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牙疼
那場暴風雪來得快去得也快,正常的元旦假期剛結束,路面的積雪就因回升的溫度逐漸融化了,這也就意味着城南的學生們該返校了。
江森是打心底裏不想回學校,這幾天她才剛與蔣詩桐建立起一點感情,都還沒來得及趁熱打鐵,竟然又得從無人打攪的‘二人世界’,重新回歸苦逼的朝六晚十的生活。
而且學校開學了,說明她爸媽也可以從外地回來了,那她就沒有理由繼續賴在蔣詩桐房裏過夜了。
啊!這該死的暴風雪為什麽就不能晚兩天再停呢?!
江森怨念極深地盯着黑板,弄得講臺上的老師直感覺脊背發涼,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總不是感冒了吧?
老師擡手感受着額間微燙的觸感,抱歉地對同學們說:“不好意思啊同學們,老師今天好像有點不太舒服,剩下的時間你們就自己自習吧,課堂作業晚點我會讓課代表布置到黑板上的。”
說完老師就拿着教輔匆匆走了。
班上的同學齊齊歡呼一聲,開始前後左右地湊在一起閑聊假期發生的事情。
蔣詩桐本該主持一下紀律,但她注意到身邊的江森捂着臉頰,整個人都趴在桌上,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
“江森,你怎麽了嗎?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出于同窗之情,她還是關心了一句。
“我挺好的。”
江森趴着不肯起來,說話含含糊糊又有氣無力的,怎麽看都不像是挺好的樣子。
蔣詩桐秀眉微微蹙起,“你轉過來我看看。”
“真沒事。”江森還是不願意有所動作。
蔣詩桐面上有了幾分氣惱之意,她伸過去手,頗為強硬地扭過江森的頭,這才發現那張白嫩的小臉已經腫得不成樣子,像是在嘴裏含了一顆糖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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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叫沒事?”
江森慌忙捂住自己的臉,不想讓蔣詩桐看見她現在的模樣,口中卻再說不出任何有關‘自己沒事’的話。
蔣詩桐心底有了猜測,直言問道:“你是不是牙疼了?”
江森頭埋在桌下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蔣詩桐的話。
“你跟我去班主任那裏請個假,我陪你去看醫生。”
蔣詩桐拉住江森的手就打算往教室外走,但拉了好幾下都拉不動江森,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你這是要幹什麽?”
江森察覺到她語氣中的不悅,只好擡起頭,弱弱地同蔣詩桐打着商量:“我覺得吃兩天藥它自然就會好了,我能不能不去看醫生啊?”
蔣詩桐毫不留情地否決道:“那也只是暫時的,治标但不治本,拖下去對你的病一點好處都沒有。”
說着她頓了下,眼底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難不成你這麽大的人了還害怕看醫生嗎?”
一語中的。
江森是真的怕。
她從小就對牙醫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覺得人家拿着不知名的冰冷器械在自己嘴裏搗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甚至她聽見牙科裏的電鑽聲都覺得牙齒連着神經隐隐作痛。
如果讓她去看牙醫,就等同于要了她半條命。
但這些該告訴蔣詩桐嗎?
江森糾結于是面子要緊,還是小命更重要,思來想去,她最終還是決定要在心上人面前保全自己為數不多的面子。
“我怎麽可能怕醫生!我只是覺得特地跑去醫院一趟很麻煩而已。”
“既然不怕就跟我去請假。”蔣詩桐掃了眼四周偷摸着看向這方竊竊私語的人,冷着臉低聲道,“你還打算讓其他人看多久熱鬧?”
之前光顧着害怕了,江森都沒太注意周圍人的目光,經蔣詩桐這麽一提醒,她也覺得繼續僵持下去,不過是給別人制造茶餘飯後的談資,反正她最終是拗不過蔣詩桐的,還不如痛快點。
她微不可覺地嘆了口氣,乖乖跟着起身,“走吧。”
蔣詩桐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領着江森去辦公室找老師請了假。
過程倒是很輕松,一來是信任蔣詩桐,二來是江森的臉真的腫得有點瘆人,班主任僅看了一眼就簽字同意了。
出了校門江森本以為蔣詩桐還會想坐公車,都邁開了步子準備往公交站臺走,卻意外地被蔣詩桐握住了手腕。
“去哪?”
江森感到莫名,“去等公車啊。”
“打車去。”
“哈?”江森詫異地眨眨眼。
蔣詩桐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後牽着她走到一臺沒有人的轎車前,無聲地解釋了緣由。
借着反光的車玻璃,江森這才發覺自己的臉已經快腫成了包子,如果她頂着這張臉招搖過市,那估計會被路人當成在逃的動物園猴子看。
哇!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江森立即背過身用校服外套遮住臉,羞憤得恨不得當街挖個坑把自個埋進去。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你也沒問我不是嗎?”
江森:“……”
得,怨她自己。
“你別看我,好醜。”江森蒙着臉欲哭無淚。
這下好了,她在蔣詩桐那裏真的連最後一絲面子都蕩然無存了。
“還好。”蔣詩桐面色如常地說,“等你看完醫生,應該過兩天就能恢複了。”
江森不說話,頭埋得更低了些。
“好了,沒事的,沒人會笑話你。”蔣詩桐瞧她那滑稽的模樣,忍着笑意安撫道。
見江森依然沒什麽反應,蔣詩桐覺得好笑又無奈,只能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帶着她往剛攔住的出租車走,“車來了,上車吧。”
江森打開車門麻利地爬到另一側靠窗的位置,窩在角落裏一動不動。
蔣詩桐跟着她上車往中間坐了點,不動聲色地擋住司機透過後視鏡投來的探究的目光,低聲道:“師傅,去最近的醫院,謝謝。”
一路上江森不光要自我安慰,還得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畢竟內心的恐懼也不是說克服就克服的。
等到了醫院,江森腳步遲緩地跟着蔣詩桐排隊挂號,寄希望于這樣能晚點見到醫生。
說實話她心裏挺糾結的,又想早點看完牙好讓自己的臉消腫,同時又害怕面對牙科裏那些比鬼還可怕的機器。
蔣詩桐似乎看出了她的擔心,在走廊長椅上坐着等待時,握住了江森放在膝蓋上攥緊的手,低聲寬慰道:“沒關系的,我會陪着你的。”
輕輕柔柔的六個字撞進江森心裏,像是旱地裏一場突如其來的綿綿細雨,令人意外,也令人歡喜。
她錯愕地看向眉目柔和的蔣詩桐,從那雙墨色的眸子裏瞧見了讓人心安的溫柔。
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痛得産生了幻覺,可手背傳來的微涼觸感,又在提醒她,這是真實的,不是在做夢,更不是幻覺。
江森剛想開口,不遠處突然響起她的名字,打斷了她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90號江森,在不在?”護士看着手中的名單喊道。
蔣詩桐舉手示意了一下,而後轉頭提醒江森道:“快走吧,到你了。”
江森只得把那些話咽下,亦步亦趨地跟着蔣詩桐進了科室裏。
屋內分了三個小隔間,護士把她們引到一張看診臺前,那兒坐着一個看起來挺和善的女醫生,正翻看着江森的病歷本。
她擡起頭打量了兩人一眼,朝治療臺揚了揚下巴,“去那躺着吧。”
江森偷偷吞了口唾沫,苦着臉老實按照醫生的吩咐做了。
醫生将滑椅挪到治療臺旁,從大褂的口袋裏摸出一包棉簽,從中拿出兩根,“張嘴。”
江森配合地張開嘴,垂放在身側的手悄然握成了拳頭。
醫生查看了一番,把沾濕的棉簽扔進回收桶裏,又把椅子挪回看診臺前,邊開單子邊說:“智齒發炎了,得拔,我給你開點藥,等消了炎臉不腫也不疼了再過來拔牙。”
她把寫好的病歷本連同清單一并交給江森,囑咐道:“少吃點甜食,好好刷牙,這幾天不要喝酒吃辛辣的東西和發物,聽見了嗎?”
江森一知半解地點點頭,“發物是什麽?”
“就是吃了容易過敏的食物,比如牛羊肉和海鮮這種。”
“好……”
“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了。”
“那下去吧,繳費在一樓,藥房在二樓。”
“謝謝醫生。”
江森道了謝,愁眉苦臉地出了科室找電梯下樓,頭靠在電梯壁板上看起來恹恹的,心裏一時無法消化需要拔牙的事實。
“沒事的,拔牙沒你想象中那麽可怕,一下子就結束了。”蔣詩桐見她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小聲安慰道,“而且打完麻藥你就感覺不到了,頂多是打麻藥的時候會覺得被什麽東西叮了一口,稍微有點疼,但忍耐過那幾秒就好。”
一提“拔牙”這個字眼,江森就感覺那顆智齒又開始隐隐作痛,她捂着腮幫子,低低的“嗯”了一聲。
蔣詩桐幫她拎着買好的藥,看了眼時間道:“我想你現在這個狀态,應該也沒心思聽課,不如我下午替你請個假吧,你回家吃了藥睡一覺,等醒來可能會好受些,正好藥房的醫生說這個止痛藥有嗜睡的副作用。”
江森本想問她今天為什麽這麽好,但話轉了個彎又變成了:“那你呢?”
“我回學校上課。”蔣詩桐回答道,“新課的內容我會做好筆記回來時帶給你,等你舒服一點再看就好。”
“不要,我也要回學校。”江森搖頭拒絕道。
她還沒那麽金貴呢,不就是個小小的牙疼嗎?
而且蔣詩桐不在家,她一個人呆在家有什麽勁,還不如跟着一起回學校。
“聽話。”蔣詩桐攔了車,不由分說地把江森送上車,關門前叮囑道,“好好在家休息,不準打游戲吃零食,晚飯的時候我就會回來。”
說完她關上車門,交代了地址後拍了拍車窗示意司機開車。
車緩緩前進,江森反過頭去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蔣詩桐,莫名感覺心口都熱了起來,眼眶也有些濡濕。
這個态度……
好像啊。
江森嘴角浮現出一抹苦笑。
蔣詩桐如果還是那麽冷冷淡淡的,她可能還能忍住,保持自己剛回來時的初心。
可她慢慢變得溫和近人,她那本就不太堅定的決心就開始瘋狂動搖,并且……
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