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失去

婚禮是在郊外一家度假村舉行的,低調尋常的露天草坪婚禮,符合許年兩家的一貫作風。

只是當天來了許多各界名流,一一前去跟新郎官打招呼,其中不乏一些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威嚴面孔,以及早已不問世事就差隐姓埋名的老人家們,無形中将這場婚禮擡高了身價。

老人家們天南海北地過來撐個場面,見見新人給給祝福,随後便悄然離去。

圈內私下将其稱為小世紀婚禮,原因無他,至少數十年內看不到這麽多大人物聚得這麽齊的場面。

音樂響起新娘出場的時候全場靜默,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南思挽着父親南紹林,遮了白紗的臉是掩不住的傾國傾城。

底下有人小聲議論,聲音壓得很低。難怪南家藏得嚴嚴實實的,千金從不出現在社交場合,被打聽之時謙虛擺手,只說性格內向一心向學。

原來生得這般好。

家有兒子的夫人們頓時五味雜陳,失之我命的心情不謀而合,讓她們在此刻悄然統一戰線,字裏行間不無遺憾。

今日這對才貌雙全的新人出盡了風頭,恐怕好幾年內都無人能出其右,一時之間有人豔羨有人妒。

轉念又開始否定自己,唉也不一定。

婚禮上比新郎新娘更為矚目的,是邊上那對盡可能減少存在感卻徒勞無功的伴郎伴娘。

據說是葉家的公子和許家的丫頭,司馬昭之心頓起的人熱切地将目光轉移到了他們二人身上,心底的小算盤打得飛快。

可視線落到二位正主身上,眸子又黯淡了不少。一對璧人舉止親密,時不時抵頭交談,傳出一陣陣笑語。再往貴賓席上一看,連排坐着的兩對夫妻正有說有笑,看上去就無比熟絡。

如果這兩家傳出消息,那怕是空前絕後的盛事。而且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事情顯然已經有了些眉目。一股比之剛才更甚的低潮瞬間淹沒掉衆人。

在場之內唯一一個不同于她們的,是方才被許佳年熱情問候過的楊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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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剛才許佳年特意過來問候她,不遠處的葉松看到後随即也跟了上來。聯想到他們二人出現在今天這個場合,兩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楊麗看着眼前兩張年輕好看的臉,一個是自己手把手教過後來不僅僅當作學生看待的女孩子,一個是隔壁工位的同事贊口不絕引以為傲的男孩子,就是這麽兩個半大的孩子,加起來卻幾乎是整個顯城的重量。

她的視線一左一右來回切換,看他們二人滿臉真誠微笑得體,舉手投足間盡是良好的修養。看兩個人之間隐約流動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流。

但她又很能明白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畢竟整日穿梭在十五六歲青春年少的男孩女孩中間。

她不禁嘆了一口氣,她的兒子啊。

此刻她的兒子陳勉就坐在她旁邊,看着右上方座位的一對夫妻微微出神。

他們座位旁邊也是一對夫妻,男女女男的坐法。陳勉窺聽他們的對話有了一會兒,因此已經了解到他們的身份了。

許佳年的父母,以及葉松的父母。

他聽到葉松的媽媽說,“你們兩個心大的,女兒不管不顧,二人世界柔情蜜意,可憐我們松松,從小跟在好好後面當爹又當媽。”

聽完這番控訴的許佳年的媽媽嘿嘿笑了一聲,“可不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我們兩個人才放心撒手不管的嘛。”

“可不是嘛。”許佳年的爸爸随聲附和。

“你聽聽你聽聽,一個兩個的都是些什麽人,外表光鮮亮麗,內心毫無人性。”葉松的媽媽看不下去了,太不要臉了這兩個人。

旁邊葉松的爸爸做和事佬,“反正我們小松也是要管一輩子的,多管上個幾年多攢點經驗,昂。”

楊麗聽到熟悉的名字,看了眼身旁低頭沉默的兒子,心情沉重。

盡頭邊上站着的許佳年看着越來越近的人,從婚禮開始就一直捧在胸前的雙手歡喜地鼓鼓掌,嘴角更是要翹到天上去。

身旁的葉松微微側身低頭看她,嬰兒肥未褪的臉頰圓鼓鼓的,不難聯想到她此刻一定是在笑,才将肉肉的臉頰撐出了一個圓弧。

他低下頭湊到許佳年腦袋旁,卻感受到一陣灼熱的視線附着在他臉上。

餘光輕輕地折過去一些,貼近許佳年的耳朵小聲說道,“楊老師……好像一直在看你。”

許佳年聽到之後也沒立即看過去證實一下,“我剛剛跟她打招呼的時候,她就有些錯愕,可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嗯。”葉松點頭。雖然明知道她錯愕的可能不僅僅是這個,但為了不挑起許佳年的愧疚之心,還是認同地點了點頭。

“陳勉,也來了。”

“嗯,剛才一直在忙沒顧得上說話,待會兒宴會上我去打個招呼。”

可是一直等到婚禮結束人群散盡,許佳年都沒能有機會同陳勉打個招呼。等她忙完從人群中摘出自己的時候,尋遍全場都沒發現陳勉的身影。

就連游泳池和後花園她都找過了,帶了五六個叮包出來依舊一無所獲。

找到服務生要了驅蚊水塗抹的時候,許佳年看着大廳角落裏跟自家爸媽舉杯交談的陳勉媽媽楊麗,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随即她走向大門口,詢問了下門口的招待生,陳勉果真已經離開了。

人群中的葉松注意到許佳年垂頭喪氣的表情,連聲向身邊幾個同齡的男男女女說抱歉,放下高腳杯向她走去。

“怎麽了這是?”伸手摟過她的肩,低頭問詢。

許佳年擡起頭看向他,極力扯出一個微笑。“沒什麽。”

***

楊麗到家門口的時候,看樓上陳勉的房間一片漆黑,客廳裏卻給她留了燈。

她關了那一圈微弱的射燈,開了正中央明亮的吊燈。回房間卸了妝換了衣服,随即去敲陳勉的房門。

“進來吧,媽媽。”陳勉的聲音有些暗啞,正準備伸手去開燈,門口的楊麗先他一步,“啪嗒”一聲打開了水晶燈。

陳勉擁着空調被坐了起來,頭頂的頭發被蹭得微微蜷了起來。他揉了揉眼睛,看向一旁拉過書桌旁邊的凳子坐過來的母親。

“小勉,今天心情不好?”

楊麗看着兒子頭發亂糟糟撲在頭上的樣子,看上去好像一下子小了好幾歲,模樣跟她帶的學生差不多一個樣。思忖了下,開口問他。

“也不是,只是不太适應這種場合。”陳勉盤腿坐着,低頭斂目。

楊麗看他時不時玩弄着手指,沒說話,只是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從小時候就是這樣,生病了考試沒考好,不說自己生病了,只說沒考好。

他知道她跟他爸爸從來不會拿考試成績要求他,可他會對自己嚴格要求。

他從來都是避重就輕,不肯給別人看他的傷口。

“沒關系,不想去以後就不去了。”楊麗就着他的話安慰他。

陳勉垂着頭,吹着空調睡醒過來的腦袋有些暈,加上心情本就不佳,腦袋一個勁地往下沉。

感覺到母親一直看着他的視線,他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更不知道有些事情該不該說。

他有些迷茫,不止關于這件事情。還有就是他跟許佳年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覺得是一個好結局,盡管他們兩個人分開了。

可這對于他和許佳年還有葉松三個人來說,無疑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但他有的時候還是會有些難過氤氲上來,彌漫他的雙眼,正如此時此刻。

所以他又不太确定了,這到底算不算是個好結局?他的思想像是在腦內走迷宮,來來回回彎彎繞繞無果。

因此他想到了他的媽媽,身為教師善于循循善誘開解引導的媽媽。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由他的母親來答疑解惑。

陳勉于是擡起了頭,看向他的母親楊麗。沒費多大力氣就開了口,“其實媽,我跟許佳年,我們之前,有好過一段時間。”

似乎是意外他會開口說這麽一句話,但好像又不是很驚訝他說的這句話,楊麗的表情陳勉一瞬間沒有看懂。

楊麗訝異的是他還是開口說出這句話了。“傻孩子,你是媽媽的兒子,媽媽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她沒有忽略兒子坦誠相告時用的是“好過”這個狀态詞,僅從今天白天的婚禮上她就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緊接着她又說道,“原本我就有意撮合你們兩個,能成最好不過,不成的話交個朋友也是好的。後來我有一次臨時起意問過你爺爺,當時也沒怎麽往深處想。可是香城有頭有臉的許姓也就那麽一家,還是一捧低調的明珠。許家在政界赫赫有名,年家在藝術界享譽天下,傳言他們家生的是個兒子。”

“今天我在婚禮上小許過來打招呼,我經常小許小許地叫她,差點都忘了她的全名是叫許佳年。出現在這麽一個場合,又叫着這麽個名字。再目睹你今天頻頻走神又時時沉默,媽媽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你跟她之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說着說着,楊麗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我覺得在這段感情裏,你得到的,遠比失去的多很多。你自己可能都沒有發現吧,以前這種話你是從來不會開口跟我說的,但今天你都沒有怎麽掙紮,就很自然地說了出來。”

“她帶給你的都是一些很積極很正向的東西,聚集着她身上所有發光發亮的能量,這是你從她那裏得到的最好的東西。當初我執意讓你去認識她,就是出于這種心态,我想讓你擁有這些東西。而且以她的為人和品性,我覺得你們兩個人無論最終是個什麽樣的走向,她都不會傷害到你。”

末了,楊麗語重心長地說道,“如果你非要就這件事情,去衡量一下得失的話,我只能很籠統地一概而論:能失去的,就說明它是不屬于你的;而你擁有的,卻是切切實實得到了的。”

陳勉很認真地聽她說了這麽多,關于他和許佳年之間到底算不算是個好結局,他有了個醍醐灌頂的回答。

當他帶着一些深受許佳年影響的習慣生活時,這些都是她在他生命中存活過的痕跡。

真心實意愛過一個人的時候,身上多多少少會帶着她的影子。這曾是她離他最近的時刻。

而那些從未擁有的,又何談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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