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送喪
? 朝貢月是四月底開始,五月中旬結束,為時不過二十來天,但由誰接待如何接待,那是很有講究的外交事項。一般來說,重要些的賓客甚至需要皇帝親自接見,鑒于莽桑之戰方歇,耀畢大戰也才消停了一年多,各方勢力都被華伏鈭打壓的老老實實,皇帝老兒的威懾力今非昔比,根本沒有必要露臉。不過華伏鈭尚未立儲,手頭沒有壓得住陣腳的良人,就搬出了風頭正勁的華伏塹去代理納貢事宜。
自從回質宮的聖旨宣過之後,猝不及防的齊王好生郁結了一番,沒有機會讓趙诩來齊王府上歇腳,多方詭計皆成泡影,好不糾結。但這并不妨礙他變着法的勾搭質子。借着朝貢月來臨,以及畢國戰事之後首次外交,少不得要請趙诩排布接待事宜。又兼趙诩擔任四夷館編修,外交方面本就有些優勢,華伏塹更是日日來請,美其名曰:請教。
一向兵來将擋的趙诩自然毫不推诿,日日但請就赴,一來質宮太清寂,二來華伏塹鼠目寸光要做那出頭的鳥兒,誰又攔得住呢?
參劾華伏塹勾結番邦,曹國公謀逆的折子遞的如雪片紛飛,奈何均是捕風捉影不見真章,譬如隔靴搔癢,華伏鈭根本瞧過便罷。漸漸的這些聲音也就銷聲匿跡。
四月芳菲,質宮那一半都被燒禿嚕的銀杏樹竟然抽枝發葉,長的還挺喜人。雖然不似先時張牙舞爪的樣子,但修剪之後也有些小家碧玉的眉色,綠油油的生機勃發。趙诩在樹下整了石桌子石凳子,桌面上布十九道方格,點五個星子,刻出了一個周正圍棋盤。拿來黑白琉璃子,自己就能和自己下兩個時辰,春風拂面樹葉沙沙,真是再閑适沒有了。
正下的專注,後頭有雲袍翻飛的聲音,然後一個聲音道:“今日齊王不請了?”
華伏熨翻牆翻的行雲流水,面上也是一派輕松寫意,倒讓從棋局中迷糊過來的趙诩有些怔愣,半晌才想起來,‘寂寞難耐的’賢王怕是又無聊了,于是回道:“齊王讓皇上叫進宮去了。賢王翻牆好雅興呀,來一盤?”
華伏熨打仗打架馬術都有一手,偏圍棋不行,但是既然有人相邀,也只能硬着頭皮點頭,“好,承讓。”
“在我國,執黑子者讓白子半目,不知耀國是何說法?”趙诩遞過黑子簍。
“一樣的。”
華伏熨接過子簍,毫不猶豫占個星位,琉璃子觸碰到石桌面,‘啪’一聲,聽着還挺專業。
一時間倒也無話,棋子落下的聲音接憧而至,兩人下的都毫不猶豫,這是一盤快棋。
趙诩自己跟自己下的時候,思路會在黑白子之間切換,思來想去,一個子能猶豫好半天,但那是在自己琢磨棋藝,到華伏熨這裏,明顯是攻勢險峻的打法,節奏被他一帶起來,就完全跟着走了。被牽着鼻子走的感覺自然不是很好,不過漸漸的趙诩反而不急了,因為棋藝這種東西,斤兩就在一式之間。
你來我往不過半柱香不到,華伏熨捏着黑子在盤面上盤旋少頃,最後頹然放回子簍,實力相差的實在太大,即便華伏熨想以快致勝,也撐不過趙诩四面圍殺。
“我輸了。”
趙诩笑而不語,開始收拾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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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華伏熨忽然問道。
“什麽?”
“呂笑來質宮也有半年餘,不知世子的五十萬兩賺的如何了?”華伏熨瞧了眼拱門處站如立松的呂笑。
“殿下是覺得呂笑來質宮屈就了嗎?急着接他回娘家?”
這話真是說的太調皮了,呂笑站的雖遠,奈何耳力甚好,聞言臉都漲紅了。
“本王略想了一想,若是世子回國都賺不到五十萬兩,本王這一筆豈不是賠本買賣?”
趙诩收拾完棋盤,站起來揉揉胳膊腿,這一坐兩個時辰,那也是相當難受的事情。一邊揉一邊說道:“等世子妃給在下送來些老婆本,在下不日便可以開張了,王爺稍安勿躁。”
‘世子妃’、‘老婆本’什麽的,都是趙诩胡編亂造而已,不過瞧着華伏熨那臉色風雲變幻的樣子,委實讓人舒坦的很。
華伏熨黑臉半晌,接着無頭無腦的來一句:“死了。”
“?”
“來京路上,遭了刺客。”
畢國那點爛事,趙诩一想也明白了七七八八,慕容氏族占了皇宮裏多大的勢利,給了趙诩多厚的背景,這些都是趙誠和皇後最忌憚的事情,借着朝貢來一個一石二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下手未免有點過早。
“刺客到的時候,她已經是個死人了。”
“……”
這回輪到華伏熨欣賞趙诩的臉色了,沒有人比趙诩更清楚趙誠的喪心病狂,送個死人過來絕對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十年前若不是他趙诩先下手為強,此刻坐在質宮銀杏樹下的,可能就是貴妃的小皇子了。但是,“刺客?”
“暮寒門接了二十萬的懸賞,行刺慕容佩。”華伏熨繼續好心的點題。
“喲,賢親王好大的排場,暮寒門行刺不遂,這你也知道,莫不是門主大人親來質宮與在下下棋?”
華伏熨不理趙诩調侃,接着說正事:“慕容佩屍體在冰棺裏,消息被鎖的很死,趙誠有什麽陰謀,本王也不好說。你自己小心。”
就說賢王無事不登三寶殿,趙诩心中計較幾何,最後也就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正事交代完畢,賢王也站起身來,臨走忽聽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從畔西樓上傳出來,依稀還聽到有人呼哄的聲音。希芸鬧事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賢王對嬰兒簡直避之唯恐不及,此刻也是皺眉,一臉的嫌棄,“雲毓堂還收養棄嬰?”
“那是雲毓堂門口撿來的,總不能見死不救。”趙诩也是實話實說,完全不怕謊言被揭穿,這件事情承了主上的人情,做的非常保密周到,普天之下知道實情的人,恐怕不會超過三個。
乳母抱着小宴夕從陽臺出來,緩緩下樓,見到銀杏樹下兩位,倒是不慌不忙的見禮,解釋道:“小娃兒剛午睡,怕是魇住了,掃了公子雅興,罪過罪過。”
小宴夕剛剛哭過,眼珠兒還飽蓄着淚水,被乳母抱在懷裏,還不忘像趙诩伸出兩只肥胳膊,這架勢一擺,就是‘要抱抱’,眼瞧着可憐兮兮的心都要軟上半分。趙诩接過小宴夕,瞅了牆角的華伏熨一眼。華伏熨驚覺自己杵着有點傻缺,留一句‘告辭’立即飛身狼狽而去。
趙诩抱着小宴夕四雙眼珠目送他遠行,心說這明明是親兒子,怎麽逃的跟兔子似的?
但很快心中又劃過另一件大事,心中浮起些許不安,趙誠這次的朝貢,名義上送世子妃,遇到暮寒門二十萬兩的行刺,送一個死人而來,這許多疑點似乎都有些欲蓋彌彰,慕容世家一向盤踞畢國朝庭,根基深厚,趙誠沒有必要下手做這些潑髒水的爛事,除非畢國有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