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 就在此時,一個女聲悠然傳來:“夠了,都住手吧。”
伽羅擡起頭,頭頂處一個宮裝女人淩空而立,她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卻只是感覺到對方的眼光一直在她的身上。
金獨塵身子下意識的一顫,還未來得及反應,藤蔓就已不受他控制,如浪潮一般朝身後退去,留下一塊空地。而插入金獨塵身體的根莖也悄然離去,乏力感一下子湧來,讓金獨塵忍不住一個踉跄。但他不敢耽誤,急行幾步,來到女人的腳下,低頭道:“大人,您怎麽來了?此處……”
“我怎麽來了?”女人落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金獨塵,手掌淩空一揮,金獨塵的臉上立時腫了一片“我來了,将你的醜态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金獨塵敢怒不敢言,只好捂着臉沉默不語。女人卻不管他,她徑直走到伽羅身前,打量着伽羅。伽羅皺起眉頭,和金獨塵不同,她感覺到的則是威壓。這威壓來自于血脈的力量,是從遠古時就流傳下來的,讓她的唇舌忍不住顫抖,想要匍匐。她曾感受過這種威壓,那是雲音的前身,來自于龍王天然的強勢。但那龍王到底是經歷了漫長的時光,靈力消散無幾,而今,站在她面前的,則是活生生的……
龍王
伽羅張口想要說出這兩字,但女人已經俯下身來,輕柔的将指尖豎立在伽羅的唇邊,阻止了她未盡的話。
“噓……好孩子,可不要在這裏說出來”女人清淺的笑着,話語間都是溫柔旖旎,她緩緩的掃過伽羅的眉眼,指尖猛地插入到了伽羅肩上的傷口處,伽羅悶哼一聲,鮮血立時迸發出來,血液似乎不滿被這樣粗暴的對待,散出了小小的火花。但女人絲毫不受影響,她縮回手指,放在唇邊舔了舔,垂下眼簾,似乎在品味着。許久後,她才再一次的笑了起來,說道:“真是沒有想到,若不是一時興起,看看你究竟是什麽妖物,讓我可愛的孩子将你的血液送來,我就錯過了。”
她輕輕的撫摸過伽羅的臉龐,指尖的血在她白皙的臉龐上劃出一道深紅的痕跡,與她紅色的豎瞳相得益彰。女人似乎很滿意這樣的伽羅,點了點頭,道:“來,跟我走吧。”
“憑什麽!”伽羅好不容易掙脫開來自血脈的威壓束縛,沖口說道。女人似乎很驚訝于伽羅的舉動,又随後在眼底堆積起了欣賞與無奈。
“我叫昀曦,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她微笑道,一字一句,卻讓伽羅頭暈目眩,一時不知如何說話。
家人
這是一個遠離伽羅許久許久的詞彙。她出殼時不能化作人形,心性與神智都與獸無疑,菇毛飲血,時刻警惕着被別人吃,也吃別人。後來,後來有一年她偷偷的溜進了一戶人家。她還記得那是一處普通的農戶,有憨厚勤勞的漢子,有喋喋不休又勤儉持家的女人,還有咿呀學語,無憂無慮的孩子。她在那裏學會了人類的語言,那時她不過就是一條小龍,蛇一般的大小,盤在別人家的屋頂處整天懶洋洋的曬太陽。那戶人家雖然貧窮,彼此之間卻是其樂融融,久而久之的,她也就懂了父母兄弟的含義,內心深處也并非是沒有羨慕的。
自己的父母是什麽樣的呢?他們是雄偉壯麗,還是如她一般,只是小小的一只。而自己還有兄弟姐妹嗎?她這樣想着的時候也會樂不可支的笑起來。她記憶中的這段時光,是悠悠閑閑,又充滿孩童的妄想。
這份妄想一直到她遇到那群修真人,疼痛與屈辱之餘,她也難免憂郁的想着,若是我有父母親人……這樣想着,又隐約的覺得,這世上,怕是再也無緣得見那不知在何處的親人了。否則的話,怎麽會看不見他們呢,否則的話,他們怎麽不來找自己呢?這樣的絕望到達最頂點之時,雲音的出現,幾乎滿足了她對于親近之人一切的妄想。良師益友,家人親人,甚至是,愛人。
“家人什麽的,不需要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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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羅想要大聲說出這句話,但她卻無法說出口,就在昀曦看出她即将反駁的那瞬間,她就已經被昀曦輕松的打暈了過去。
昀曦輕松的抱起伽羅,她的目光在伽羅的臉龐上停留了片刻,眼睛微微的彎了彎,轉過身來。金獨塵還維持着此前的模樣,不敢動彈。昀曦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此間沒有你的事了,退下吧。”
“是……可是……”金獨塵的眼睛剛掃了眼伽羅,一旁乖順的藤蔓陡然揚起,一道勁風襲來,金獨塵下意識的想躲開,但電光火石之間,又強自頓住了腳步,硬生生的受了這一擊。他發出了低低的痛呼聲,此刻昀曦的聲音傳到耳中。
“此前我饒你一個不知之罪。你要明白,你這雙眼睛,可不是誰都能看的。”
金獨塵深深的埋下頭,急忙稱是,又問道:“那大人要的妖物,還有翠微派……”
“妖物的事,并不着急”昀曦心情大好,連話也多了幾句“至于翠微派,就放他走吧。那雲音與這孩子既然是師徒,只怕會救徒心切,尋找過來。”她說到此處,似乎極為開心的模樣,低低的笑出聲來“我倒要看一看……”
那聲音越發的輕軟,也越發的低沉,饒是金獨塵豎起耳朵,也再聽不到分毫。只得順從着昀曦的步子,一步步離開這個早就已經荒蕪的秘境。
他努力的追随着昀曦,臨行前又回頭過去,這被三大門派流傳千年的修煉之地此刻一絲靈力也不複存,荒蕪得連凡間的荒漠也不如。他心中不知是感慨又或者傷感,停了片刻,搖了搖頭,冷哼一聲:“如此偉力,人力怎可能敵。門裏的那些老頑固們……”
半夏被推出了傳送陣中,他不顧歡喜的翠微弟子們,又猛地撲了回去,但傳送陣發出了暗淡的光芒,逐漸消失。半夏死死的咬着唇,唇間滲出的鮮血讓他陡然回過神來。他深深的呼吸着,扭頭看着自己身後的人。翠微的弟子們哪怕是門內的精英,也被這場變故吓得不輕,看到大師兄出現,個個猶如找到主心骨一般,看着半夏。
這份眼光于半夏而言,卻是有如實質,沉甸甸的壓在他的心口。他下意識的挺直了背脊,指揮道:“守在秘境外的長老怕是已經兇多吉少,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煩勞七師弟八師妹去尋找,三日後,無論結果如何,速速返回山門。三師弟四師弟,你們迅速帶着人返回翠微,告知掌門秘境中事。”
弟子們個個抖擻精神,抱拳稱是。這時,有心思敏銳者,又不無擔憂的問道:“大師兄,你怎麽辦?”
“我要去徐州”半夏目光堅毅,回望着問話者,他道:“你們不要擔憂,既然秘境門外沒有監守者,想來對方并不擔心我們走漏風聲。各位,兵貴神速,我們先休息好了,就立刻啓程。”
他見弟子們都十分開心的模樣,卻在心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落在了隊伍的最後,回頭去看那已經消失的秘境傳送法陣,暗自在心中下了決心,待他找到墨纖雲,定要一起回來。
雲音得到伽羅獨自面對強敵的消息時,此事已然過了十五日。她看着來報信的弟子,直到弟子将半夏的親筆信放到她的手中,她有禮的送走了弟子,看着那封書信,愣了許久,随後拆開信細細的看起來。
半夏寫得極為詳細,每處細節都兼顧到,也是為了方便雲音尋找線索。雲音安靜的看完,指尖卻忍不住微微的顫抖起來。她閉上眼,靜默了一會兒,又下意識的看着最近她一直擺弄的銅錢。她拿起銅錢,手指顫動了三次,才正确的搖了卦。
火雷噬嗑,有刑罰之像,凡事不吉。
雲音撐着身子,看着這卦象,又張開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她突然有些後悔起來,如若當初不那麽沖動,将所有靈力和善果注入到明知無望挽回的秦楠體內,如今的她,又何必去求的一卦安心,早就沖去救伽羅,不,她一定不會讓伽羅像如今這般獨自前行。若有她在,再如何兇險,她也有自信能帶着伽羅安然來回。
可是現在的她,可是現在的她,僅僅是一個比凡人稍好的普通人,剛剛踏上修行之途。真是弱小到了極點。
雲音捂住臉,她已經許久沒有嘗試過這般無力的感覺了。在她的記憶中,似乎只有秦楠總讓她感覺到無能為力的哀傷,她曾發過誓再也不要感受到這樣的痛楚,卻不想如今竟然在另一個人身上重新體會。
她這般過了片刻,又立刻擡起頭來,視線重新落到了半夏的書信上。這個世界上,伽羅在乎的人只有她,而在乎伽羅的人,也只有她一人而已。無論如何,她都要救她,無論任何方法。
就在此時,大門一下子被推開來,秦楠抱着化作原形的妖狐出現在門口。她站在陽光的陰影處,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那一瞬間,雲音似乎覺得,秦楠又仿佛回來了,回到她的身邊。她眨了眨眼,可是她的心中,卻升不起想象中的歡喜愉悅,只有難言的煩悶和愧疚堵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