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反擊
那日之事過去也有幾天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許佳年和陳勉兩個人自從那日一別,兩個人各懷心事。
那兩條帖子的熱度還在持續蔓延,愈演愈烈到說許佳年跟男友陳勉已然分手,是她甩的男朋友。
許佳年卻一點時間精力都不想分給它,自從發現了發帖人ID域名裏的幾個英文字母,輕而易舉便能解讀出來這個帖子之所以存在的意義,她就覺得一切都很沒有意思了。
當日葉松打來電話報平安,受害者是他同院的師兄,經搶救無效而遺憾死亡,兇手是個反智主義者,沒有目标那一發只是随機。
葉松本想一筆帶過,可經不住許佳年刨根問底。
世事無常,安穩活着已是最大的幸運。可基于此,他希望人們能夠更大可能地把握好這種幸運,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奮鬥目标。
好在他最後告知許佳年他不日将回國的消息,暫且安撫了她因為眼見一條生命活活流失的悲痛之情。
顧盼和陳衍在一起了。顧盼原本打算請她們宿舍吃飯,許佳年怏怏地沒拒絕但也沒說答應。陳衍那邊也是,陳衍請想他們宿舍的和實驗室幾個人,先詢問了陳勉的意見,可他興致缺缺。
顧盼和陳衍信息一互通,兩人再三考慮決定就此作罷,之後再看有沒有合适的機會。
飯沒吃成祝福還是要送到的,許佳年抱住顧盼毛茸茸的腦袋說,“按理說我是婆家人,可我偏心一些更想當娘家人。”
她是在自己情緒低落的時候還不忘照顧他人情緒的寶貴人兒啊。
整整三日過去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G大校園裏,許佳年跟陳勉居然不曾有一刻不經意撞上的場合。
兩個人沒有刻意躲避對方,心情不佳的時候總要做點事情來支撐日常生活的自轉。陳勉把實驗室的設備摸到跟他同溫,許佳年在自習室裏坐到旁邊的面孔換了又換。
許佳年具體也說不上來哪裏出了問題,但就是覺得她跟陳勉之間變得怪怪的。那天走到他身邊他都沒有發覺,一瞬間只覺他情緒非常低落。他是信了那些所謂的流言嗎?還是因為她不顧一切要飛美國而不悅?
那天她說那她先回宿舍了他一句話也沒說,以至于她竟然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算了,不想那麽多了,找他問清楚,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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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安慰自己,許佳年覺得整個人都不再緊繃了。
看了看時間,該吃下午飯了。晚上叫陳勉去操場走走吧。
做了一番小小的思想争鬥後,她覺得自己真是庸人自擾。
許佳年起身往後拉了拉椅子,動作小幅度又小心。剛一出小教室關上門,手機就開始震動。
看了眼來電顯示,她笑着接通:“年延!”
那一頭聲音帶笑,“聽姑姑說你把牛奶寄養在朋友家了?哪個朋友啊這麽放心?”年延層層遞進,“該不會是男朋友吧?”
“嘿嘿嘿。”許佳年不正面回答,企圖裝傻充愣蒙混過關。
但也知年延不好騙,反問于他:“不是怎麽樣?是,又怎麽樣?”
“不是,就把朋友帶回來;是,就把狗帶回來。”
許佳年聽了之後忍不住噗嗤一笑,“你确定你沒有說反?”
年延正襟危坐,整個人都嚴肅了幾分。“嗯,你沒有聽錯。”
将年延那句話再次品了品,許佳年當即領略了他的意思。
到她如今這個年紀,交朋友尚且需要小心謹慎,更何況男朋友。
暫且不論她那龐大而複雜的家庭背景,光是二十歲的女孩子初次戀愛,該有的分寸也應适度把握。
“好好,我知你一向進退有度,可情難自持。哥哥是過來人,懂得什麽錯最容易犯,又會被自己輕易原諒。可對于真正愛你的人,難免會造成一種傷害。”
年延語重心長,他一向不喜歡好為人師,可他長許佳年八歲,這八年時光裏他不是沒有走過彎路,所以他希望在人生重要的幾個關頭,他能給最親最愛的妹妹一些建議以及參考,讓她不至于在這個年紀一葉障目。
“我知道了,謝謝哥哥。”許佳年誠心接受,大部分時間裏,年延都不曾以哥哥自居,他們兩個人相差八歲,相處方式卻與同齡人無異。
她第一次來例假,是年延教她處理的。
年延告訴她不要怕也不要覺得羞恥,他還告訴她從這一刻起,她就是個真正的女孩子了。這個女字旁的她,再過十年二十年,會因為是這個性別,有優秀的男朋友喜歡她,有貼心的丈夫摯愛她,往後還會有可愛的孩子承歡于她。
“當然”,年延笑了一下,笑得溫暖笑得寬容。“不是男朋友也沒關系;不想結婚同樣也沒關系;不要孩子也還是一樣的沒關系;因為這一刻你已經長大了,在你真正長大成人的時候,你有權選擇自己的人生。”
此後很多年裏,她都因為年延說的這番話而底氣十足。
“年延,我想抱抱你。”想到這裏許佳年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也熱熱的。
“晚上回來給你抱。”年延笑了,怎麽好像,永遠都長不大。
兩人東拉西扯又聊了一會兒,許佳年收了線。臉上挂着的笑還沒來得及收回,就在路的盡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對方正好也看到了她,兩個人不約而同停頓了下來。
“梁月。”許佳年先開口,叫了她一聲。
不疾不徐走到她的面前,她今天穿的是一雙經典款小白鞋,瘦小版型的鞋子顯得腳很秀氣,又是矮個子女生根本不好駕馭的平底鞋。
可她往高她半頭還穿了高跟鞋的梁月面前一站,氣勢上絲毫不見得輸她半分。
梁月目光略有躲閃,怎敵她清澈明朗。
“我一向不愛與嗯……心思太多之人打交道。”許佳年緩緩開口,似乎是費了會兒神才在自身系統詞庫裏找了這麽一個中性色彩的詞語。
梁月不知為何突然有了種無形的壓迫感,基于人體趨利避害的本能,她覺得盡管許佳年此時此刻保持着禮節,可她待會兒說出的話對自己無疑是一種致命性的打擊。
許佳年目光定定盯着她,不避不閃,“可偏偏陳勉與你有所關聯,我就免不了要蹚這趟渾水。”
她頓了頓,想了想繼續說:“別說我跟陳勉沒有分手,就算以後不可避免地,會有這麽一天,也只會有兩種可能,那就是要麽和平分手,要麽……他甩了我。”
“我知道你喜歡陳勉,可我覺得你不配喜歡他。”
以喜歡的名義去傷害一個人,這算哪門子的喜歡。
當日她看到發帖人域名裏“Liang”的字母拼寫,這份确鑿的證據毫無水平地暴露了是誰将矛頭直指于她。
說完這些話,許佳年動了動,梁月以為她要走了,她都要松一口氣了,不曾想她的身子又倒退了一步。
那個帖子至今還高挂在論壇熱度榜的首位,她不是沒有片刻心虛過,可那種隔三差五才會冒出來的作賊心虛跟搞垮一個日夜嫉妒的女孩子,以及挽回心愛的男生讓他像以前一樣會與她同行相比較,簡直再好選不過了。
她是會有那麽一絲絲不安萦繞于懷,可憑什麽那個女孩子一出現,就奪走了她所擁有的幸福。
許佳年本來也打算走了,可她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她從沒想過仗勢欺人,可有人逼着她仗勢欺人。
在此之前許佳年一向覺得,自己是不具有攻擊性的人。可下一刻,就不再是這樣了。
許佳年邁出的右腳又倒退了回去,幾乎是對着梁月耳語:“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我爺爺最近新換的司機,正好姓梁。梁小姐是聰明人,我言盡于此,希望你好自為之。”
獨留下梁月一個人,呆在原地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許佳年的爺爺,姓許;她的叔叔,姓梁。這兩件公理一般的事情,看上去獨立存在又毫無争議,可偏偏此刻被許佳年整合在了一起。
不,是她,是她先将兩件毫無關聯的事摻和到一起的。
當她無意間聽到那個日常愛炫耀的阿姨說,叔叔最近經人介紹找了份不錯的差事,給一個大人物當司機,工作悠閑收入又可觀,她對這件事暗自上了心,找借口托叔叔接送了幾次。
叔叔看她們母女二人孤兒寡母的始終心有不忍,小時候偷偷接濟過她們好些回。所以她吃定叔叔不太會拒絕她的要求。
如果許佳年知道……不,她已經知道了。
梁月攥緊了拳頭。
許佳年說完,撫了撫衣角,款款離去了。
爺爺年紀越來越大了,很多方面都懈于應對。爸爸平日裏又很忙,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們一家都是時時刻刻行走在鋼絲上的人,她是該像年延說的那樣,凡事界限分明保持警惕。
她低頭想着這一點,差點撞到一個人,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擡頭一看竟然是陳勉,“是你啊。”對他露出一個标志性的微笑。
“一起吃飯?”大拇指指了指食堂的方向。
陳勉搖頭,“剛吃過了。”
“哦。”許佳年也不惱,“晚上去你家可以嗎?有點事。”
說完這句話,許佳年頓時很深刻地體會到了年延剛才那番話。成年人的世界裏這句話代表着的,難道不是另外一層意思?
“嗯,晚上,我在家等你。”陳勉點點頭。
好在她眼光向來不錯,喜歡的人是個君子。
陳勉看了眼她,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以哪種心情面對她,相應的表情也不知道該怎麽擺。一瞬間回到了最開始,那個神情空白的他。
他不難承認在看到那條帖子的時候,還沒花時間去理清其中的是是非非時,情感的天平就向南姐姐和年延學長那一邊傾斜,二對一勝算不要太大。
他幾乎是下意識就偏向了許佳年的對立面。再之後便是毫無喘息之機的意外突發事件,讓葉松橫亘在了二人之間。
不容忽視地,不可避免地。
他覺得自己像被風吹過的蒲公英,整個人都散了,也亂了。
“那,晚上見。”許佳年舉起右手,手掌一張一合地跟他說再見。
“晚上見。”
兩個人道別分開,各走各的路。
許佳年獨自吃完晚飯,回到自習室裏準備收拾課本,轉念一想手下一頓,打開手機點到那條帖子,打開評論框,一字一句敲出回複。
将這荒唐之事,止于铿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