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平

許佳年直到睡覺都沒有等到陳勉的音信,發了條短信給他之後就關機睡覺了。

陳勉淩晨兩點多才回的家,項目臨近立項了數據居然出了問題,實驗組裏的人員幾乎是把實驗重新做了一遍。公寓樓晚上十一點準點關門,為了不半夜三更驚動宿管阿姨,陳勉帶着陳衍回了他家。

剛一進門,牛奶就迎了上來,像是特意在等他回家,陳勉拍了拍它的腦袋,小家夥便放心了似的,搖搖晃晃地回它的小窩裏去了。

安置好陳衍後,陳勉匆匆地洗了個澡,頭昏腦脹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幾分,這才想起聯系許佳年。

頭發都沒來得及吹,搭了條毛巾就去卧室,摸到放到床邊的手機一看,不知何時已經關機了。

連上充電器等它開了機,跳進來的就是許佳年名字打頭的幾條信息和消息。

陳勉一邊擦着滴水的頭發,一邊一一浏覽了她的消息。單手不好操作,他将全鍵盤切換到了九宮格,一個手給她回了信息。随後放下手機,去衛生間吹頭發。

一番忙亂之後,差點都清除了之前在小禮堂的講座提問環節裏,關于年延和許佳年當場擁抱的記憶。

這會重要事情全都完成了,他整個人空閑了下來,方才那被擠到一邊去的感受又卷土重來。

他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多想。

穿梭于洗手間和卧室之間這短短的距離也消耗體力,于是挨了枕頭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個周末,陳勉沒定鬧鐘,生物鐘也在六點半就準時叫醒了他。他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掀開被子機械性地去洗漱。

今天……歇歇吧,這陣子學習強度實在太大,所有事情都緊鑼密鼓地進行着。

看着鏡子裏自己頭頂翹起來的一撮頭發,陳勉邊刷牙邊用左手徒勞地壓了壓。

洗漱完畢後,他移步至廚房準備早飯,經過陳衍睡的房間時放慢了腳步,裏面沒有任何動靜。将米水放上鍋預約好之後,給自己榨了杯豆漿,拿着去了外間院子。

早晨七點左右,時不時還傳來叽叽喳喳幾聲鳥叫,陳勉握着杯豆漿坐在許久都未涉足的院子裏,偷得浮生半日閑。

Advertisement

他喝了口豆漿之後又抿了下嘴,這個小動作是被許佳年潛移默化的,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許佳年喜歡喝牛奶,加點原糖,每次喝牛奶就會有這個小動作。

同許佳年談戀愛也有兩年了,他明着暗着被她影響了很多,多是朝着好的方向走,他喜歡自己身上這些肉眼可見的變化。

兩個人雖然不像有的戀愛談的那般轟轟烈烈,但很舒服。以至于他是真的信了許佳年曾說的那句,“別擔心會分手啊,分手了兩個人朋友照做,我還可以幫你介紹女孩子。”

哪有這樣的女孩子啊。

陳勉笑着搖了搖頭,将玻璃杯裏的豆漿一飲而盡,起身向屋內走去。

陳衍正好在下樓梯。

“你醒了?”陳衍捏着手裏的空杯子,指了指廚房的方向,“我鍋裏煮了稀飯。”

“嗯。”陳衍笑了,笑出青色的眼袋來,“看不出來啊,你還挺居家。”

“沒辦法,獨居必備技能。”陳勉将玻璃杯放入水槽中,打開水龍頭清洗一番,便去給二人盛稀飯。

陳衍看他忙碌,也過來幫忙。

陳勉将手上舀好的一碗遞給他,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拿了兩份筷子,一前一後去餐桌旁,兩人雙雙落座。

分給陳衍一雙筷子。

他收下,“謝謝。”

“可算告一段落了。”陳衍舒心一笑,一掃連日來的疲憊。

“可不是。”陳勉也笑了,他因為不怎麽愛笑,笑起來就像變了一個人,換了一種氣質。

陳衍細致入微地看着他的這種變化,笑着開口,“你,變了很多,記得大一我剛見你那會兒,你還不怎麽說話,更不會笑。現如今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當初因為許佳年在他面前提了陳勉,他才在日後悄悄對這個人上了心。一個總是獨來獨往,沉默寡言的男生,并非社交恐懼者,只是本身性格如此。

他當初怎麽都不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成了許佳年的男朋友。

他一直覺得會很難,追許佳年會很難,成為她男朋友更難。

所以他對這段感情的态度始終保持中立,哪怕在跟陳勉熟了之後,衷心覺得他也是很不錯一個人。

不是自己沒得到就看不慣別人得到的酸葡萄心理,只是有那麽一個人存在着,他的地位始終無法撼動,別人就都顯得無足輕重。

“好還是不好?”陳勉接受了自己的這種變化,笑着反問他。

“挺好的。”陳衍由衷評價。

“你,認識葉松嗎?”陳勉躊躇開口,不知怎的他最近經常夢到葉松,都是一些零碎片段,醒來後什麽都不記得。

“嗯。”陳衍狀似無意,實則有心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即便他知道這兩個人幾乎沒有正面交集,也絲毫不意外他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他剛剛想到的只要有着那麽一個人的存在,他的地位就無法撼動,別人都顯得無足輕重。

那麽一個人,說的就是葉松。

不僅如此,他還有一種預感,一旦這個名字被提及,就意味着有些問題的本質,開始慢慢顯山露水。

“他,”陳勉覺得自己無從問起,問葉松是怎麽樣一個人嗎?上次匆匆一面,他多少都能看出來一些。

問他和許佳年是什麽樣一種關系嗎?關于這點他更是不言自明。

對話就僵到了這裏。

陳衍也沒繼續追問,他太能理解當下這個局面了。

某種程度上,陳勉算是他的前車之鑒,他差一點也步入了他的後塵。

在緊要關頭拉了他一把的,正是那三年裏沖擊過他無數次的感受:許佳年不會真正屬于除葉松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他親身體會過的心得,甚至都沒能有勇氣去實踐一番,就下了這個定論。

他都走到最後一步了,還是臨陣退縮了。

“算了,沒什麽。”陳勉放過了自己,翻過了這個話題,“顧盼,是個好女孩。”

“我知道。”認識也這麽久了,陳衍也知道話題為什麽突然變到這裏。

“嗯。”陳勉低聲應了下。

陳衍頃刻之間有種錯覺,當初那個不茍言笑的男生,好像逆着時光回來了。

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吃過早飯陳衍就回學校了,一場根本沒聊幾句的談話,卻将當前若幹問題的源頭全都點了出來。在手頭課題告一段落之後,他總算有空餘時間正視以及處理私人感情了。

許佳年打電話說她待會過來,陳勉盡職盡責當鏟屎官喂完牛奶之後,攤在床上浏覽新聞,宿舍一個男生給他發了個鏈接過來,他剛點進去不到三秒,屏幕頂端又有一條鏈接進來。

看着看着陳勉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別人或許不認識,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場風波的主角三人,他都認識并且熟悉。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年延學長的女朋友,竟然是南姐姐。他隐約知道南姐姐的男朋友年長于她,學的工科,在外留學。

可對方竟然是年延學長,這是他未曾意料到的。

也是,他們二人一年怕是都見不了幾面,他更是沒有機會得知這個信息。

一個是他除了媽媽第一個關系親近的異性,他敬她慕她;一個是暗暗指引他走向自己畢生所愛的先導,他跟他随他。這兩個人的結合對他來說有種特殊的意義,他樂見其成之餘不免覺得有些神聖。

看着評論區裏發酵了一晚上各執一詞的争議,沒有正主現身給出說法,帖子的熱度自然只增不減。

湊熱鬧果真是性價比最高的無聊消遣了。

陳勉的腦海中又掠過禮堂裏兩個人擁抱那一幕,他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麽樣一種感受。

跟評論區裏大部分人一樣不信任許佳年嗎?

不是的,盡管不知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可他堅信她不是那種會插足別人感情的人。

是生氣嗎?生自己的悶氣?

他好像從未真正走進過她的世界,所有跟她關系密切再跟自己有交集的人,好像都不怎麽看好他們兩個人的戀情。

可這件事涉及到于他而言很重要的兩個人,他覺得他的判斷力以及直觀感受被|幹擾了,以至于他沒法心平氣和對待這件事。

這件無論何時發生都比現下這個時機好一點的事。

于是他随手打開了電視制造另一個場景,試圖将自己從當前這個無限下墜的困境中拽出來。

許佳年就是這時候進來的,她知道陳勉家的密碼,陳勉告訴她的。盡管如此,她也從未不告而來過。

她看到陳勉對着手機發呆,連她進門來都沒有注意到,正想出言調侃他,卻瞄到手機屏幕上吸他進去的漩渦中心正是她自己。

綻放着的笑臉還未斂下,就聽到字正腔圓的播音腔正在插播一條新聞,英文播完之後換用中文重複了一遍。

許佳年是被英文新聞轉移了注意力的,陳勉則因為發呆遲了一步,灌入他耳朵的是再熟悉不過的母語。

兩人一前一後被這則國際新聞奪了注意力,高清屏幕上身形熟悉的亞裔男生捂着胸腔轟然倒地,被他身軀擋住鏡頭的全身黑衣帶着口罩的金發男子頓時暴露在公衆視野裏,還冒着煙的管口,尖叫聲以及慌亂的人群。

新聞标題裏那幾個關鍵詞,許佳年耳熟能詳到可以用好些種語言說出來。

她有一次跟葉松打電話閑聊,說你不打算回來是不是想要悶頭做大事,那我可要好好關注你在那邊的一舉一動了,我要看你走向國際走出銀河系。

聽的葉松在地球另一邊直笑。

于是許佳年當真開始關注葉松的研究領域,還跟他炫耀自己會用不下十種語言說他的學校、專業術語,以及醫學生各個階段的各種頭銜。

卻不曾想到派上用場是在這麽一種境況下。

許佳年當即從包裏翻出手機,按了快捷鍵撥了出去,一直無人接聽的嘟嘟聲像極了心電圖的聲音。

她壓抑住內心的驚濤駭浪,看都沒看向陳勉,聲音鎮靜得過了頭,以至于尾音帶了點悲怆。

“我先走了。”

“走?走去哪?”陳勉下意識拉住了她胳膊。

他也擔心葉松,可她此時此刻更擔心她。

新聞戛然而止,也沒有後續報道,地點在醫學院,只知是名亞裔學生,沒有具體名姓。

“去美國。”許佳年掙紮了下,掙脫了陳勉的手。

她只要出門就會背包,包裏手機錢包必不可少,錢包夾層裏證件銀行卡一應俱全,她完全可以說走就走。

陳勉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心,還維持着抓她胳膊的姿勢,像被人當場點了穴定住了。

這個時候無論許佳年脫口而出什麽話,他都不會意外。他知她有孤身一人漂洋過海的能力和勇氣,哪怕他不曾親眼見過。

電視上換了一條財經新聞,剛才那短短幾分鐘的餘波卻還未平息。

許佳年的手機響了起來,打破了這室內冰封住的僵局。

來電顯示是葉松,就是端端正正“葉松”兩個字,沒有其他指代或者名詞修飾。

陳勉看許佳年顫抖着接起電話,聽她顫抖着聲音說,“嗯,沒事就好。”

看她眼淚“唰”的流下來,雙肩随後也跟着顫抖。

陳勉輕輕地走了出去,帶上了門,轉身靠在了牆壁上。

他知道數日以來自己費心維持的一種平衡,不可避免地被天意打破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