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 “太久了，這一天比想象的久太多了……”

雲音按住心口，心跳如狂雷擂動，她輕輕說着，甚至感覺到了眼底的酸澀。金龍沙散沉默的看着雲音，他的臉俊逸非凡，卻一直挂着不屬于人類的冷漠顏色，而此刻，他目光閃動，也不知想起了什麽，眼底處浮現出一抹傷感疼惜來。

只是那抹沉色一晃即逝，轉瞬間沙散已恢複冷清面容，道：“你我如今不同當初，我族的規矩還煩請見諒了。”他話語中頗為客氣，引得衆人側目以對。唯有伽羅一瞬不瞬的盯着雲音，見她一向沉靜安穩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到底，還是不着痕跡的點頭，朝沙散一禮：“自當如此。”

沙散側身避過，嘆息一聲，移開身子，但站立的位置又隐約的将雲音與諸人隔離開來，顯然只想讓雲音一人上去。其他人見狀，又是各有異色，暗地打量着雲音。雲音仰頭看着不遠處的冰晶，淺淺吸了口氣，一手提起裙擺，便要拾階而上。

“慢着！”

在一片詭異的靜默中，到底有人忍耐不住開口了。雲音腳下一頓，卻沒有回頭，而衆人的目光齊齊望過去，越衆而出的，正是那性子暴烈的南海尊者。南海尊者無門無派，猶能與諸派合作走到現在，且還一直占據主導位置，很顯然也不是什麽善茬，哪怕在面對表情冷漠的龍族沙散時，依然是張狂霸道的性子。他此刻站了出來，手指着雲音，說道：“你這賤婢，初遇時你口口聲聲只是見識，絕不會貪圖寶物，到而今出爾反爾，虧你與佛法有緣，就不怕佛祖怪罪，今後心魔擾心麽？還是說，你等自號佛家子弟，卻原來都是輕言小人！”

他這話一出，一旁的玄澄随即怒目而視，又強自忍住，鐵塔一般的身子都不禁顫抖起來。雲音卻沒有答話，她亦是沒有轉身，只是從她身後望過去，她的脖子微揚，目光顯然是釘在了那冰晶之上。無人可看到她的表情，自然也無法想象那平淡無奇的面孔上，此時究竟浮現的是貪婪，是狂熱，還是癡傻。

南海尊者等了片刻，見雲音猶自癡癡的看着前方，連頭也不回，心中大怒，氣得哇哇亂叫，邁步就要上前。但眼前突的身影一閃，沙散攏袖出現在他的面前。沙散回頭看了眼雲音的背影，這才閑閑的将目光轉移過來，嘴角處拉出一抹冷笑，道：“龍族禁地，過線者，死。”

沙散說話聲音不大，但他之前現出真身時大發神威，餘威猶在，南海尊者竟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他耳中突然出現一聲嗤笑，急忙看過去，卻見金獨塵輕搖折扇，笑容不屑。南海尊者老臉一紅，又見金獨塵目光一轉，卻是對一旁不語的伽羅隐晦的點了一點。

南海尊者心思急轉，他一路行來，自然也将伽羅與雲音的師徒之情看在眼中。若在平時，金獨塵這點小心思，他不屑理會，亦是不屑為之。但修道不就是逆天而行，凡是天材地寶，莫不是有大機緣大膽識之輩方可奪得。他想到此處，一雙厲眉漸漸立，厲聲道：“你若再不停下，你那寶貝徒兒可就……”

伽羅将全部心思放在雲音身上，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一直注意着伽羅的半夏就閃身過來，擋在伽羅的身前。只是半夏此前與沙散争鬥，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南海尊者自是不把他放在眼裏，只是一邊冷笑，一邊注意着雲音。

雲音似乎終于回過神來，她慢慢的回轉身子，一向溫和的臉上，此刻如同冰封。南海尊者知道對方是個強者，但也自信自己有一争之力，只是暗自戒備，冷笑不語。雲音卻沒有管南海尊者，她徑直朝伽羅一招手，說道：“過來。”

伽羅眨眨眼，随即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便朝雲音飛撲過去。見此狀況，南海尊者大吼一聲，金獨塵手握折扇，同時而動，就朝伽羅撲去。雲音面色微沉，冷哼一聲，只見空氣中一陣震蕩，以雲音為中心，四散開去，須臾之間就至金獨塵與南海尊者身前，只将兩人撞飛出去。南海尊者大驚失色，再擡眼時，眼中已有了畏懼回避之音。而一旁的金獨塵眼神則越發的猙獰惡毒，默不作聲的看着雲音。

雲音伸手過去接住了伽羅，她擡眼細細的打量了下伽羅的臉龐，伸袖将她臉上的塵土抹去，這才用力的握了握伽羅的手掌，垂下眼來，輕聲道：“走吧。”

這句話的聲音又回複成了伽羅熟悉的溫和柔軟，但伽羅卻從那一絲微顫中聽出了雲音的急迫與憤怒。于是伽羅也回握了雲音的手，用力的點頭。

一旁的金龍沙散沉默的看着，他雙手攏在袖中，目光安靜的注視着兩人交握前行的背影，又回過頭來看着其餘諸人，眼中的警告已是不言而喻。這樣的眼神足以打消其他人的妄念，就連金獨塵與南海尊者也沉默不語。一時之間，諸人都安靜的看着前方的兩人，氣氛顯得無比的壓抑。

這臺階并不長，無論對于龍族還是人類來說都是。而臺階上也并沒有什麽威壓或者機關，但雲音的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慎重。伽羅側過頭去，只見汗珠自雲音的發鬓流下，一滴滴的滴落在青色的臺階上。她有些擔憂的看着雲音，但雲音的目光卻是往前，她的眼睛是如此專注而熱烈，仿若朝聖者終于看到了聖城。前方，究竟有什麽在吸引着這個一向淡然的女人的注意？伽羅的心中升起難以言喻的情緒，帶着憤怒以及微微的酸澀。

她擡起頭，那冰晶已是近在咫尺，裏面的東西通透明白的展現在伽羅的視線裏。那是個女人，散落着一頭的青絲，青藍為飾，白衣為底，安靜的在冰晶中。若不是伽羅的五感異于常人，早就察覺那人已無呼吸心跳，她還以為這人僅僅只是睡着了。伽羅端詳着這女人，她的表情安然平淡，嘴角邊猶帶一抹淺笑。那是伽羅所熟悉的，她以為只獨屬于雲音的安詳。

剎那間，伽羅的心底劃過尖銳的痛。但無論是此時的痛還是此前的酸，都是伽羅所陌生的情緒，她只能捂住心髒，呆呆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雲音并沒有注意到伽羅的不對勁，她手指微松，伽羅意識到雲音要松開她的手，于是下意識的握緊，緊張的看着雲音，低低的，宛若稚兒般無措的低喚：“雲音……”

雲音側過臉朝伽羅笑笑，輕聲道：“你放心，我不走。”

被這樣的笑容所迷惑着，伽羅放開了雲音的手。雲音輕輕的撫着着巨大的水晶，低聲道：“秦楠，我……我終于回來了……”她的聲音哽咽，整個人貼向水晶中的女人，隔着這冰冷的水晶，愛憐的輕撫着女人的臉龐“我走了這樣久……你……會不會怪我……”

伽羅是最見不得雲音的眼淚，她也從未見過雲音流淚，在她幼時，她甚至異想天開的想過，若是有一天雲音哭泣了，她一定會用盡渾身解數去逗雲音開心。她想要雲音開心，于是又常常盼望着雲音永遠不要掉眼淚才好。而這一天終于不期而至，但是這一日，雲音帶給她太多的不同，她只能在一旁沉默的看着，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外人，連上前的資格都沒有。

冰晶中的女人不過是個死人，自然無法回答雲音的話，但雲音卻也渾不在意，只是喃喃的說着，又突然回過頭來，拉過伽羅的手，将她拉到女人的面前，輕聲道：“你看，我還帶了一條小龍，她叫伽羅。待你醒來，我們三人便一起隐居，過着逍遙的日子，再不管這世間紛擾，你說好不好？”

伽羅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她在一個死人面前，看着雲音癡癡迷迷，念念叨叨，心中只覺得升起了一股寒意，漸漸的裹住她的四肢百骸。她不禁又輕叫了聲雲音，這聲音終于将雲音從那迷障中喚醒，她輕輕的拍拍自己的腦袋，說道：“是了，我太着急了，應該先将你喚醒的。”

雲音将手掌貼在冰晶上，低聲念動咒文，這是伽羅從未聽過的，并不屬于佛法梵文的音節，每一字都讀音繁複，聲音宏大。但伽羅卻怪異的能聽懂，仿佛那些文字讀音從一開始就潛伏在她的腦中，只是她忘記了使用的辦法。

随着咒語，冰晶一點點的化開，下方諸人個個揚起了脖子，想要窺探冰晶中究竟隐藏着什麽，只是随着冰晶散開，寒氣裹住了高臺，反而看不清裏面有什麽了。就在諸人心中暗自糾結時，突然從那冰霧中傳來一聲極怒極悲的嘶吼聲，那聲音仿佛不是出自人聲，而是什麽野獸一般狂亂的喊叫。諸人心中一驚，只見那冰霧仿佛被什麽生生震碎，只餘下倒在一旁生死不明的伽羅以及抱着一個女性，表情悲憤的雲音。

“為什麽……”雲音手指顫抖，撫摸過女性的臉，她擡起頭來，如旋風一般閃身來到沙散身邊，一手抓住了沙散的衣領，狠狠的将他拽到自己的身前，大聲道“她的魂魄呢！她的魂魄到哪裏去了！”

沙散整個人被拽動着，他低低的咳了幾聲，将視線投注到臺上，看到伽羅緩緩的站起身，緊緊的抿唇來到雲音身邊，于是低低的笑了幾聲，這才将目光對準了雲音，話音依然淡漠，說道：“我不是閻君，自然不知道她的魂魄去了哪裏。就算是閻君，又怎敢幹涉她魂魄的去處？更何況，我不過是個小小的金龍。”

雲音表情變換，半晌無語，手卻漸漸的松了。沙散站直了身體，手指無意識的撫摸着自己的喉嚨，皺眉道：“吾應故人約，在此守候千載，如今終于将她完璧歸還，吾任務已盡。”他頓了頓，看着雲音直愣無神的雙瞳，似有不忍，又道“故人，秦楠已逝，這世上已無秦楠，故人又何必執着。”

“不！！”這句話終于将雲音的神智拉了回來，她猛地退了一步，盯着懷中的女人，大聲道“我枯度千載，費盡心思，就是為了能讓她回到這世間！這九億數的善意，這九億數的菩提……”她手掌攤開，那處小世界瞬間出現，擎天菩提樹，累累菩提子在她眼中不停幻化，那是每一次微小的善意所累積的菩提，累累相加，足可以讓人應證大道，白日飛升。

衆人皆是嘩然，這才明了原來最大的寶藏就藏在這個叫雲音的人身上，一時間，目光灼灼，都盯向了雲音手中的小世界。但雲音恍若未聞，她看着手中的小世界，喃喃說道：“我不信！我不信！她答應過我，要等着我，她答應過……”她的聲音哽咽難語，只是目光越發的執着堅定，她注視着懷中的女子，手一揚，那女子就如被無形之物托起，緩緩升空。

雲音一握拳，手中的小世界瞬間破裂開去，從中洩露處龐大的靈氣，形成肉眼的細碎的光點漩渦。雲音的雙目已是通紅，她身上靈力鼓動，與小世界的靈氣混雜在一起，向半空中那女子沖去。

也就在此時，不待人呼喝，早就準備好的衆人皆是同身飛起，或是守衛，或是奪取，黑光白影，各自沖向了各人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