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鷗飛1

鞏煙站起來, 來到花曼依跟前,瞥了一眼她懷裏捧着的玫瑰花,“你喜歡這種花?”

花曼依挂了電話, 不知道她為什麽這樣問,含了一股氣, “嗯。”

話落之後,久久等不到對方回應, 她忍不住擡頭看, 就只看到門口一道綽約的背影, 還有一句“我知道了”回蕩在耳邊。

花曼依頓時彎了彎眼, 摸着新鮮嬌嫩的玫瑰花瓣。

第二天的晚會花曼依跟着伊恩去到時,廳裏的人幾乎已經全部到場, 敬酒的敬酒, 跳舞的跳舞,舞池裏袅袅升騰起煙霧。

鞏煙在聽江吟講話,說到最近百樂門發生了一件好笑的事,嘴角剛翹起來, 就看到不遠處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臉上的笑容頓住。

“依依, 小心點, 牽着我手。”伊恩今天穿了一件洋裙, 高潔大方, 牽着花曼依如同一個大姐姐領着小妹妹進門,紅毯很長, 時不時有說着英文的洋人過來和伊恩打招呼,花曼依聽不懂,尤其是當對方眼裏含笑看向她時, 她更是無措得緊緊抓住伊恩的手。

她怕給她丢人。

但好在伊恩在她耳邊說,“這是奧菲娜,她說你很漂亮。”

花曼依立即回了句thank you,誰知道伊恩和奧菲娜突然笑開,花曼依噌噌噌臉紅起來,附到伊恩耳旁,“為什麽你們都在笑……我是不是說的不對。”

伊恩把奧菲娜打發走,這才慢悠悠帶着花曼依來到一位置坐下,“你沒說錯,但是音有點不标準。”

花曼依:“……”

“生氣了?”伊恩給她倒酒,笑意盈盈湊到她面前想仔細瞧瞧,花曼依撇臉躲着她,她才不要被她看到,自己尴尬又丢人的一面。

“你耳朵都紅了诶,依依。”伊恩打趣。

花曼依簡直想找個縫藏起來,“我是不是說得很差勁?”

之前在國中時不好好念書,現在好了吧,丢死人了。

“不會啊,”伊恩忽然把手伸到花曼依兩邊耳朵,虛虛捂住,微微刺棱的蕾絲手套摩挲過耳廓,花曼依僵硬了一瞬,耳朵冒紅連她自己都感受到了,看着眼前性感的伊恩,她突然說不出話來。

“伊恩?”

伊恩朝她眨了眨右眼,“我替你捂捂,這樣不會有人看到你耳朵羞紅了。”

“可是……這樣不會更引人注目嗎?”花曼依狐疑望着她,“你是不是在耍我?”

“什麽叫‘耍你’?”伊恩一本正經裝起糊塗,“依依這是什麽詞彙,我好像沒學過。”

“真的不懂?”花曼依看她眼神真摯,一副涉及到不了解的領域求知若渴的模樣,心下信了幾分。

“‘耍你’就是玩弄。”

“依依,玩弄又是什麽?”

“玩弄就是……”花曼依餘光瞥到某人翹起來的嘴角,忽然恍然醒悟,佯裝生氣,“伊恩!”

“好了好了,依依太可愛了,我忍不住想欺負……”伊恩忙抓住她手,解釋說。

花曼依不想吃她這一套,自顧自喝紅酒。

“依依,是我錯了,我不該這樣逗你。”伊恩站到她身後,下巴湊到她肩膀上,“依依,原諒我好不好?”

花曼依不吭聲,悶聲喝酒,伊恩沒轍,提出跳舞的要求。

“依依,你看鞏夫人也在跳舞,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伊恩把手伸到她眼前,作邀請狀。

聽到那個名字,花曼依頓了一下,視線落在舞池裏,沒多會便找到那道身影以及她身旁的江吟。

受西方文化影響,交際上的習慣和開放态度在海城受到鼓吹,海城很早就有了雙女子交際舞,甚至舞池裏也有不少洋妞和姨太太貼面跳舞,她們不僅不以為恥,反而覺得很摩登。

“你看她們跳得多好。”伊恩仍然在她耳邊吐息。

花曼依搭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緊,她們何止跳得好,還跳得很有默契,有說有笑。

伊恩見她走神,便輕輕握住她手心,把人從椅子上帶起來,“依依,你難得來參加一次,就當是陪我跳好不好?”

等花曼依反應過來,一只手已經搭在伊恩掌心上,另一只手扶着她腰,她磕磕絆絆跟着她腳步,“伊、伊恩,我還沒準備好……”

“跟着我就好。”伊恩有意引導她,可盡管如此,花曼依腦海裏還沒從鞏媽和江吟跳舞的那一幕回過神來,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伊恩的腳,身體往她那邊傾倒,她預料估計又得要丢人現眼了。

還好關鍵時刻伊恩扶住她腰,穩定身體,兩人姿勢暧i昧得像熱戀中的情侶打鬧。

花曼依連忙從伊恩懷裏退出來,她可不能丢人,慢慢的就跟上了伊恩步調,旋律在大廳裏流淌,随着舞步,她眼裏慢慢只剩下眼前的人,她看到伊恩臉上的認真與笑意,她甚至看到了伊恩和自己做朋友甚至慢慢靠過來的心。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優秀,家道中落後,她花曼依就是個人人喊打的喪門犬,身上的棱角一點點被人磨掉,只剩下一副取悅他人的歌喉,身份也從高高在上的花家大小姐跌落至在風塵裏打滾的舞女。

洋人雖然開放包容,但也不是沒有階級觀念,街口巷尾載客的黃包車夫每每拉到一個洋人,總能從洋人眼裏看到對底層的不屑與鄙夷。

“伊恩,你為什麽執意給我寫信?”花曼依一直沒想通,到底還是問出口了。

伊恩貼着她臉轉了一圈,思索道,“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相信嗎?”

大概在四個月前,她去給一家有些權勢的人家畫肖像畫,那位姨太太和她的女兒對她畫出來的畫貶低得一文不值,不僅沒有給她報酬,甚至還當着她的面撕了畫,這對于一個畫家來說無異于是極盡的羞辱。礙于權勢,她罵不起來,只能憋屈地收拾畫具被人趕出大門。

那天是一個寒冷的雪天,路上沒有幾個人,在經過一個歌舞廳時,她聽到了宛如夜莺一樣的歌聲,她從沒聽過如此沁人心扉的歌喉,便掏出了幾張英鎊買了張座位坐下,那時候歌舞廳的環境其實并不算太好,反而很嘈雜淩亂,客人們都在生氣,砸酒瓶砸椅子,兇悍的男人們在叫嚣宛如一頭頭無法控制的野獸,舞臺周邊甚至後臺是女人們顫抖的哭聲。

随着舞臺上那抹自信張揚的身影唱下去,神奇的,那些男人們都安靜了下來,暴躁的心靈被歌聲撫慰,就連她那天受盡挫折的心靈也如同滌洗過一樣,變得寧靜祥和。

那張嬌俏妍麗的臉蛋不過十七八歲,纖細的身軀之下卻有如此大的勇氣和魄力鎮定全場,那是她自愧不如的地方。

“是……哪一種喜歡?”花曼依看進她的眼,碧綠的雙瞳如同春天裏的生機。

腳步慢慢停下來,伊恩紅唇一點一點靠近,唇紅齒白,“是……女人對女人的喜歡,你願意嗎?”

“我……”舞步徹底停下來,周遭是晃動的人影。

伊恩把她的臉捧在手裏,深情凝望,“我會把你從鞏夫人手裏贖出來,依依應該是自由的,那個地方不适合你……”

“她也不适合你!”

兀地,一道聲音插進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氛圍,花曼依正要尋聲看過去,臉卻被人捧着,一股力阻擋着她轉頭。

“伊恩——”

唇瓣被封上,花曼依雙眸瞪大,整個人僵住,呆愣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淺淡青綠的瞳眸倒映出她的臉。

直到手臂被人拽住,一股力把她從伊恩手裏帶離,頭頂上女人冷意散發,克制着情緒,“伊恩女士,請你自重!”

伊恩倒是對鞏煙的警告熟若無睹,舔i了i舔嘴角,“依依,我等你的回答。”

這邊的僵持引來了不少人注意,一個商人打扮的洋人過來,問了伊恩怎麽回事,伊恩回答說,“叔叔,我在追求那位漂亮迷人的小姐。”

這話一落,周遭竊竊私語起來,在海城還沒至于到完全包容開發的地步,磨境這種事好像第一次在大夥兒出現,看花曼依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仿佛她是個什麽怪物一樣,連洋妞都能勾i引得上,這是利用還是心機城府深,不言而喻。

花曼依站在鞏煙身後,臉色一白,才發現這些人的目光如刺,鄙夷、不屑、還有那種發自心底的厭惡,有些事從古至今都不曾被擺到臺面上講,無非就是肮髒、禁忌,如今被伊恩這麽一說,大家都以為她在和女人搞,那些目光刺得她無地自容。

“鞏媽……”她無措地抓緊鞏煙的手。

鞏煙眯了眯眼,盯着伊恩,冷聲呵斥,“伊恩女士,你喜歡女人的事我不幹預,但是我家曼依年紀還小,禁不起你一個成年人的誘惑,還望高擡貴手放過我們曼依。”

此話一出,大夥兒又有些動搖,這話也說的在理,花曼依的年紀擺在這,閱歷少,沒見過什麽大世面,還真有可能是受蠱惑被這位洋妞哄騙。這麽一想,看向伊恩的眼光又變了幾變。

“鞏夫人,你這是什麽意思?”伊恩也難得惱怒,“你懷疑我在誘騙她?”

“有沒有在誘騙你心裏清楚,”鞏煙看向伊恩身邊的男子,“西蒙先生,希望你侄女明日能給我個解釋,失陪。”

西蒙還摸不着頭腦,只好先答應下來,叫住了身旁的伊恩,讓她消停會。

鞏煙拉着花曼依的手從層層看戲的人群裏走出來,上了車,福伯也不清楚情況,“夫人?”

“回風海。”

“好。”

車上氣氛凝重窒息,一直回到風海,鞏煙冷着臉把人拉到房裏,去洗漱間打開水龍頭,把花曼依胸襟前的手帕拽過來,打濕,用力擦拭她嘴上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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