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個幸存者
天空是灰的。在這樣的天光下，一切都顯得髒兮兮。悶熱的空氣被血腥攪拌得更加粘稠了，每呼吸一口都糊在嗓子上，咽不下，吐不出。
一顆血塊順着安東的額頭緩緩滑落，滑過他的眼皮，世界就染成了紅棕。
有那麽幾秒安東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該爆了，然而并沒有。
他不但沒死，身上連個傷口都無。
一股水流從頭頂淋下來。安東仰起頭，看到那個戴黑色棒球帽的青年正拎着一瓶礦泉水給他沖掉頭上的血跡，不算明亮的陽光給青年在灰色的天空裏剪了個灰撲撲的影。
安東扒拉開水瓶站起身，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黑帽青年拍拍他的肩，說：“兄弟節哀。”
節哀？安東冷笑，他有什麽哀好節的。柳大叔也好，那個對他溫柔微笑的1204的女人也好，和他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他從來就只是一個人，以前是，現在也是。而現在最重要的是，他還活着。
他吓到了圍觀的救援人員。
實在是他現在的形象太瘆人。衣服破破爛爛，一臉一身的血，從遠處看就是一血乎啦啦的小紅人兒，偏還笑出一口白牙。
有膽子小的不禁驚呼：“哥們兒淡定啊！”
安東掃過去一眼，那人立刻捂住嘴巴不敢再嚷嚷了。
安東問黑帽青年：“我為什麽沒爆？”
黑帽很爽快的回答說：“因為你體質特殊。”
“怎麽個特殊法？”
“做過檢查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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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給我檢查嗎？”
黑帽一笑，“如果你願意我當然可以幫你安排，但如果你們現在還不走，一會兒信使團來了肯定要把你們倆抓走的。”
你們倆？除了他還有人活着嗎……安東倏地扭頭看向身後，只見渾身是血的胖子正癱坐在大坑對面，圓溜溜的豆子眼眨呀眨的。
黑帽給了安東和胖子一人一個小玻璃瓶，裏面裝着看起來很可疑的深綠色液體。他說這是一種補液，雖然是“回程專用”不知道對“開啓”是否有效，但聊勝于無。
安東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而且他開始懷疑對方的身份了。
因為黑帽一夥人的行為很古怪，完全沒有救援人員該有的樣子。不清理現場，不搜救，不聯絡支援，只是三五成群的抽煙聊天，還有幾個正舉着某種儀器在大坑邊緣來回走動，儀器發出短促的嘀嘀聲。
而且，他們的服飾也很奇怪。這麽熱的天穿飛行夾克，工裝褲褲腳掖在短靴裏，一部分人的大腿上還綁着鼓鼓囊囊的腿包。
這裝束與其說是救援人員倒更像是去打獵。
安東不喜歡自己瞎猜，他是行動派，有不懂的直接問。于是他跟一個抽煙的人要了支煙，有意問的模棱兩可，“你們是哪兒的？”
煙民略驕傲，“我們過客的。”那神情明擺着在等他說：哇，過客的啊，牛逼！
安東：“哦。”
煙民有點不爽，“你呢？”
“X通。”
“哎？這是哪個agency，沒聽說過啊，新組的吧？”
黑帽青年突然冒出來抽了那煙民一腦勺，“X通是快遞！我看你是跑活兒跑傻了，一邊兒待着去。”
轟走了煙民，黑帽盯着安東看了幾秒鐘，似乎在判斷他是否可信，然後開誠布公：“我們是掮客，空間掮客。”
安東擡了擡眉毛，做了個讓他繼續說的手勢。
黑帽沒理解，“……這什麽意思，咱不耍酷行嗎？”
安東指指大坑，“這是空間通道吧，剛開啓的。”
黑帽就笑了，“挺聰明的嘛。”
其實這并不難判斷。
空間掮客是在“它空間”出現後冒出的新興職業，說白了就是往返于兩個空間的二道販子，所以他們紮堆出現的地方必然有空間通道。
黑帽剛才給他補液時提到了返程和開啓，還說不知道補液對開啓是否有效，再聯系安東在坑裏的經歷和衛城海嘯如出一轍，所以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
只是衛城海嘯并沒有死人，而春陽西裏卻只有他和胖子幸存。
黑帽看到他手裏沒開封的補液，“怎麽不喝？”
安東沒理。
“他不喝給我！”胖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蹿了過來，一把搶走安東的補液，噸噸噸。
黑帽一臉鄙夷，罵了句“貪得無厭”，低頭去翻自己的腿包，“我應該還有。”
“不用了。”安東絕對不會喝不認識的人給的東西。
所謂上趕着不是買賣，黑帽也就不勉強了，“遇見開啓就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底子硬的長命百歲，沒底子的喝多少都白搭！”後半句咬牙切齒全噴在胖子臉上。
胖子一副我什麽都沒聽見的賴皮樣。
這時有人拎來兩提冰鎮礦泉水，很多人都去取來喝，安東也去拿了一瓶，但不是喝，而是擰開倒在頭上。
血液被稀釋後腥氣更重了。他微微垂着頭，看着淺紅色的血水從睫毛上滴落，掉入地面已經凝結的血污裏。
安東轉開視線，撕掉身上破得不成樣子的廉價T恤，團吧團吧扔進路邊的綠化帶，又拿了兩瓶礦泉水沖洗身上的血。
胖子默默靠過去有樣學樣，一邊沖一邊偷瞄安東後背結實的肌肉。
他注意到安東左胛骨上有一枚鴿蛋大小的火焰紋身，随着動作那火焰仿佛活過來了似的，吐着火信子要燃燒一切。
事實上，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着安東。這可是經歷空間通道開啓而不死的人啊，這家夥體質得有多強？怕不是A級基因變異吧？
安東不是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窺視，但看就看呗，又少不了一塊肉。
這種圍觀行為直到在坑邊拿儀器負責檢測的人招呼大家，“安全了，可以出發了。”衆人這才移開視線，從背包裏掏出護目鏡和呼吸裝置，然後聚在大坑邊等待黑帽青年的指示。
黑帽遲疑了一下，向衆人做了個等待的手勢，遞給安東一把鑰匙，“我的摩托車停在綠化帶後面，你們倆盡快離開這裏，不出意外五分鐘後信使團就要到場，千萬不要被他們抓到。”
安東沒接。
無事獻殷勤，呵呵。
他的防備黑帽青年都看在眼裏，灑脫一笑，“安心用吧，你并不欠我什麽。認識一下，我叫秦關。”
你說認識一下就得認識嗎？
安東理也不理，轉身就走，但秦關非常執着，一把抓住他手腕，“等一下……”安東反射性一甩，并沒用很大力氣就把秦關甩出去好幾步。
聚在坑邊的衆人立刻警惕起來。
秦關擺手示意他沒事，再次把車鑰匙遞向安東，“沒時間解釋了，聽我的趕緊走，否則等你被信使團抓到你一定會後悔的。”
安東冷笑，“我一守法公民為什麽要躲信使團？”
秦關淡淡地說：“別人都死了就你們倆活着，你還不明白自己體質特殊嗎？信使團絕不會放過體質超常的人。”
安東：“他們抓我能幹嘛？”
秦關眼中閃過一絲陰郁，似乎想起什麽往事，聲音都尖銳三分，“你以為剛才那種補液是怎麽研究出來的？”
一直在旁邊支棱着耳朵的胖子驚叫起來：“難道要捉我們去當小白鼠！”
秦關把鑰匙扔給安東，一指胖子，“他和我們是同行，還有不懂的你可以問他。”然後沖守在坑邊的衆人點點頭，這些人就一個接一個的跳進大坑。
秦關是最後一個跳的，躍起的瞬間在空中轉了個身，伸出兩指貼在額角帥氣地沖安東一甩，“江湖有緣再相見！”
中二病，沒事瞎特麽凹造型。
一時間大坑邊只剩下安東和胖子兩個人，還有一地煙頭。
胖子見安東沒動靜，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別發呆了，咱們趕緊撤吧。”
安東視線一動，突然毫無預警的一把扼住胖子的喉嚨把人摁在地上，“說，你怎麽知道啞鈴會炸。”
胖子被掐得直翻白眼，使勁去掰安東的手卻無法撼動分毫。
安東再加兩分力，“春陽西裏的人是不是被啞鈴炸死的？”
胖子憋得臉上肥肉直抽抽，用盡全力猛搖頭，嘴裏呃啊呃啊的亂叫，似乎急于要分辯。
安東掐着他的脖子只一提就把這個目測至少200斤的胖子拎了起來，一腳給他踹到五米外自由飛翔。
胖子趴在地上幹嘔，剛掙紮着想站起來又被安東踩住後背，像個煙屁一樣碾在地上摩擦，“說不說？”
胖子疼的嗷嗷叫：“說！我說！那啞鈴是我做的我當然知道它要炸……”
後背的力量突然消失了，胖子非但沒輕松反而預感大難臨頭，猛一翻身，只見安東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因為逆光的緣故，他看不清安東的表情，但他感覺周圍的空氣都凝結了。
“不是，你聽我說……卧槽！”
砂鍋那麽大拳頭夾帶着風聲照着胖子的臉捶下來，胖子奮力往旁邊一滾，堪堪躲過。
砰！
不用看也知道地面被捶出個坑。
這特麽是什麽選手？倒黴催的遇見浩克了吧！
胖子是真急了，一改之前畏畏縮縮的樣子，突然展現出與體重嚴重不符的靈巧，蹭地一下跳起，緊接三個後空翻，“你別欺人太甚，小爺不發威你當我兔斯基呢！看來是時候展示我真正的實力了。”
安東笑了一下。
胖子：……
安東向前走了一步。
胖子虛張聲勢地咆哮：“你別過來啊，我要發大招兒了！”
安東又向前走了一步。
胖子瑟瑟發抖：“卧槽我可來真的了！”
安東張開雙手，“來啊，你不是要展示真正的實力嗎？”
胖子猛地從兜裏抓出個東西對準安東一摁，一支兩寸長的小針筒就紮在了安東胸口上。
“呲~”一聲，安東低頭，只見小針筒裏的藥水自動推進了他的身體。
胖子冷下臉，“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告訴你吧，你中的P6麻痹素如果一小時內沒有解藥，你就會……卧槽你怎麽還不倒？”
不是說中了P6的人會瞬間倒嗎？
胖子的思維已經被無數個“卧槽”彈幕刷屏了，然後他看着安東拔下針筒甩到一邊，看着他露出一個獰笑……
撲通！
胖子堅定的秒跪，“英雄！這些人真不是被我的炸彈炸死的，他們是被輻射死的啊英雄！”
安東：“繼續編。”
胖子：“不是編是真的！請看我真摯的眼神……而且您想啊，炸彈那是熱武器，要死直接在坑裏就炸沒了，怎麽會上來再自爆啊？我發誓，這些人的死因不是輻射就是磁場，反正空間通道每次開啓都死一堆人，不信您随便打聽去。”
安東皺起眉毛，“衛城就沒死人。”
“嘁！”胖子冷笑，圓胖臉上陰森森的，“像這樣碎成渣，死不見屍，官方當然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