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秦緯地

? 趕在年前,秦緯地終于回到了京城,所謂述職,不過是看看過去一年在自己官位上做的如何,而他一個小小八品押監,只要沒有越獄和枉死的犯人,述職不過是個過場罷了。老頭子接過秦緯地的供奉,正眼沒瞅一下,嘬了口茶,只道:“你辦事我是一直放心的,過了年派職就下來了,你若是不放心自己去打聽吧.”

“謝老師。”

老頭兒揮揮手,示意他談話告一段落,秦緯地便彎腰出了門,轉身不忘把門掩上。心中長舒口氣,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頭發花白的老頭子,總覺着心裏特別的忐忑,仿佛那精光亂射的眼珠,能看透你心思似的,饒是秦緯地走南闖北練就了一副好身手,見到老頭兒,反而似老鼠見到了貓兒似的。

春風樓外北風呼嘯,也擋不住內裏熱火朝天的人氣,秦緯地收拾收拾心思,退出了房間,卻見老板娘端着個菜盤子路過,老板娘笑道:“喲秦哥,快過來喝口熱茶,是來看老爺子嗎?”

“是啊韓姐,來瞧瞧老師,最近天氣冷,不知道他老人家腿腳好利索沒有。”

“嗨,就那樣了,老人家了骨頭碴子畢竟不如從前。你倒是好孝心,都說養兒防老,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春風樓的老板娘是個近四十歲的半老徐娘,不過一副好皮囊使她看起來并不十分的老态。她出嫁早,與他相公一道打點着春風樓,在京城這個商家聚集的地方,竟然做的有聲有色。不過這裏也不能沒了大掌櫃的功勞,畢竟那老頭兒有些能耐,因此老頭兒現在半退了,也還能在春風樓最貴的客房裏,有那麽一間專屬的客房。

“應該的,老師就勞煩韓姐照顧了。”說完遞出了一張百兩銀票子。

韓姐見到票子,眼神都亮了,接的飛快,道“哪兒的話,你老師可是我春風樓的福星,自然要好生伺候的。你若是不忙,多過來看看,老頭一人住,也寂寞的緊。”

秦緯地唯唯的應了,面上淡淡,不兩句就起身告辭,商人嘴裏沒好貨,裝的忒累,這個韓姐實在不是什麽好東西,見錢眼開不說,還吝啬的緊,若不是老師還掌管着春分樓把八十八張下人的賣身契,哪裏能讨到這女人半分好處

然而這女人摳唆,他男人倒是個有些能耐的,不知道巴結了京城裏什麽官,把對面老字號都深酒樓的生意基本全強了過來,眼看着那都深酒樓是一年不如一年,也只有望街興嘆份兒,怨誰呢,自己技不如人,明明是兩家一樣的酒樓,地處城南大街寸金之地,門口都開的敞亮,都深還是百年老字號,偏偏就是比不過人家。奈何?

兩家對頭挨的近,秦緯地出了春風樓,直接就進了都深酒樓,因為過年,雖然沒有春風樓那麽賓客滿堂,倒是也有些人在吃酒,并不顯得特別寥落。

小二見了秦緯地,熱情的道:“秦爺,樓上請,貴人等您多時了。”

秦緯地順着小二所指,一步步紮實的走上樓梯,這座酒樓不愧是老字號,每一處不透着年代裏镌刻出來的富貴氣息,摩挲地發亮的樓杆雕花,實木樓梯踏上幾乎無聲,用料絕對是上層貨,比起春風樓的浮華,這裏是一種沉澱的厚重,公子相中的酒樓,倒是也對秦緯地的眼。

秦緯地步入雅閣的時候,裏面人剛喝了兩杯暖酒,火炭熏的他臉頰泛紅,倒是去了些許病氣。

“秦爺來了,您坐。”來人手掌握拳擋住了溢出來的一串咳嗽聲,招呼秦緯地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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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掌櫃,近來可好”

“唉,肺症久矣,有何好不好的,咳咳,若說這酒樓,當真是不好。”說到酒樓,臉上愁雲慘霧。

“沈掌櫃如此勞心,病怎麽會好,上回在下送來的丹方,不知掌櫃試過沒有?”

“丹方倒是好物,只是那些味藥材實在費事的很,裏面一味九碧草根本是,咳咳,有價無市,買也買不到,好不容易得了一支,只能做二十粒丹藥。”

“掌櫃的莫急,在下曾任職漠北一帶,倒是有些熟人,可以幫你問問,興許能多買些草藥。”

“那實在謝謝秦爺。只是這般收人恩惠,咳咳,在下實在是褐顏。”說完原本紅彤彤的臉色,更加染上緋色,一直蔓延到了耳朵根。

秦緯地見這人真是不經哄,于是真心實意道:“在下不過一介九品小官,蒙掌櫃不棄,還稱一聲爺,在下何嘗不曾褐顏以對?不若你叫我一聲哥。我們做個異姓兄弟如何?”

沈心炎吓了一跳,雖然自己是商人出身,但終究讀過些書,也知道官和商之間巨大的地位差距,秦緯地能幫扶他一個落魄的商人,已經令他很是忐忑,這又扯一出拜把兄弟,心中再不敞亮,也知道這秦緯地醉翁之意了。心中一轉,面上就顯出了十分的憤怒,嗆了一口,竟咳的上氣不接下氣,剛緩過來要張口拒絕,卻聽秦緯地道:“是我唐突了。掌櫃的先歇着吧,在下若有冒犯之處,還望海涵。在下不過仰慕沈掌櫃高節,不曾有任何非分之想,若有,這丹方一張五千兩白銀,望能贖在下冒犯之罪,告辭。”

沈心炎咳的痛不欲生,甫聽那丹方竟然要五千兩白銀,已是驚詫萬分,心知可能惹毛了這個秦爺,待要追去,人卻已經出了門,走遠了。

京城南大街往北,穿過三條窄巷子,左轉一路到頭,就到了庫明街,庫明街是條挺邪乎的街道,在京城井字形的端方格局下,它愣是能走出個乚字,為了區分這兩段,就分成了庫明南街和庫明西街。

庫明南街雖然寬敞,卻少有行人,原因無他,只因為這兒住着幾家三品以上的大官,各家各戶都老大一個院子,自然就沒有多少商鋪了,再則庫明西街又新建了一個大府宅,毗鄰賢親王府,作為畢太子诩的質宮,于是這兩條名為“苦命”的大街,就更加的門可羅雀了。

這會兒即便家家有張燈結彩的過大年,這條大街上也沒多少人,三兩丫鬟婆子,從集市采買回來,急匆匆的低頭走路,除此之外,行人寥寥的大街上,只剩下一個人了,此人衣衫褴褛,烏糟糟看不出色兒,面上更是亂發胡茬堆砌看不出真容,正盤坐在旮旯裏,周圍掃出了一圈的雪泥堆,上頭有截屋檐,背後有面防火的石灰牆,恰好擋了呼呼的北風。面前一個缺口大碗,裏面三兩個銅板,這便是這人一天的營生了。

有心軟的丫鬟扔了個銀疙瘩,“當啷啷”的清脆響聲驚起了兩尾烏鴉,嘎嘎的飛走了。

銀疙瘩那可是能夠吃頓肉飯的,不過這乞丐充耳不聞,仿佛根本不把這小筆橫財放在心裏似的。只擡頭看看遠處的一樁樓,掩映在禿木深處,隐約可見一扇幽閉的窗戶。有心的人可知道,那是質宮的畔西樓,乃質宮裏最高的樓層——畢太子诩的書房。

大冷天裏左右也無事,這人窩着實在無聊,便扯了嗓子開始嚎,也不知是京劇越劇,調調一拖三唱,基本聽不清是哪一出,施舍他的小丫鬟尚未走兩步,被他這麽一嗓子吓的絆住了腳,回頭啐道:“臭要飯的,發什麽瘋!”

乞丐充耳不聞,依舊咦咦啊啊唱着他自己才能聽得懂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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