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能給我多少錢?”……

榕城的冬天比往年來得早一些,十月剛過,早上的氣溫就降到了6度。

沛川電影學院是大學城裏占地面積最廣的學校,光是從宿舍走到一號教學樓,就需要二十分鐘。平時還好,寒風凜冽的天氣裏實在磨人。

不遠處,身形修長單薄,裹得嚴嚴實實的江羨年從南門走來。

男生戴着口罩,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形狀好看的眉眼。因為太瘦,寬松運動褲的褲管空蕩蕩的,一雙筆直長腿卻走得很慢,與周圍學生步伐匆匆緊趕慢趕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三四個一米八左右的男生夾着書本從他身後走來。路過他時,塊頭最大的男生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肩,笑起來帶着些憨厚:“早啊,羨年,吃早飯了沒?”

江羨年微微側身。

還未開口,同他說話的男生被另一個人扯到旁邊:

“你上趕着跟他套什麽近乎?”

“江羨年什麽時候搭理過我們宿舍這群人了。”

“不信你問問,好歹是同宿舍一年的同學,人家知道你叫什麽嗎?”

男生像是不相信,又像是想确認,站在原地表情糾結,眼巴巴看着江羨年。

他确實不記得,江羨年抿了下唇。

“啧,我說什麽來着。快走快走,別擋了人的路。”

男生表情落寞,被催促着走遠了,幾人的對話卻還沒有停止,另一道略顯粗犷的聲音道:“其實,他不認識老三也是正常。一個從大一軍訓結束,就不在宿舍住的人,平時上課也不跟我們坐在一起。”

“那你們說江羨年不住宿舍住哪,我不是聽說他還報了貧困生,在外面住不比住宿舍貴啊?”

“江羨年長這麽好看,你們怎麽知道,他在外面住不僅不花錢,說不定還掙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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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不算罕見,話音落下,其他人眼神微妙起來:“你,你是說……”

尖銳聲音的主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落在後面的江羨年:“這誰知道。”

江羨年視線淡淡掠過他徑直看向前方,平靜的目光中沒有多餘情緒。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臉上帶點雀斑的男生自讨沒趣,扭過臉去狠狠啐了口空氣。

來到教室,江羨年照舊坐到沒人會占的第一排,和其他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鎖屏界面彈出一條未讀消息:

【老板3:晚上有時間嗎?】

江羨年回複:具體什麽時候?

【老板3:七點,1個小時】

【好。】

表演專業注重實踐,文化課程設置比較簡單,結束技巧課,江羨年依舊是第一個走出教室的學生。

查了下課表,周二的課程已經全部結束,江羨年拎着背包走到公交站牌。

很快,車輛到站,人擠人的公交車駛向市區。

榕城多山地,大馬路上除了上坡就是下坡,搖來晃去一個小時,又沿街走了十分鐘,江羨年才到達目的地。擡手按了按胃,白着一張臉進了酒店。

刷過卡,江羨年換好工佳作服去了隔間。

大學城位于榕城最北邊的郊區,面積遼闊、高校雲集。一茬又一茬的大學生,養活了商業街和美食街的商戶,兼職機會多。但勞動力多了不值錢,江羨年在學校附近的餐飲店打工,每小時只能賺7塊左右。

不劃算。

他花了一周時間,才找到這家市裏酒店的兼職。

雖然離得遠了些,好在時薪高,白天一小時12,晚上一小時20,一個月下來最少能賺2000,還有一處屬于他的小隔間,工作完可以直接在這裏補個覺再坐早班車回校上課。

到水龍頭面前沖了把臉,暈車帶來的不适消去。江羨年用酒店備用房卡打開空閑房間,挽起袖子熟練地更換床單和洗漱用品。

洗衣室在一樓,江羨年拖着衣簍經過客房部,樓下幾個人正在吃飯,面容和善的保安李叔沖他招招手:

“羨年,給你打了飯,快過來。”

“我孫子跟你一樣大,他跟你差不多高,180多斤,得有你兩個了,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

“他沒你俊是真的,生得虎背熊腰。但我瞧着你瘦成這樣,風大點出門就得被刮跑。”

“那可不,我還沒見過比羨年更好看的小孩,瞧瞧這鼻子這眼,也不知道怎麽生的,電視上那些明星都沒我們羨年好看。”

“對,坐下來好好吃飯,吃完再幹。”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江羨年動作稍頓,點頭應了聲,等到把一樓床單都換好放進消毒櫃,才洗洗手吃了幾口飯。

江羨年飯量很小,吃得也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好看,一舉一動也莫名好看。有人跟他搭腔,他就應聲,沒人跟他說話,他就安安靜靜。額前細碎劉海低低垂着,像只乖巧進食的布偶貓。

同坐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然而沒等他們欣賞夠,江羨年就又起身去了後廚忙活起來。

看了看牆上的挂鐘還不到十分鐘,李叔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倒是再吃點啊。”

回應他的只有一個瘦削背影。

酒店工作人員是早中晚“三班倒”的輪休制度,下午和傍晚之間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江羨年把吃飯用的十分鐘補上,滿打滿算幹了4個小時,在6:50的時候,換下衣服進了他的小隔間。

登上手游,ID為“吃雞全靠茍”的好友已經在線,正是“老板3”。

除了在酒店打工,江羨年還會選擇合适的時間兼職各種游戲陪玩。

一小時30。

匹配好藍牙耳麥,他給老板發去游戲邀請。

第一輪收圈之後,老板想去通往M城的橋上堵橋,江羨年開車載他過去,兩人蹲在廢舊汽車後面,成功擊殺了一支滿編四人小隊。

見老板要去舔包,江羨年打開語音:“有人。”

江羨年聲線清越,淺淡中帶着不自知的溫柔,光是聽到這聲音,就能讓人想到盛夏教室中穿着白襯衫的幹淨少年,微風撥動窗帷,輕輕拂過佳少年白皙明媚的臉龐。

看不見臉的情況下,江羨年音質的優越性毫無掩蓋。第一次聽他開麥,就連身為直男的老板大腦都發生了當機。

直到游戲結束順利吃雞,他才堪堪回過神來。

那邊江羨年已經下線。

不多不少,恰好一個小時。

周三上午沒課,淩晨2點結束晚班,江羨年洗過澡,認認真真吹幹頭發,在隔間睡到九點。

隔間很小,只能放下一張床和一米左右的衣架,再多就盛不下了。窗戶緊挨床頭,陽光照進房間落在眼皮上,江羨年睜開眼,随意揉了揉眉心。

目光沒什麽焦距地看着逼仄的空間和天花板,微微垂了下眼睑。

半晌,江羨年從床上爬下來,捧起一抔冷水拍了拍臉,簡單洗漱後走到樓下大廳。

李叔從外面推開旋轉門,兩手放在嘴邊哈出口熱氣:

“羨年,我來的路上四處看了看,那男的今天總算不來了。”

李叔說的是前段時間,每天都會在他工作時間準時出現,包下他負責的餐廳樓層,再鋪滿玫瑰,對他說着喜歡的中年男人。

這男人不是第一個,這種喜歡也不是第一回 。

明說喜歡,實為包.養的喜歡。

江羨年沒有刻意回避,而是一如既往地漠視。

無論那些人采取什麽方式,或溫和或浪漫又或者帶有威脅,江羨年的表現都像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毫不在意。

顯然,這方法效果不錯。

把昨天換下來的工裝擰幹晾上,江羨年坐上了回校的公車。

“前方到站南橋北巷,請有需要的乘客提前做好下車準備……”

機械的報站聲裏,貼在褲邊的手機不斷振動,江羨年摸出手機。

看清聯系人備注時,茶色瞳仁收縮,長睫輕輕顫動。

很細微的情緒波動,但是在江羨年總是平靜的臉上顯露出來,便不太尋常。

仿佛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掙紮。

指甲掐上掌心,江羨年調低音量接了電話。

那邊立刻傳來女人的哭喊。

江羨年眼神黯下去。

“錢我會想辦法。”

留下這句話,江羨年挂了電話,解下背包,沒什麽表情地在裏面翻找起來。

追他的中年男人曾把一張名片塞進去。

因為不在意,所以沒想過扔,江羨年很輕松地在書包底部找到了名片。

黑色的硬質卡片,用鎏金字體在上面寫了幾行字。

姓名身份還有聯系方式。

盯着上面的電話號碼看了很久,江羨年抓着名片,提前兩站下了車,到奶茶店買了杯多加糖的燕麥牛奶。

沒有和往常一樣從南門回校,他拎着奶茶繞到了北門。

北門人少,十幾分鐘才會有一輛車經過。

江羨年走累了,坐在公交站臺上打開了牛奶的包裝。

米色的大麥浮在熱牛奶上面,還有一層沒攪拌均勻的糖霜,江羨年捧着杯子輕輕晃了晃,在徐徐升起的熱氣中抿了口。

甜的。

膩人的甜度,入口後帶着些說不上來的苦。

蹙起眉喝了幾口,江羨年放下杯佳子,又拿出那張攥皺了的名片。

一輛超跑從沛川電影學院南門的方向疾馳而過,轟鳴的引擎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江羨年下意識循着聲音看過去,就看到駕駛位上的人臭着一張臉。

皮膚很白,五官立體深邃,表情冷冷的,看起來很不好惹,午後陽光透過行道樹枝葉間的縫隙打在輪廓分明的側臉。

說不清是對方單側的耳釘反光,還是正午的光線太過耀眼,江羨年下意識想移開眼。

兩人一個向南,一個向北,隔着數米的距離和隔離帶,将将打了個照面。

車裏的人表情在一瞬變得古怪。

江羨年目光在對方臉上短暫停留便移開,轟鳴的引擎聲卻在車胎和地面劇烈摩擦的“刷拉”聲後離他越來越近。

紅色超跑一個急轉,停到他面前。

江羨年擡起頭,車裏的人朝他走來,長腿錯落,幾步到了他跟前。

“我是季柏岑。”

“我很喜歡你。”

季柏岑語速很快,江羨年有些沒聽清。

一大捧玫瑰花怼到他臉前,江羨年張了張唇,只見季柏岑臉偏向一旁,并不看他。

他猜測季柏岑微微泛紅的耳垂,只是被寒風凍的。而玫瑰花蕊中間的名貴車鑰匙佐證了他的猜想。

江羨年抿了下唇。

季柏岑的做法和先前追他的人并無差別。

甚至态度比之前想包.養他的人更随意,随意地像是他恰好載了一車玫瑰,沒找到表白的人又或者被拒絕了,路上不經意看到了,便心血來潮把追求對象換成了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季柏岑像是不耐煩地扒拉了下頭發,被凍傷的耳朵尖越來越紅。

江羨年在季柏岑離開前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現在很需要錢,是誰都無所謂。

但如果可以,他想選這個人。

江羨年抓着季柏岑衣角,下意識舔了舔嘴唇:“你能給我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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