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給我搞錢

成化元年元月元日

新春的第一天,在一聲清脆的爆竹聲中拉開帷幕。

新樂伯府的祖堂中,父子三人對着萬氏祖先的牌位一起行了叩拜大禮,并飲下屠蘇酒。

嫂子張氏一早已經大妝完畢。此刻在仆婦們的陪同下,頭戴金冠,身着命婦禮服,登上馬車,準備前往皇城與別家的諸多诰命夫人們,一起向皇後和太後行元日朝賀大禮。

皇上一早就已經出宮去天壇祭天,接着要去祭拜皇陵。回鸾後,繼續參加大朝會,接受百官及番邦侍者的拜見。其中錦衣衛負責鹵簿儀仗,教坊司演奏國家大樂,禮儀司陳列諸國上表的賀詞文書,朱見深整個上午都會在忙碌中度過。

一直到用過了午膳,萬娘娘身邊的覃昌公公才來到伯爵府,迎接萬達入宮。

“聽說現在覃公公已經升為司禮監右少監了,真是恭喜公公啊。”

給姐姐萬貞兒拜了年,收獲滿滿地從昭德宮出來,萬達将剛從萬娘娘那邊得到的一把金瓜子塞進了覃昌手心裏。

“新春新氣象,公公收好。”

“多謝二公子。也祝二公子新年順心。”

覃昌笑納。

聽說之前皇上有意讓覃昌公公,而不是現在的懷恩接班司禮監掌印一職。

這位長得跟書生似得覃公公居然主動拒絕,說他志不在此。比起司禮監的那些前朝事物,他更喜歡在後宮庶務中找到快樂。

皇帝沒有辦法,才由一向鐵面無私,辦事老練的懷恩公公來接任這一職。

如果現在給自己引路的不是覃公公,而是板正的懷恩公公的話,這把金瓜子,萬達想送都送不出去。

“二公子現在差使辦的越來越好,娘娘也越發高興。娘娘開心,我們做奴才的才順心。二公子,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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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西六宮,穿過養心殿和奉先殿,萬達在一衆宮人的簇擁下,一路走到文華殿殿前。

前幾日北京又下了一場大雪,把這紫禁城也裝點的猶如雪國一般。

金色的琉璃瓦被皚皚白雪覆蓋,飛檐鬥拱都顯得比往日少了幾分肅穆,多了幾分靈動。屋脊上的神獸仿佛也更歡騰了些,騎風仙人似乎要帶領着一排神獸飄然而去。

這還是朱見深第一次在禦書房接見萬達。

一進門,就看到朱見深雙手交握垂在身後,背對着衆人,正在看着懸挂在正殿上方的一副巨幅地圖。

萬達這輩子的視力沒有被電子游戲糟蹋,還不錯,一眼就看到了寫在地圖最上方的幾個大字——《廣西輿地全圖》感覺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萬達立即跪下,不敢說話。

地圖這種東西,在六百年後随便找一家書店、網店立馬可以包郵到家。不但如此,手機裏有娘度地圖、缺德地圖。各種交通工具上還有各種導航儀器。

除非涉及軍事和科研機密,不然基本上是人人唾手可得。

但是在這個時候完全不一樣。

莫說這樣的省級輿圖或者京師總輿圖,就連普通縣城的防衛圖都可以說是絕密文件。

雖說自己是霸州城團營顧将軍的義子,在軍營裏混大的。但是每次去軍帳拜見義父的時候,他都會将地形圖收起,才會同自己說話。

萬達也是來到這裏,才明白就跟土豆、辣椒、玉米一樣,很多在未來都稀疏平常的東西,放在六百年前,就是可能改變世界走向的關鍵事物。

在沒有衛星的年代,輿圖就是打開江山天下的密碼。

就因為其重要性,古時候才有了“張松獻圖”和“圖窮匕見”這樣成語的出現。

從覃昌公公把自己帶到這靠近前三大殿的文華殿的時候,萬達就知道,今天的入宮,絕對不是元日拜賀那麽簡單。

在這位姐夫的心裏,他這個“小郎舅”終于從一個“看門人”,升格為可以托付一些大事的臣子了。

“地上涼,起來吧。”

朱見深回頭看着一臉拘謹的萬達。

“朕聽說你和衛所裏的一位楊千戶交好。他叫什麽來的?”

“回陛下,他叫做楊休羨。”

萬達恭敬地答道。

“是了,是叫這名字。據說才二十出頭,就已經是‘試千戶’了。他的養父是景泰朝時候的都指揮同知。這次假銀案告破,袁彬遞上來的折子裏,很是提了一番這位楊千戶的功績。”

“是。”

萬達想了想,補充道,“楊千戶辦事可靠,很受北鎮撫司上下的敬重。”

“小郎舅不覺得,這樁案子自己才是‘首功’麽?畢竟是你找到了賬本。哦,之前那個‘癞子頭’的案子,也是你找到突破口和殺人兇犯的。怎麽如此為下屬說話呢。”

轉身坐回金龍交椅上,兩手扶着圈椅的扶手,朱見深斂起眼眸,擡起下颚問道。

“臣只是僥幸而已。”

萬達低頭,無形的威壓讓他汗毛倒豎。

“此案北鎮撫司上下皆是盡心盡力。楊千戶,鄧總旗,還有一幹校尉、力士們,日夜查訪審訊,四處奔忙,才能在如此短時間結案。臣不敢專功!”

“你知道楊休羨是袁指揮的義子麽?前幾年,袁彬甚至提過要将自己的孫女許配給他。”

朱見深突然說道。

“啊?”

萬達一臉驚訝地擡頭。

昨天晚上楊休羨連自己是妾生子的事情都對自己說了,但是他和袁大人的關系,卻是一個字都沒透露。

更別提什麽差點被招婿的事情了。

這個楊休羨,真是個黑心芝麻湯圓!

虧我以為你真的和我交心了。

萬達內心罵道。

看着萬達的表情,朱見深笑了笑,搖搖頭,“小郎舅,你知道他是故意接近你的麽?”

“這個……臣從一開始就知道。”

萬達聳了聳鼻子。

“既然知道他是奉了袁彬的命令故意接近你,好讓你在朕面前提及,你不生氣麽?”

這次假銀案之後,北鎮撫司上下各有封賞。

不過對于楊休羨來說,什麽封賞都比不上被皇帝記住名字。

不出意外的話,楊休羨的那個“試千戶”前頭的“試”字被抹掉,甚至再上一步,只是時間問題了。

“皇上讓臣去北鎮撫司‘看門’,用意不就在此麽?臣以為,除了要監督他們辦事外,也是為了給陛下留心,看看錦衣衛中有什麽可造之材。”

萬達坦陳地說道,“楊大人是個人才。這樣的人才,即便沒有臣的推薦,早晚也會走到陛下面前的。正所謂‘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朱見深的眼珠微微顫動了一下。

“楊大人主動走到我的面前,那就是‘毛遂自薦’了。事實證明,楊大人辦事利落,為人老成,在錦衣衛中聲望又高,是個可造之材。能夠發現這樣的人才,方不辜負陛下對我‘看顧好那些人’的囑托啊。”

雖然被瞞着有些不開心,不過萬達還是實事求是地将楊休羨誇了一通。

他知道自己的作用,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和本分。

說到底,自己只是個外戚,太風光了不是什麽好事。

別的朝代就算了。老朱家為了防止外戚作亂,皇帝們也好,皇子們也好,除了永樂大帝朱棣娶了開國大臣徐達的女兒,其他的都是從民間選妃,從源頭上杜絕外戚的勢力坐大。

如今皇帝姐夫身邊的一後二妃中,王皇後曾是江南的牧鵝女,家境貧寒,大字不識一個。

栢妃的父親也不過是縣衙中的一個低級典獄而已。

別看他們老萬家現在住在伯爵府,自己是世襲錦衣衛千戶,大哥又在軍部衙門出入。

之前在霸州的時候,只不過是軍漢之家,還是獲罪充軍的軍漢。

大明朝可以沒有什麽“一人當兵,全家光榮”的說法,而是“一人充軍,全家入籍”。大明朝規定了,軍戶之家,至少要抽取兩個男丁前往軍隊服役。

管你之前身世多麽顯赫,只要家裏有一個人發配充軍,整個家族都要脫去原有的戶籍,被編入軍籍。

除了要受到地方衙門的管轄,還要受到衛所的管束。

雖說軍戶也是良籍,但也只是相對于“樂戶”、“丐戶”而言的。不然怎麽有“賊配軍”一說呢。

什麽企圖依靠母系家族聯姻,結成門閥,挑戰皇權,甚至挾天子以令諸侯。

有明一代,壓根就沒發生過這種劇情。

在明朝,做外戚,還是低調點比較好。

何況萬家姐弟現在的名聲,在京師高官顯貴圈裏已經很不堪了。

按照萬達有限的歷史知識,說不定還會“遺臭萬年”。

還是夾起尾巴做人吧。

“萬侍長說的沒錯,你果然是個小機靈鬼。哈哈哈。”

朱見深擡起胳膊,重重地拍在大腿上,哈哈大笑。

“呼……”

看到皇帝露出笑容,萬達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暗地裏擦了一把冷汗。

娘的,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這點電視劇倒是沒騙我。

“朕要出兵廣西。”

接過懷恩奉上的清茶,朱見深對着萬達勾了勾手,示意他上前。

“你了解廣西麽?”

我了解廣西柳州螺蛳粉,荔浦芋扣肉和陸川烤乳豬……

萬達搖了搖頭,“不曾去過,臣不知道。”

“也不曾讀過有關廣西的書籍?”

朱見深斜着眼睛觑他。

“臣從不讀書。”

萬達理直氣壯地答道。

在這一點上,他一向是問心無愧的。

“一派胡言!”

朱見深重重地放下茶杯,“真的不曾讀書,剛才那句‘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這麽有哲理的話,難道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有誰教你這麽說?”

這句話粗糙是粗糙了點,用詞過于直白,不像文人口吻。不過內涵深刻,朱見深只聽了一耳朵就覺得振聾發聩。

萬達暗道不好,自己雖然不學無術,好歹也沒有逃過九年制義務教育,這句話難道不只是中學生作文好句常用句那麽簡單麽?

莫非它是魯迅先生說的不成?

(尼采&周樹人冷笑)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銀子也會發光。銅、鐵生鏽了就不會……不是麽?”

萬達眨了眨眼睛,磕磕絆絆地答道。

“噗……”

站在一旁的覃昌忍不住笑了起來,立即被站在他身邊的懷恩用肩膀撞了一下。

“……”

朱見深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這個半文盲。

“你不是和那個楊千戶交好麽?他之前被北鎮撫司派去廣西一年,如今回來了,就沒有對你提過那邊的事情?”

和楊休羨同去廣西刺探軍情的不止一位錦衣衛,還有東廠的番子和軍部的細作。楊休羨帶了什麽情報回來,早就結成了文檔送到朱見深的案頭。

“臣沒問,楊大人也沒提。”

萬達毫不猶豫地擡頭大聲答道。

好歹“上輩子”也看過不少諜戰劇,知道他們做情報工作的,保密是第一位。要是此刻有絲毫露怯,自己和楊休羨,甚至袁指揮使都沒好果子吃。

“為何?”

“這不是臣的本分。”

姐夫也真是的,今天怎麽總是在刺探他。

大冬天的,萬達感覺自己層層禮服下的內衫被汗濕透了。

負責東廠情報工作的懷恩,此刻也朝着萬達投來了欣賞的眼光。

“朕問你,你覺得如果真的打仗,什麽是最重要的?”

心滿意足的朱見深踢了踢龍椅下的小杌子,示意萬達坐在上面。

萬達早就站的腿軟了,小狗兒似得跑了過去,撩開衣服下擺就坐上小杌子。轉頭接過了覃昌遞上來的香茶,感激地笑了笑。

“臣以為……應該是‘錢’吧……”

喝了一口茶,萬達不确定地說道。

萬達沒打過仗,但是打過戰略游戲啊。

雖然是個菜鳥,不過他也知道人民幣玩家和普通玩家的起點完全不同嘛。

充值才可以買最炫酷的裝備,皮膚,還有技能。

別跟我說技術,反正我的技術在充值大佬面前一文不值。

“小郎舅也這麽以為?朕也是這麽以為的,打仗最重要的就是軍饷和補給。‘兵馬未至糧草先行’,畢竟誰都不會餓着肚子給人賣命。”

朱見深贊許地點點頭。

這可能就是帝王版的“我要我以為的”吧。

“萬侍長那邊,想必已經給了你不少賞賜,那些金銀俗物,朕就不送了。懷恩伴伴,把‘那個東西’拿過來。”

放到萬達面前的,一個錦盒,大約十寸,精致漂亮。

“小郎舅,來,自己打開看看。”

看着朱見深笑的深不可測,萬達舔了舔嘴唇,伸手将盒子打開。

“這,這是……”

難以置信地看着躺在一塊紅色絲緞上的金色物件,萬達忍不住用手擦了擦眼睛。

一把手槍?

一把鑲了一大堆寶石在上面,渾身發着金光的土豪版手槍!

等等!明朝已經發明了這種熱兵器了麽?

學渣萬達再一次淩亂了。

“這是神機營最新研發出來的輕型火铳。比起原來的‘長筒铳’小了很多,适合随身攜帶。賜給小郎舅防身用。”

朱見深随手将盒子搭上,低下頭,玻璃珠子一樣的瞳孔印出他小舅子稚嫩的面孔。

“小郎舅,想辦法,給朕搞點錢吧。”

十九歲的皇帝用無比流氓的語氣說道。

時間一晃,就到了正月初五,百姓開市,百官也恢複了每日的朝觐。

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春節長假結束了,各自回各自的崗位幹活吧。

北鎮撫司也是同樣,萬達一早就挽着小毛驢回去上值點卯。

剛踏進錦衣衛衙門的門檻,就被王喜一臉慈愛地拉去同袁指揮使拜年,然後又被滿臉笑意的袁指揮使親自送回了膳堂所在的後院。

他們已經知道了萬達在禦前向陛下推薦楊休羨的事情,因此特意來示好。

直到這一刻,萬達才徹底被袁指揮使等錦衣衛最高層人物所接納,成為了他們的“自己人”。

恭敬地目送袁指揮使離開,萬達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到楊休羨正好從膳堂後廚踏了出來。

“喲,楊千戶新年好啊。”

萬達對着春風滿面的楊休羨拱了拱手,“難得楊千戶會莅臨後廚,果然新年新事。”

和餓了就會進廚房翻東西吃的鄧翔、高會不同,這位楊千戶可是‘君子遠庖廚’的終極踐行者,平日裏壓根不會踏足廚房半步,回回都吃現成的。

“我這不是特意來謝謝萬大人的麽。”

楊休羨低下腦袋,對着萬達深深作了個揖,“之前多有隐瞞,并非楊某真意。望大人海涵,原諒則個。”

他平日裏看着和氣,實際上內裏是個心氣極高的人。

一開始袁指揮使讓自己接近這位“萬千戶”的時候,楊休羨內心對他還有些輕視。

不過他更鄙視的,是為了晉升,而不得不接近讨好一個不學無術的“外戚”的自己。

只是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那些最開始的偏見和不甘,早就被抛到爪哇國了。

如今他對這位“上司”的“心思”……

那就是別有一番“心思”了。

在萬達看不到的角度,楊休羨微微一笑。

難得看到一向英明神武的楊休羨也主動放低身段,倒是把萬達逗樂了。

“行了,小爺我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

沖着楊休羨揮了揮手,萬達大步走進廚房,系上圍裙。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就給兄弟們做個“鴻運當頭”——紅燒豬頭肉吧!

“我就知道今天來肯定會有好吃的!大家新年好啊。”

一到開飯時間,邱子晉踩着點就來到了膳堂,望着桌子中間那個笑眯眯的醬色大豬頭,樂的眉開眼笑。

高會看到他,二話不說先撕了塊豬耳朵下來,夾進自己的飯碗裏。

鄧翔立即效仿,撕下了另一塊豬耳朵。

“吃飽了吧?”

萬達放下啊筷子,笑眯眯地對着邱子晉說道。

“還差口湯。”

邱子晉悶頭扒飯——紅燒肉汁拌飯真的太好吃啦!

看到萬達二話不說就給邱子晉盛好了湯,然後巴巴地趴在桌子上,一雙大眼睛一瞬都不瞬地看和邱子晉扒飯的模樣,楊休羨突然覺得北鎮撫司今年應該好好整頓一下衙門的紀律。

比如除了公務交接外的非必要人員,不得長期在衙門內部逗留。尤其要杜絕有些人打着家屬的名義進來騙吃騙喝。

楊休羨看了一眼正在剔牙的鄧總旗。

“我聽說,國子監年末的考核,子晉賢弟你又拔得了頭籌,不但領了祿米,還分到了一塊豬肉是吧?”

看到邱子晉放下湯碗,萬達殷勤地遞上了雪白的手帕。

邱子晉和萬達同齡,不過晚他半年出生,也沒有行過冠禮,故而尚未取表字,只好用名字互相稱呼。

國子監每年都會定期考核,簡單來說就是期中、期末考。考的好的學生被稱為“廪生”,會收到“國家獎學金”——一般來說都是一袋精米和一塊豬肉。

別嫌東西少,要知道這些國子監的學生平時吃住和四季衣服都是國家供給的,就是為了他們能夠安心讀書。

這發的米和肉,完全是屬于額外的零花錢——回頭看看大明公務員的工資,累死累活一個月才幾升米而已。

考的倒數的,就會成為重點觀察對象,如果下次考試成績依然不好,就會被直接“勸退”,逐出國子監。

邱子晉雖然在國子監裏讀書的時間不長,但其學霸地位已經無可撼動了。

據說國子監的學管們已經一致同意讓他今年三月就下場參加春闱。

現在在翰林院裏讀書受教的庶吉士李東陽,不就以十八歲的年紀中了去年殿試的二甲第一名麽!

當然了,之前還有一位大神童解缙,十九歲就中了進士。不過這位前首輔因為卷入太子禍端被永樂大帝打入诏獄,最後死在獄中,那就不談了……

“賢弟啊!”

萬達決定不繞圈子了,一把拉住邱子晉的右手。

楊休羨眉頭一皺。

決定嚴格紀律這件事情刻不容緩。一會兒下午就去寫一份提議,下值之前呈給王佥事,本月之內必須嚴查到位。

“古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快,快告訴我,哪本書裏寫着一夜暴富的方法!”

望着萬達真誠的雙眼,邱子晉打了一個飽嗝,面不改色地說道,“倒是有一本這樣的書,能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發財。”

“真的?什麽書?”

“《大明律》。”

邱子晉想了想,補充道,“還有《大诰》。”

簡單地說,發財的方法都寫在了《刑法》上了,就看你膽子夠不夠大了。

“你玩我呢……”

“想什麽呢?古話還說‘書中自有千鐘粟’呢,你看我還不是天天來你膳堂蹭飯。”

邱子晉拍了拍萬達的手背,眨了眨眼睛安慰道。

“什麽?陛下讓你在半年之內至少籌到五十萬白銀?”

衆人來到議事的小廳,在聽到萬達所言之後,皆是大吃一驚。

“皇上就那麽着急補回內庫的虧損麽?”

衆人只當是馬侍郎貪污的巨款讓內庫空虛,皇帝陛下着急上火,并未考慮太多。

倒是楊休羨聞言,精神為止一振。

過年期間他從西山回來,前往袁指揮使府上拜年。袁指揮使言語之內暗示,陛下可能年內就要對廣西用兵,甚至可能不止廣西一省,而是多線并發。

“經此一役,可取保國朝南方至少二十年不亂。”

當時袁指揮使曾經這樣說過。

屆時,陛下除了會按照慣例派出東廠大太監監軍,也會加派錦衣衛前往刺探軍情。

如果戰争順利結束,朝廷成功壓制住了叛軍,錦衣衛還會奉旨受降,将首賊押回午門獻虜——這可是莫大的榮譽!

楊休羨雖然身為錦衣衛籍,自小卻是無比向往軍人們可以為國家開疆拓土,保衛一方。

比起在京內緝盜抄家,他更願意到奔赴九邊前線。

去年朝廷要派人到廣西收集情報,也是他主動像袁指揮使請纓上陣的。

“皇上限期半年之內必須籌款到位,那就是說,大軍可能夏天的時候就要準備出征了……”

楊休羨興奮地捏起拳頭,自言自語道。

“楊大人,想想辦法,救救孩子吧!”

萬達不知什麽時候走到楊休羨身邊,雙手握住他的右手胳膊,可憐兮兮地搖了搖。

“随便找個大官或者富商做目标,尋個由頭抄他家。總歸會有收獲的。”

楊休羨衷心建議。

“随便找一個?沒有罪也行?”

萬達無法接受。

“沒有罪名,就羅織罪名呀。”

鄧翔在一旁煽風點火,完全無視一邊站着的刑部實習生邱子晉已經對他們怒目而視了。

羅織罪名,屈打成招——這也是錦衣衛歷來的行事方法。

反正這些官宦富商手裏肯定不幹淨,不是投機倒把,就是串聯結黨,不然哪裏來的百萬家産。

永樂帝時候的錦衣衛指揮使紀綱,還有先帝時候的門達、逯杲兩位,就是這樣做派。

先抄家,再收集證據,沒有證據就制造證據……事在人為嘛。

然後這幾位都被皇帝給下令處死了就是。

錦衣衛的綱紀有所好轉,不再恣意擾民,也就是袁彬上位坐鎮後的這幾年而已。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從大行皇帝最後那幾年,到如今的小皇帝登基,他們都不信任錦衣衛。

錦衣衛的權利,被緊緊地禁锢住了。

“皇上說了,不得開冤獄,不得擾民,不得以‘莫須有’的原因将人下獄。還有四牌樓上挂的腦袋夠多了,皇上姐夫說他最近不想再殺那麽多人了。”

萬達郁悶地說道。

其實皇上在宮裏哪裏看得到四牌樓,還不是因為他登基到現在已經将近一年,後宮裏的三位娘娘至今沒有所出。

過年前,那幫吃飽了撐的言官們又開始了,一方面攻擊他姐姐獨霸皇帝的寵愛,自己年紀一大把了又生不出來;另一方面攻擊最近京師內殺氣太重,有違天和,導致皇嗣不昌。

朱見深被他們逼得沒辦法,只好退了一步,決定近期之內少開殺戒,給四牌樓,也給京內的貪官污吏們幾天喘息的機會。

“那只有一個辦法了。”

鄧翔靠在窗邊,抱着胳膊,面色故作凝肅地說道,“找個有錢又犯了事的——黑吃黑一把。”

作者有話要說:朱見深叼着牙簽,翹起腳:朋友,搞點錢來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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