,道:“這是自然,我在此處守候千年,也不過是為等到今日物歸原主。”他說着,又朝伽羅難明的一笑。
只是他這話一出,讓其餘諸人都大吃一驚,紛紛将眼光投向了雲音。鄙視者,吃驚者,暗懷鬼胎者,怒極者皆有。雲音卻不管他們的眼光,她甚至連伽羅都沒有看一眼,只是癡癡的看向那處冰雕,按住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