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 外門弟子姓李,名秋生,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百多年前靠着自己的悟性與靈根從凡人中一步步踏上修仙之路,自芸芸衆生之中脫穎而出,轉而追求大道。少年時在外門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可算是風光一時無二,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成為內門弟子,從此踏上真正的大道之路。
可惜,那只是以為。
說起當時的風光,如今蒼老的老人面目上依然帶着驕傲的神情,那枯朽身體裏仿佛重新煥發出了活力。伽羅冷眼的看着,卻不言語,她的心中隐隐的有種害怕。她害怕她來不及,她的雲音是否也會變得跟眼前的老人那樣,一日日的在迷茫中消耗掉自己的生命,只有在追憶過去的榮光時,才會隐隐的現出那時的光華。因此她并沒有阻止老人的話,只是安靜的聽着。
轉折點起于鎮妖塔。李秋生當時被內門長老內定為弟子,只待守過一年鎮妖塔,參加完內門選拔即可拜師。當時的李秋生正是春風得意的少年郎,能守衛鎮壓塔也是身份和實力的一種象征。
鎮妖塔中被鎮的大妖小妖無數,勉強靠着七星劍陣鎮守,相傳若有妖物能鎮壓心中戾氣,方可踏出鎮妖塔。但自從鎮妖塔建立以來,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妖物能自己踏出鎮妖塔,所謂鎮壓戾氣之說,在衆人心中也成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笑話。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還有守塔弟子?”伽羅側了側身子,一手托腮,她已隐隐的感到了些許困意,只是強打起精神問道。守塔弟子必然見過血的,他們對伽羅尚算和善,但他們身上的氣味可騙不了伽羅。
李秋生聞言苦笑一聲,妖物之中也有血親兒女,也有愛人長輩,鎮妖塔守衛的不是塔中的妖物,而是塔外的那些伺機而動的人。翠微山七十二峰,峰峰相連,一呼百應,但不知為何,這鎮妖塔卻偏要建立在遠離其他峰的鎮惡峰上。因此時常有妖物來犯,每個鎮妖塔的守塔弟子手上都染過鮮血,全是妖物的。這在他人看來是種榮耀,曾經李秋生也是這樣認為。
在一次意外中,李秋生救了一只妖。說是救也不盡然,實際上,是那妖對他手下留情了。李秋生曾是山中獵戶出身,為人素有些義氣,他固執的認為受別人的一恩,就要報答回去,不管那是個人還是妖。因此他借口追捕,将那只受傷的妖物隐藏下來,就藏在了這留仙居之中。
李秋生救的這妖和他頗有淵源。他在做獵戶時,曾幫過一只狐貍生育小狐。他當時只覺得這狐貍一家子頗有靈性,卻沒有想過它們是妖,更沒有想過,而今他幫過的母狐如今就在鎮妖塔中,而他所救的小狐,則與他為敵之中,竟然認得他,還放了他。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就那樣順理成章了起來。狐貍天生就那樣魅惑,更何況受傷的妖族更多了份柔弱無依的楚楚可憐。一個年輕氣盛,一個溫柔可人,他藏了她三年,也難免凡心暗動,情難自已。
“那狐貍莫不是想要利用你吧?”自從秦楠之後,伽羅聽到狐貍二字便起不了好感,此刻見了李秋生那模樣,冷笑一聲,當頭就潑了桶冷水。
李秋生沉默不語,過了片刻,方道:“就算利用,我也已踏入其中,抽身不得了。”
“你們這些人,整日裏情啊愛的,情愛真不知有什麽好。你再如何喜歡她,而今你成這副樣子,她又是一個妖族,就算你們再怎麽真心實意,你又能陪她多久。”伽羅皺起眉頭,難免又想到雲音,想着那将她折磨成那樣的秦楠,說起話來時,言語中就帶出一股怨念。她見李秋生不言不語,不禁打了個呵欠,催促道“快說快說,我可沒那麽多時間聽你念叨。”
李秋生知眼前這人非人,既然非人,那人情冷暖也就不求對方感同身受,只是擦了擦略微有些紅的眼眶繼續講下去。三年之後,靈狐傷已經全好,她挂記着塔內的母親,卻也同時顧慮着身為守塔弟子的李秋生,終日郁郁。李秋生心中憐惜,于是想了許久,答應靈狐帶她去鎮妖塔中一次。
妖物雖然不能從鎮妖塔中脫身出來,但人類卻是出入無礙。李秋生從內門長老那裏得知有一樣法寶可讓人窺見另一人的行動,于是他想法将這寶物盜了出來,一個帶在身上,一個給了靈狐,然後自己溜進鎮妖塔中,好讓靈狐能看自己母親一面。
但那一日他卻沒能潛入塔中,他被靈狐迷了神智,待到他清醒時,他身上的法寶和靈狐的交換了個個,而法寶中顯示的卻是鎮妖塔內部。他擔心靈狐入了塔,心中慌亂至極,但也就是此時,他盜寶的事情東窗事發,他被趕出鎮妖塔,失了身份,也失了地位,再不能入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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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靈狐的事,則成了他心中的一道心魔,修為也因此再無寸進,只能這樣守着剩下的壽數度日。
“只是我終究不能死心,我想去鎮妖塔中看一看,靈狐是否真的在塔裏。”李秋生朝着伽羅跪下,低聲說道“你們都是妖族,你身為大妖,可否能憐憫我們夫妻……”
“那與我有什麽關系?”伽羅眯着眼睛打量着李秋生,懶洋洋的打呵欠“我又不能進鎮妖塔,我對鎮妖塔也沒有興趣。”
“你,你有那塊令牌,只要你将它給我,我就有辦法混進鎮妖塔中。”李秋生急忙說道,又朝着伽羅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
伽羅卻是默不作聲,只是冷笑。李秋生見狀,頓了頓,又道:“你身為大妖,既然肯隐瞞身份潛入翠微山中,想必有所企圖。可否透露一二,若是我知道的,必然告知。”
伽羅聞言,低低的笑了起來,李秋生呆呆的看着她,她的眼底一片坦然明亮的愉悅之色,真是絲毫也感覺不到她此前是存了這番心思,那沉默是有着脅迫之意。她站起身,俯身看着李秋生,微微眯起的眼睛裏現出點點的紅光,沉在眼底處:“若你騙了我,又怎麽辦?”
“我自然不會……”李秋生還未說完,伽羅伸出手指,已經點在了李秋生的額頭之上。李秋生還未來得及感受那細膩的觸感,劇痛就已經席卷了他的整個頭顱。他大叫一聲,整個人癱倒在地,全身蜷縮在一起,不住的發抖。
待到李秋生醒來時,伽羅已經消失不見,只有那面令牌孤零零的落在地上,就在他的手邊。李秋生強忍住頭疼,費力的伸手過去,抓住了那面令牌,将眼光移向了不遠處的鎮妖塔中。
伽羅站在高空之中,冷漠的看着李秋生一瘸一拐的從她的屋中走出來,緩慢堅定的朝鎮妖塔而去。她冷笑了一聲,飛揚的臉上顯出冷漠的神情,她細細的擦幹淨自己的指尖,将手一揚,那手絹就被火焰吞沒,連煙塵也沒留下。
她雙手環胸,皺着眉頭沉思起來。李秋生是個外門弟子,知道的并不算多,就在他最為風光的時候,後期的情愛也占據了他大部分時光,想起那些事情,伽羅忍不住又皺緊了眉頭,撇了撇嘴角。
她來的時機可算是最好也是最壞的。仙門大會,三生鏡作為鎮派之物,也會讓大家展示一二。而三生鏡的作用,除了此前秦楠所說的看透往生以外,似乎還可以直通幽冥,至于其他的,李秋生不過是個外門子弟,所知實在是有限得很。伽羅雖不滿意,卻也發作不能,之所以在李秋生醒來之前離開,不過是不想與他同處一室罷了。
只是這樣一來,她要在這裏滞留的時間便又要延長了。這般想着,伽羅便長嘆一聲,天知道她有多想雲音。以往她也曾離開過雲音身邊,但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每分每一秒都是一種煎熬。
此後幾日,李秋生再不見蹤跡,伽羅也時常不在山門,只是在外閑晃。半夏想陪同伽羅,但諸事纏身,實在有心無力,倒是伽羅時不時的找墨纖雲玩一玩,她似乎熄了找尋三生鏡的心,只是靜待仙門大會的開啓。這一日她照例在鎮惡峰的高空之上對着鎮妖塔發呆,這些日子裏,她也算是尋摸出了規律,只要在鎮惡峰之內,每逢朝日,她腕間的金鈴就會動上一動,她漸漸的能感覺得到金鈴上的靈氣波動,因此也故意在這樣的時候留在鎮惡峰上。
“伽羅道友,何故在此。”一個柔聲的問話打斷了伽羅的想法。伽羅轉過頭,朝着腳踏木鹞的墨纖雲一笑,說道:“這裏這麽偏僻,你怎麽來了?”兩人經過這幾日相處,已經是分外熟稔,說話間也有幾分随意。
“自然是來看你的”墨纖雲微笑回答“我聽說你住在這裏,左右都是些煩心的瑣事,便來找你求道了。”她說着,将目光移向了不遠處的鎮妖塔,發出了感慨之聲“這便是翠微山的鎮妖塔麽?我以前倒是聽聞多次,卻不曾見過。這沖天妖氣,這七星劍陣要鎮住恐怕不易,想來塔內還有其他法寶。”
伽羅聳聳肩,不置一詞,想了想,這才道:“半夏說裏面曾有仙家法寶,只是後來遺失了。”
墨纖雲聞言輕笑,看向伽羅,笑得意味深長:“這樣的辛秘都肯與你說,看來半夏師兄對你不薄啊。”
伽羅将眉一揚,回道:“他對我如何是他的事,我可沒求他說。”
墨纖雲見伽羅生氣,急忙陪了不是,又道:“是我不是,胡亂說話。對了,今天我見了一個熟人。在一處……有趣的地方。”她說到此處,眼中流露出微妙的意思,瞅着伽羅笑道“你可知三生鏡?”
伽羅心中突的一跳,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又問:“是誰?”
“劉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