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薄禮

? 鄒玉随從賢王接畢太子诩回京,一切自然以賢王馬首是瞻,再加上鄒大人也是個混跡官場的“明白人”。只把趙诩一行遠遠的綴在馬隊後邊兒,賢王不招見,他也就不費腦子折騰,反正橫豎有賢王頂着,因此一路東行,竟然一路都不曾再見過太子诩本人。

這一日路行一半,已經到了耀國腹地,再行不過五日,就能達到耀京,鄒玉總算是有些憋不住,前腳剛在驿站歇下,後腳就去觐見了賢王,忐忐忑忑的問到:“殿下,不日便要進京了,是不是傳質子前來一晤?”

這不怪鄒玉心中踹踹,到底是畢國的太子,且不說這位王爺是個什麽貨色,他有他的地位作為尚方寶劍,但鄒玉卻還有頂蓋花翎要保,因此只能硬着頭皮“提點”一下。

賢王也沒擡頭,似乎是在閉目養神,長睫擋住了眼眸中的流光,瞧不出這位爺是個什麽心思,若不是手指一直在摩挲一只佩韘,還以為這位爺睡着了。

鄒玉弓着的老腰快失去知覺了,才聽賢王慢悠悠的道:“晤什麽?鄒大人找他下棋麽?”轉口又嘟哝道“不知畢國有沒有圍棋這種東西?”

鄒玉心道這賢王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傻,就繼續說:“這一路也不曾接見過趙诩,王爺您看……”

賢王突然張開眼睛,目光鋒利的刺向鄒玉,皺眉打斷道:“鄒大人,外頭耳目衆多,不要失了你的分寸。若被不長眼的參一本,你是要本王陪你項上人頭嗎?”

鄒玉吓的立即跪倒,心中頓悟,畢太子的招牌實在是太亮,任何牽扯恐怕都有“通敵賣國”之嫌疑,因此頭鋪地求饒:“謝王爺提點,微臣知錯。”

賢王倒是聲色不露,還繼續轉他的翠玉佩韘,道:“皇兄臨行囑咐過,我大耀攻打畢國大獲全勝,不必賣他趙诩什麽臉面,将人送去京城後咱們的也就功臣身退了,鄒大人若是不棄,入了京随本王去春風樓喝一壺如何?”

“微臣惶恐。謝王爺擡愛。”鄒玉冷汗還沒擦幹淨,又得了賢王一枝橄榄枝,心中不免又忐忑又高興。

“明日就到梧州了。不知那白鶴老莊主現下如何了?還當他的縮頭老烏龜麽?”

“微臣聽說老莊主這幾年已經不管事了,白鶴公子這幾年雲游在外,見不到人,大小事都是其母管着,但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王爺明日是要去山莊拜會麽?"

“不去了,本王要事在身。”

鄒玉諾諾應聲,不敢再招惹這個賢王,告了聲“天色不早”就背着一身冷汗退下了。心中不免恥笑,三年前賢王梧州巡查,跟白鶴公子那一段風流韻事,莫不是真的?

說起白鶴公子,要先說說白鶴莊主,三十年前,白鶴老莊主賀斌在酉壬年束州武林大會上,以鶴嘯劍法一舉拔得頭籌,不但光大了白鶴山莊的門楣,也給自己讨來個如花似玉的老婆。翌年就生下寶貝兒子賀迎,繼承了老莊主的劍眉,莊主夫人的星目,十多年來長成了一副潘安宋玉之貌,雖然自家劍法練的不咋滴,但能文能武能言善辯,因此被衆江湖人士送了個雅號——白鶴公子。

賢王自诩風流,聽到美名趨之若鹜,又趕上奉旨梧州巡查的機會,就遞了拜帖要見見白鶴公子。賢王梧州巡查三個月,其中有一個月是住在白鶴山莊。聽說最後白鶴公子厭煩的很,一怒之下溜出了山莊,自去游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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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風流韻事還有很多個版本,有說賢王在歸途中偶遇白鶴公子被賊寇追擊,英雄救美的。有說賢王中毒,由白鶴公子親手熬藥續命的,各種版本不一而足。

賢王家中三妻四妾兩只手不夠數,還在外勾搭男狐貍,賢王妃河東獅轉世怒棄王府誓要削發為尼,這些段子鄒玉都聽的不愛聽了,不過八卦的心人人有,鄒玉腦子裏琢磨了一下賢王妃,又轉而想着白鶴公子如何玉樹臨風也從未見過,一定是個極娘們兒的小白臉,心中雖然恥笑,面上還帶着八卦的表情,樂呵呵的自去了。

景頗歷十四年臘月。大耀皇城。

質宮雖然建的匆忙,但是擋不住皇帝老兒錢多,因此雕梁畫棟亭臺樓榭也是齊活的。趙诩入住質宮的時候已經年底,不過客居異鄉,身邊唯一的老家人就只有相看兩相厭的程管事一人,趙诩煩他束手束腳,便只在書房裏練字。

耀國和畢國千年前本來就是同宗,文字和語言相差不大,趙诩翻着些字冊練起來,倒是極有耐心,十多天不曾膩煩。老管家可沒這耐心,漸漸的也不想瞅着世子練字了,因此此刻書房,靜悄悄毫無聲息,只有趙诩和小慧兩人。

炭火燒的很旺,屋裏憋悶的很。

“公子,開窗透透吧。”

“開了就關,怕冷。”趙诩應允道。

誰知小慧直接一個大開,冷風肆虐進整個書房,吹的書桌上宣紙沙沙亂翻,更有幾張飄飛到了地上。趙诩也不怒,幹脆放下筆笑道:“你是故意的吧。”

小慧嘿嘿一笑,關了窗道:“公子不悶嗎?我們都來了二十多天,怎麽也不見耀國來請啊?”

“再等等。”

小慧不明所以“還等?狗皇帝真是會擺譜,賢王接了人臉也不露,他臉大也就罷了,我們都來了這麽多天了,京裏也沒有人接見,怎麽這般怠慢!”

“小聲說話。”

“公子難道不急嘛!”

趙诩聞言反而笑道:“再五日必有拜帖。你且等着吧。”

趙诩心中預計的不過是耀國主新年大宴群臣的事情,如果猜準了,恐怕請帖都已經寫好了,正送來質宮的路上。

只是質宮太封閉,外頭什麽樣的光景,趙诩手下無人,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耀國主雖然對他好生伺候到位了,但接待禮儀上如此怠慢,恐怕後面還留着後手。想到此不免又有些頭疼。

“看看那乞丐還在麽?”

質宮中有棵百年的銀杏樹,整好攀住了畔西樓的書房,臘月裏沒有葉子的樹枝傾軋,透過銀杏樹叉,能隐隐約約看到庫明西街的一段,此刻路上寂無行人,遠遠的瞧着有個黑拗的身形蜷縮在街旁,遠了些看不真切。

“在呢,這人倒是奇怪,不去南大街蹲着,這兒能打到什麽秋風?”忽而壓低了嗓門,悄然問:“公子,他莫不是探子?”

小慧雖然膽小,卻鬼心思多,一般小榭想不到的事情,她轉眼就能悟出來,此刻趙诩也不點頭,只是道:“窗關了吧,質宮周圍探子還會少麽。”

“世子,溫王送來年禮一捆。”門外傳來程管事聲音。

“拿進來吧。”

這倒是件新鮮事,質子入京,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更有賢王一路來京連個臉都沒露,偏這溫王還能在年關的時候送個小禮,倒是讓趙诩有些吃驚,“是什麽?”

程管事抱着一捆油布包裹,瞧不出是什麽,哼哧哼哧拿進來,還有些吃力的樣子,完事兒往地上一甩,累的臘月裏一層薄汗,邊喘邊回答:“回世子,是炮竹。”

趙诩笑道:“這溫王倒是有心了。”

程管事搓搓手,笑回道:“公子,我們可要回禮?”

“不回。避嫌。”趙诩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這……”程管事宮裏住了大半輩子,‘禮尚往來’四個字已經镌刻進骨子裏頭,聽聞趙诩這樣斬釘截鐵的回絕,覺得這樣做極為不妥當。

趙诩也懶得與他解釋,道:“除夕放了吧,就是最好的回禮了。”

除夕夜,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即便是偏僻如質宮,也能聽到隔壁賢王府喧嚣如斯,更有不知誰家孩童時不時放幾個炮竹,整個京城一晚上都熱鬧非凡。

趙诩讓程管事把溫王的禮花炮竹都放了,一時間也是火樹銀花炫麗異常。照的畔西樓亮如白晝,只是不一會又全歸于沉寂。空蕩蕩的樓畔,漁夢湖水凍成一塊沒有波紋的冰,除了森嚴的守衛,這裏只有了了兩三個家仆,實在是寂寥的有些虛妄。

“公子,回屋吧。”小榭口吐白氣,凍的有些受不了。

趙诩擡頭又瞧了瞧灰暗無一顆星子的天幕,到底吃不住外頭迫人的寒氣,點頭道:“嗯,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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