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假的

“羨年,你在想什麽這麽入迷?剛才在路上就看你一臉若有所思的亞子。”

坐對面的許自尤伸手在他臉前晃動兩下,江羨年回神,淡聲道:“沒事。”

許自尤“噢”了聲,咬着筷子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碗裏的牛肉粉:“快點快點,你快嘗嘗好不好吃。”

江羨年點點頭,拿筷子的手卻在半空被人擋下。

李闵煜按住他胳膊,塞到他手裏一杯冒着熱氣的白開水:“等一下,天冷了,吃飯前先喝口水。”

江羨年端起杯子喝了口,溫熱從杯壁開始,沿着觸碰的掌心皮膚蔓延,驅散幾分寒意。

“謝謝。”

李闵煜連忙擺擺手,表情微妙:“沒,沒關系。”

“噗呲”一聲,許自尤手撐着臉笑起來,同江羨年說:“你看闵哥表情像不像早中晚不斷囑咐出門在外記得穿秋褲的慈祥老母親?”

“我猜煜哥內心os一定是,天啊,救命!羨年怎麽這麽乖,我以後一定要養這麽個兒子!”

李闵煜臉上呈現出一抹被戳穿心思的紅,所幸因為皮膚黝黑不太明顯,憨厚的“呵呵”一笑,手搭上許自尤胳膊暗暗用力。

“哥,對不起,我錯了。”

許自尤立馬認慫,擡手在嘴邊做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低頭扒飯。

江羨年輕輕抿唇。

幾人拌嘴互相diss的聲音,恰如林中清晨的鳥鳴,不僅不顯聒噪,反而讓他自心底覺出幾分熱鬧。

嗦掉最後一口粉,常清扯過桌上紙巾擦了擦嘴:“隔壁宿舍借好期末考試用的戲服了,這次考試直接關系到一萬多的獎學金,看起來他們也都挺拼的。還有一個多月,我們不能再墨跡下去了,趁現在明确好每個人的角色,盡快開始排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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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對江羨年因為幫自己答到被扣分的事耿耿于懷,手握成拳舉在半空,做了個“必勝”的手勢:“必須要拿第一,把羨年扣掉的課堂表現分加回去!”

一慣懶散的許自尤是不到最後一天不會寫作業的性格,下意識想再拖延拖延,聽到常清後一句,登時坐直了想鹹魚癱的上半身:“必勝!”

“我們是不是學渣無所謂,羨年一定要繼續拿獎學金!”

獎學金對現在的江羨年來說不再是必須項,他動了動唇,想說“盡力就好。”

可一對上舍友殷切熱情的眼神,竟有些說不出口。

最終,江羨年伸出手,湊近許自尤,跟他碰了碰拳。

像是沒想到他會做這種動作,幾人明顯愣了,然後反應過來,齊刷刷三雙手覆到他跟許自尤的手上。

二十來歲的少年人笑容爽朗,帶着不染世俗的純粹熱血和滿腔略顯中二佳的兄弟義氣,更大聲道:

“必勝!”

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主要圍繞兩對年輕男女的情感糾葛展開,故事發生在不夠文明開化的古希臘雅典。

女一赫米娅和男一拉山德是一對戀人,但是女主父親想讓她嫁給家世顯赫的男二狄米特律斯。

如果不嫁,要麽被判處死刑,要麽永遠和男人隔絕。不得已,女主跟男主決定私奔,他們約好晚上在樹林碰面。

臨走前女一跟閨蜜即女二海倫娜告別,言談間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未料海倫娜深深愛慕着男二,為了再一次聆聽他的音容,把女主想私奔的消息告訴了男二。

陰差陽錯的,男二和女二也進了那片森林。

森林裏生活着精靈一族,得知女二愛着男二,男二卻愛女一,精靈王想成全女二,命令小精靈把一種特殊花汁滴到男二眼皮上。

這種花汁有神奇的魔力,滴在眼皮上會無法自拔地愛上睜開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

結果小精靈認錯了人,把男一當成了男二,男一醒來見到了女二,在花汁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愛上女二,對女一置之不理。

精靈王迅速補救,把花汁滴到男二眼皮上,卻又導致男二和依舊被花汁支配的男主大打出手,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許自尤連連咂舌,擺出一副聽暈了的誇張表情摔到李闵煜身上:“貴圈真亂。”

常清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說白了就是男一男二一開始愛女一,被花汁控制後又全部愛女二。”

“我們要表演的是戲劇性最強的一幕,也就是進入森林後在小精靈和花汁作用下,發生的混亂求愛……”

李闵煜扶住沒有站相的許自尤,提議道:“這樣,咱直接去掉精靈王,增加小精靈攪渾水的戲份,不需要再找同學當旁白和助演。”

沈星望:“我看行。”

常清主動cue話很少的江羨年:“羨年,女一或是男一你選一個。”

“我分析了下韓奕老師的話,感覺要拿到加分機會得滿足兩個條件。”

“一、所在團隊成績最好;二、單人在團隊中表現最好。”

“‘男主’、‘女主’身份擺在那,演好了比較容易有加分點吧?”

江羨年擰了下眉,薄唇輕動:“就要表演的片段來說,四位主人公的重要性和表演難度相差無幾,不存在哪個角色的設定天然帶有優勢。”

許自尤蹲在地上眨巴下眼:“啊?”

其他人也是一臉疑惑:“為什麽這麽說?”

江羨年徐徐開口:“話劇對演員最大的挑戰就在于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表演者在演繹角色期間,所有情緒的呈現、感情的轉變,都被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展露在聚光燈下。”

“而這一幕戲中,無論哪個角色都有至少兩個完全相反的感情基調。”

李闵煜先反應過來,一邊琢磨,一邊接着他的意思說下去:“拿男二來說,他前期對女二棄如敝履,後佳期求之不得。相對應的,兩位女主人公也是一樣,女一原本是衆星捧月的女神,但等她尋找到愛人後,卻發現對方移情別戀了?”

江羨年應聲:“嗯。”

許自尤總算聽懂了,聲音激動:“我明白了,羨年你好厲害啊!”

沈星望掃了他一眼。

接收到舍友看傻子一樣的眼神和不太對勁的表情,許自尤後知後覺:“等等,那我們豈不是選了hard模式的劇本片段?!”

李闵煜手放在太陽穴的位置,自責地扒拉着頭發:“當時我沒想這麽多。”

江羨年從筆記裏撕下五張紙,勻淨腕骨微微轉動,在紙張上留下一個個清秀字跡。

聲音淡淡:“不一定是壞事,老師或許會根據劇本的難易程度調整判斷标準。”

“既然不好選擇,不如抽簽決定每個人的角色。”

仿佛被好聽到極致的冷淡聲音蠱惑,又像是被平靜的語氣安撫,許自尤第一個走過來,從江羨年手裏抽走一張背面帶有角色名字的紙張。

沈星望緊随其後,再接着是常清……

把最後一張裝進上衣口袋,江羨年長腿一擡:“我去借道具和服裝,把你們的尺碼發給我。”

江羨年脖頸纖細修長,單薄的身形無形中放大了揮之不去的脆弱感,像是需要放在玻璃櫥窗裏精心呵護的bjd娃娃。

許自尤盯着他不算寬闊的肩膀一陣恍惚:

就是這麽一個充滿易碎感的人卻常常會在關鍵時刻站出來,讓他和朋友感到信賴、心安。

臉上重新綻開沒心沒肺的笑,許自尤跑了兩步追過去:“羨年,等等我們!”

“對啊,一起去。”

沛川電影學院是國內頂尖的綜合類藝術院校。

以“表演”和“油畫”兩個專業最負盛名,也最難考,難度堪比傳統大學的985/211。

“表演”每年錄取人數不超過30,“油畫”只有3人,兩個專業所在院系“戲劇與影視學院”、“美術學院”人數不多,卻豪橫地霸占着校區裏占地面積第一、第二的建築樓。

兩棟建築之間,以一座連廊相接,在這種氣溫驟降的天氣裏,成了便捷的溫暖通道。

路過畫室,許自尤看了眼樓下疾步而行的校友,沖其他人得意邀功:“怎麽樣,雖然爬了幾層樓梯上來,但是不比我們在冷風裏凍得打哆嗦要…要強?”

說着說着,像是怕驚擾什麽一樣,尾末音調漸低,後又飛快的小聲說了句:“卧槽,這是在拍電影?”

順着許自尤的視線,江羨年看到了明亮教室裏的季柏岑。

季柏岑手撐在木質畫架上,微微俯身,和畫架前拿着調色盤的男生不知道在說什麽。

從江羨年的角度看不清季柏岑臉上表情,只能看到光線落在對方輪廓分明的側臉,給本就優越的臉部線條又加了一層裝飾。仿佛漫畫中走出的人物,身形颀長,氣質冷淡矜貴,光是一個側身便奪走無數目光。

不怪佳許自尤一驚一乍,季柏岑只是站在那裏就成了一幅畫。

連江羨年都覺得養眼。

一行人出了連廊,說話聲也不再刻意放低,常清不含惡意的酸溜溜語氣把江羨年的注意力拉回來:“你們說季柏岑那小子是吃什麽長大的,怎麽長那麽帥?”

許自尤拍拍常清的肩,一臉“會投胎真的很了不起”的羨慕和眼饞:“何止是帥啊,他爸始終在福布斯排行榜前五,他媽是最大的影視集團老總,随便丢個資源就夠我們吃一輩子那種。”

“這些就算了,你們知道最最最氣人的是什麽嗎?”

男媽媽很是捧場:“不知道。”

許自尤環顧一圈,表情誇張地描述起來,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季柏岑,他一個美術生!專業課考第一,文化課還能考700多!”

“這還是人嗎?!”

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學校裏很多人認識雇主。

江羨年斂眉,忽聽沈星望“嗤”了一聲:“這怎麽了?”

“江羨年專業課也是第一,文化課不也考了700多?”

許自尤像被人按下了定身符,盯着江羨年的臉眨巴眼。

如夢初醒般,猛地一拍大腿:“對哦!”

“性格好長得好,學習還這麽厲害,我們羨年才是墜吊的!”

江羨年沒說話。

季柏岑的性格其實也沒有很不好。

大概。

許自尤攬上他肩膀,幽幽嘆了口氣:

“我有時候會覺得世界其實是一本書,有的人生來就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主角,幹啥啥都行。”

“像我,可能就是女娲造人時随手甩下的泥點子,吃啥啥不剩。”

“不過這也并不影響我每天快樂幹飯!”

李闵煜笑着伸出手,在許自尤奶奶灰的頭發上薅了一把。

許自尤當即“嗷”了一嗓子,連蹦帶跳地躲遠了:“男人的頭發不能摸!”

江羨年唇邊溢出淡淡笑意,偏頭看了眼畫室又很快收回視線,繼續和同伴往演出服管理室走。

畫室裏,暮洛收起畫筆:“怎麽樣季柏岑,說了我和你舅舅天生一對。”

“乖,過年我會給你和江羨年壓歲錢的。”

季柏岑往鬼畫符一樣的畫布上瞥了眼:“姓名筆畫配對?這就是你浪費了我兩分鐘的原因?”

暮洛不以為意地挑了下眉,想起什麽似的,手撐在下巴上沖他微微一笑:

“需要我測你和江羨年的嗎?”

季柏岑嗤笑一聲,拒絕得斬釘截鐵:

“不需要。”

“你是小學生嗎?竟然還會信這個?”

暮洛也不惱,聳聳肩收起畫具:“我有事先走了,你走的時候記得鎖門。”

季柏岑頭也沒擡,敷衍的“嗯嗯”兩聲。

暮洛從他身邊經過,腳步聲漸行漸遠。

兩分鐘後,走廊盡頭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季柏岑放下調色盤,盯着暮洛算名字的畫布看了眼,又看了眼,起身摸摸後頸,表情不大自然的走過去。

[26:只能做朋友]

對照着百度,季柏岑查出代表他和江羨年名字的佳數字解釋,臉色瞬間晴轉多雲,臭得不行。

去掉姓,又重新算了遍。

[32:強扭的瓜不甜]

季柏岑臉色徹底垮下去。

假的。

一點都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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