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7

? 三日時光一晃而過,到了約定那日,雲音獨自立在留仙居院前的空地上。她在此處住下已然成了慣例,向來也無人打擾。不過她依然設下禁制,以防萬一。

此時正是清晨時分,晨光透過霧氣,将周遭的一切都照得一片白茫茫,金發豎瞳的少年自霧中緩步而出。初始身形影影綽綽,與周圍的霧氣若即若離,越是走近,身形便越發凝實,待到走到雲音身前,已然是那個肌肉結實,身形修長的少年了。

少年上下打量着雲音,眼中浮現出幾分輕視意味,笑道:“你修為實在太差,卻沒有逃跑,我雲龍一族向來欣賞有膽量之人,眼下叫你知曉我的名號,也免叫你将來無法尋仇”他分明是陽光少年,但負手卻做出長輩般的傲慢之姿。他瞅了眼雲音,見雲音面無表情,心下大感無趣,面色也沉了幾分,只道:“我叫摩納,乃是雲龍一族如今的族長。”

“雲龍族長……”雲音低下頭去,低聲呢喃,再擡起頭時,目中劃過一絲隐晦的暗紅之光“如此,便讓我見識一下,如今雲龍一族的實力吧。”

“必不讓你失望!”摩納咧唇一笑,手腕翻折,顯出屬于龍族的強橫鱗爪,只是隔空一劃,一道青色風刃就呼嘯着朝雲音沖來。雲音微微躬身,不避不讓,雙手朝前交替一張,輕叱一聲:“破!”風刃立時散去。摩納頭一歪,反手伸進霧氣中,沉積的霧氣頓時翻湧,吞沒了摩納的手,無數雲獸自霧中跳出,撲向了雲音。

這一招化霧為獸乃是雲龍一族的天賦,雲音自是不可不知,但雲獸衆多,雲音眼下境界大跌,也并非她可以直面斬擊的。雲音腳踏般若步法,在雲獸撲騰之間行動,進退自如,如閃電迅疾。但這般消耗,也并非眼下的她可以長久堅持的。她俏臉如霜,手腕翻折,掌心青光一閃,一柄青鋒長劍出現在手中,長劍薄如蟬翼,在天光之下若隐若現,似若無物,正是上古名劍“含光”。

雲音運起此劍,她雖是修佛,但劍術卻是極好,去若雷霆震怒,罷如江海凝光,神形皆備,放在這方修真之界中,也當稱得上是劍術大家。雲音将劍舞成一團青光,劍氣縱橫,一路疾行,斬下雲獸無數,摩納卻不避不退,反倒欺身過來,和雲音戰成一團。他似是熟知雲音的劍法套路,一時之間兩人竟戰了個旗鼓相當。兩人對戰之間,互有往來,但雲音終究不過是修為低劣,就算有好劍法和好劍,不多時便氣力不接,邊戰邊退。

摩納乘勝追擊,他一手握着雲霧凝成的鬼頭大刀,橫劈縱削,雖然不成章法,也使得一個虎虎生威,再時不時的幻化出雲獸側面騷擾,打得雲音左支右绌。摩納越打越是興起,到最後猛地一個呼氣,胸膛凸鼓,在他身後,無數雲獸奔襲,又聚合凝結,竟成了一個巨大的龍頭。龍頭睜眼凝視雲音,猛然張口,将身子一擰朝着雲音咬合下來,濃厚的霧氣凝結成了龍身的形狀,竟将周遭的霧氣席卷一空,顯出了外面青藍的天空以及微涼的晨光。

雲音一伸手,紫竹傘握在掌心,她将傘面對準龍頭,滴溜溜的一轉,傘面飛天旋轉,竟如活着那般,隐有梵音大鐘之聲傳來,連綿不斷生生不息。雲龍被震得身軀一頓,雲音趁此機會,将青光一錯,身如流光,一劍插入龍頭靈臺之中,生生的将雲龍分成兩半,而那六節紫竹傘金光大盛,字字閃爍金光的梵文從竹傘上透出,打在雲龍之上,竟以無上佛祖明光,将那雲霧蒸騰得一絲水汽也不留。

雲音勉力催動紫竹傘,靈氣倒灌入傘中,猶如鯨吞。雲音一咬牙,瞳中浮現出暗紅色,那梵光似乎察覺到什麽,紫竹傘蠢蠢欲動,雲音用力握緊,不讓紫竹傘脫離掌心,她用力太猛,虎口與唇角處都溢出了一點嫣紅之色。

雲龍被破,雲音回轉身來,勉強壓下胸口處翻湧的血氣,看到摩納也是臉色蒼白。他的雲龍被佛光所破,再加上他本身也算做妖獸,如何當得起這佛光普照,自然是不好受。雲音見摩納一臉兇煞,垂下眼簾,若是在她修為全盛時期,紫竹傘一祭,何須如此兩敗俱傷的局面,而如今……

她擡頭看着摩納,手中又用力的握緊了紫竹傘與含光,沉聲道:“勝負難分,小友還要打麽?”她雖是如此問話,但心下卻如明鏡,眼下濃霧被她蒸了個幹淨,雲龍天賦失了一大半,但若是摩納真心要鬥,那必然是借龍身強橫蠻攻,以她眼前的修為,就算借了紫竹傘之威與含光之利,也恐怕是抵擋不了多久。若論勝負,其實她已經算是輸了。可就算如此,雲音依然現出了淡定沉穩的氣度,讓人難以揣測。

摩納目光閃爍,他頭上金色犄角若隐若現,顯然對這個結果并不怎麽服氣,只是懾于紫竹傘之威,一時不敢發難而已。過得片刻,他雙手一松,聳了聳肩,道:“不打了。不過,可不是我認輸,你修為太差,但法寶确實不錯。但若我認真起來,你決計打不過我。”

雲音心中一松,也不将武器對準摩納,點頭含笑道:“自然如此。若論肉身強橫,天賦之力,當世之上,沒有任何一個種族能鬥得過龍族。”

這樣一頂高帽輕飄飄的甩過去,只聽得摩納心中大樂,他自持身份,不好表現,卻也是微微昂起了頭,嘴角也不禁帶起笑來,傲然回道:“這是自然,我龍族天生天養,妙法無盡,足以立于萬族之頂端。”他說到此處,又低聲嘀咕道“只可惜伽羅那家夥卻偏愛一些旁門的手段……”

“伽羅如何?”雲音耳尖的聽到那個名字,于是含笑問過來。她松了武器,又不着痕跡的擦去掌心的冷汗與血跡,揮手散去禁制。這份禁制對兩人來說其實毫無意義,只是為了阻斷翠微山人的探尋手段而已。從她站在這裏起,就隐約感到了從主峰太一處傳來的神識關注着這裏。她雖然境界倒退,但畢竟見識與資歷俱在,就算有些通天手段使不出來,但隔絕個神識還不是什麽問題。如今打完,自然也無所禁忌了。

Advertisement

做完這些,她回過頭看着摩納,沉默片刻,見摩納沒有回答,到底沒有忍住,又問了一句:“伽羅……小徒如今……過得怎樣?”

“她?”摩納輕輕笑了起來,那笑容中消弭了屬于異類的冷漠氣息,卻變得不可思議的柔軟和溫暖起來。雲音心中重重一跳,卻不言語,只是看着摩納露出了幾分又是寵溺又是無奈的神情,這樣的神情她太過熟悉,在以往她們在一起的時間裏,她總是這樣看着伽羅,無奈又寵溺。只是,當時那樣柔軟的心緒,也跟眼前這個男人一樣麽?她下意識的別過臉去,不去看摩納現在的樣子。

摩納的聲音傳來,帶着男子獨有的寬厚:“她可是近幾百年裏唯一出生的孩子,自然是大家寵之又寵的小公主。”

“小公主啊……”雲音低低呢喃,緊皺的眉頭又緩緩舒展開來,展露出一片的清朗“她原就該是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這樣的言辭無疑引來了摩納的積極響應。都說龍族最為護短,這個特質在兩人身上展露無遺,摩納立刻露出了贊同的笑顏,他說道:“雖然你教了她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她一天到晚的抱着那把劍不放,不過,她也是我們的開心果和小公主。”

“是嗎?”雲音垂下眼簾,輕輕道:“是嗎?原來她過得很好。”

“怎麽?你希望她過得不好?”摩納敏銳的察覺到了雲音話音中的失落,立刻橫起了眉毛。

“不,我怎麽會希望她過的不好?”雲音按住了胸口“她過的好,便是我一直期望的事情。我只是……沒有想到……”她看着摩納疑惑的表情,堵在心口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她如何去向眼前這個人解釋在她心中那欣慰又失落的情緒呢?她自是無比期望着伽羅好,可是知道那個人無需自己,也過得開心快樂的時候,就如同感覺到自己其實并非那麽重要的感覺似的,讓人失落茫然。

但摩納卻是很難理解這樣的感受,在龍族的世界裏,一切都那樣單純直白,因此他接受了雲音的說辭,态度也變得溫柔了一些,道:“那閑話休提,我出來歷練,既然遇到了你,那便将伽羅交代我的事一起解決了吧。”

雲音疑惑以對,卻見摩納身上冒起雲霧,遮住了他的身形,而從那雲霧之間,似乎另一個人的身影漸漸出現。雲音從一開始的不解,再到後來的訝然,她緊緊的盯着那個身形,一瞬不瞬,仿佛一閉眼,那人就會從眼前消失一般。

雲霧漸漸朝身邊散去,逐漸變得稀薄起來。但那雲霧又始終不完全散去,只将周圍的一切襯托得如仙境夢幻,從中展露出了少女窈窕的身姿,明豔的笑容,越加凝實。多年不見,那人少了幾分舔犢情深的依戀,卻又添了幾分獨立和成熟,舉手回眸之間,在舊時的嬌憨活潑中,增加了逐漸顯露的風情。

“雲音。”少女盈盈笑道,聲音細密柔軟。她看着雲音,那歡喜之情一覽無遺,卻不似記憶中那樣會一下子奔過來,而是款款而來,風姿搖曳。

“雲音……”

這是一個并不溫暖的擁抱,還帶着雲霧的潮濕氣味,就似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她明知這是雲龍一向的幻化好手段,但雲音卻忍不住回抱,輕輕柔柔的去環住眼前少女的腰肢。

“雲音”少女低頭,唇就在雲音的耳際,留下一句低低的誓言“等我。”

“好。”

沒有遲疑與猶豫,她一向寵溺着她,不忍拒絕她任何要求,就算此時,就算如今,她也是如此。她答應了她,閉上眼睛,手中只握住一滴水霧,一手空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