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記得還我錢
随着筆尖劃過紙張發出的“刷刷”聲,幾行清秀字跡留在上面。
[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嚼硬佳質木糖醇]
[美術專業學生]
筆尖稍頓,江羨年想到去吃飯以及回來、三十多分鐘的路程裏,季柏岑車內都在播放着同一首歌,又在筆記本上補充:
[喜歡的歌會無限單曲循環]
三樓的自習室關閉較早,剛過9點,圖書館的管理員敲了敲門。
像是一種默契的提醒,陸續有學生收拾東西離開。
江羨年把“雇主習性觀察日記”和“練習筆記”裝進書包,帶着自己的東西走了出去。
圖書館外夜更深了,氣溫也變得更低,風一卷,帶來朔方刺骨的寒意,呼吸時依稀可見帶出的白霧。
江羨年把外套的拉鏈往上拉了拉,扣上衛衣上的帽子往回走。
回到宿舍,恰好和明顯精心捯饬過的三個舍友,在靠近宿舍門的走廊上打了個照面。
皮膚黝黑的壯碩青年手扶着門框,站在門口往裏喊:
“星望,你一個人在宿舍沒問題吧,用不用哥哥們留下來陪你?”
染着一頭奶奶灰的男生往後退了一步,笑眯眯道:“煜哥,把‘們’去了。”
“要陪你陪,我可從大一就盼着和播音系的小姐姐們聯誼。”
“咚”地一聲,門內傳來類似于鞋子砸門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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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是不耐煩的男聲:
“滾吧。”
“你們喝趴下了,爸爸我也沒事。”
宿舍老大哥李闵煜皺眉應了聲,又囑咐道:“那我們走了,你有事給我們打電話啊。”
下午江羨年搬回來的時候,李闵煜不在,這會一轉頭看到迎面走過來的江羨年,猜到他是回宿舍住了,下意識想跟他打招呼,還想叮囑他幫忙照看不知道是吃壞肚子還是怎麽回事的沈星望,也好為他以後和宿舍成員打成一團做準備。
結果剛擡起手,腦中閃過之前幾次被無視的經歷,李闵煜的理智及時制止了他的動作,只沖江羨年輕輕點頭算作舍長對舍員的招呼。
江羨年看到了,便也同樣沖他微微颔首。
之後越過站在門邊的三人,進了宿舍。
離門口最近的床鋪有一個穿着藍色史迪仔睡衣的男生,原本在看視頻,聽到推門聲,面露嫌棄地擡起頭:“還沒走?你們三個大老爺們……”
說着說着話音戛然而止,臉上表情也從熟稔的嫌棄,變成了不以為意。
江羨年猜測他是學生名單上的“沈星望”。
沈星望撩起眼皮,嘴角帶了抹譏諷,起身一步步走到江羨年面前,胳膊往櫃子上一搭,就把他的路擋了個嚴實:“怎麽,失業了?竟然舍得回來住宿舍?”
江羨年沒說話。
他在想眼下的情形算不算季柏岑口中的“讓人欺負”。
應該和季柏岑商量好“讓人欺負”的判定标準的。
這麽想着,江羨年揮開沈星望胳膊,在腦子裏搜刮半天,終于憋出三個字:“別擋路。”
沈星望擡起的手頓在半空,臉色微變,脫口而出:“草。”
他這輩子第一次見誰用這麽呆萌的模樣說這麽嚣張的話。
江羨年佳不是呆萌的長相,相反,他皮膚白皙,天生的冷白皮襯得五官格外精致,如果說美人在骨不在皮,那他就是骨相和皮相都碾壓旁人的存在。
尤其是鼻翼右側淺褐色的淡痣,嵌在白淨的皮膚裏,平添幾分旖旎。
但是就是這麽一個人,擰着眉認真思考該說什麽的表情,那種不刻意不自知的呆萌,瞬間讓沈星望忘了自己是來對他冷嘲熱諷的。
不僅嘲諷不下去,甚至,他還想捏捏江羨年的臉。
臉上表情幾度變換,直到江羨年回到他床位,沈星望都沒能再開口。
又開始疼了,像有什麽東西在攪,五官疼得擰成一團,沈星望按着右下腹去了廁所。
江羨年把換下來的床單被罩放進陽臺上的洗衣機,又趁這時間去舍管大爺那裏要了點修車子的機油,用棉簽蘸着,塗到門上連接門頁和固定軸的生鏽螺絲上。
晃了晃宿舍的門,已經沒有刺耳聲響,江羨年穿上外套,把剩下的機油連同他打掃出來的垃圾,一并帶到樓下丢進垃圾桶。
倒完垃圾回來,洗衣機恰好到時間了,在陽臺上發出“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的音效聲。
江羨年就又走過去,把衣物拿出來展平曬好。
做完這些,他取出一套寬松衣服當睡衣,坐在床下的桌子前,等着沈星望從衛生間出來。
之前做過的兼職不都是酒店雜物員,還在髒亂的餐廳後廚當過幫工,久而久之,産生了輕微的潔癖和強迫症,當天如果外出,一定要洗完澡才能到床上。
也不太能适應別人坐或者碰他的床。
又等了五分鐘,沈星望白着一張臉從衛生間走出來。腳步虛浮,額頭上有細密冷汗,與大半個小時前的狀态判若兩人。
江羨年順着他垂下的手看過去:“右下腹?”
沈星望神色不大自然:“不用你多管閑事。”
可能是因為過于虛弱,這話說得斷斷續續,幾乎能聽到牙齒打架的輕顫聲。
不過他說不用管,江羨年也就真的不管了。
稍稍錯身,抱着衣服跨進衛生間。
沒等關上門,身後傳來“撲通”一聲。
沈星望臉色慘白地坐在地上,一手扶牆,站都站不起來。
江羨年看了一會,蹲下去伸手在沈星望肚子那裏按住一下,松開;再按一下,再松開。
這次沈星望沒力氣嘴他了,只每次他松手的時候,表情都會顯得更痛苦,再接着用憤怒的眼神看他。
無視沈星望的視線,江羨年抿抿唇,心裏有了定論,把人扶到牆邊,拿出手機撥通了急救電話。
“沛川電影學院,2#317,室友急性闌尾炎。”
“嗯,擡手之後出現劇烈跳痛。”
眼皮越來越沉,沈星望昏過去之前,只看到沒什麽表情的江羨年跟他一起上了救護車。
醒過來已經在醫院。
充滿消毒水味的白色房間,江羨年坐在靠近床頭的位置,低頭擺弄着手機,不時擡頭看一眼他的輸液瓶佳。
窗外天亮了,江羨年顯然在這裏待了一夜。
總是一個人坐在第一排的江羨年;一直無視別人熱情的江羨年;連舍友名字都記不住的江羨年;被排擠也沒有反應的江羨年;幫他看了一晚上輸液瓶的江羨年……
記憶中不同模樣的江羨年重疊到眼前的人身上,沈星望拳頭握緊松開,松開又握緊,偏過臉去,結結巴巴的動了動唇:“謝,謝了。”
江羨年不輕不重地“嗯”了聲。
意識到江羨年在看他,沈星望硬着頭皮回過頭。
正對上視線,就見江羨年從口袋裏拿出各項墊付費用明細單:
“記得還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