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民人生
換上小太子送的衣服又飽餐了一頓麻辣燙,安東就走了。胖子和小太子送他出門,胖子說江湖有緣再相見,安東說滾蛋。
看着安東漸行漸遠的背影,胖子啧了聲,“這哥們兒真拽的一匹。”
小太子也盯着看了一會兒,突然扭頭問胖子:“接下來你打算去哪兒?你的agency恐怕不會放過你吧,畢竟任務失敗了,你那炸彈沒炸着我們過客的人。”
胖子驚恐地瞪大豆子眼,“你都知道?”
小太子一笑,想帥氣的點支煙裝個叉,一摸兜才想起大蘇被安東拿走了,“我們‘過客’樹大招風,盯着我們的又何止你們一家。要我說,你們這次想截胡真是蠢,原本我以為你老板裴哥是個人物,結果連春陽西裏要開的是三類通道都沒計算出來,平白讓你過去送死……又或者,他是有意拿你填坑?”
胖子臉色煞白,“胡說八道!你以為你誰啊?”
小太子輕飄飄報上自己大名:“過客,闾丘丹心。”
這厮、這厮竟然就是過客的大當家!
胖子要瘋。
小太子沖店裏的丫頭伸出兩根手指夾了夾,丫頭就喪着臉拉開門給他扔了支煙。
有煙在手小太子心滿意足,拍了把胖子肩膀,“羅古,你在圈裏有口碑有名氣,在信使團也是挂了號的。我敬你一顆匠心,免費送你一條消息。你那agency真正的幕後boss是成鳳陽,他什麽人你心裏清楚。早晚我是要幹掉他的,你一個技術宅就別跟着裹亂了。”
胖子肉乎乎的臉蛋子被“成鳳陽”三個字吓得一顫,“真是他?”
“信不信随你喽。”
胖子低頭思索了片刻,第一次露出嚴肅的表情,“好,我知道了。多謝過客今天相助,這份兒情我記下了。”
小太子叼着煙露出金毛笑:“都是掮客,咱們圈裏再怎麽鬥也不能便宜了信使團。不過話又說回來,條條大路通羅馬,要不要考慮換個東家?”
胖子抿緊嘴唇憋了好一會兒才說:“裴哥是帶我入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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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一聳肩,“得,當我沒說。我的提議三天有效,因為過了這三天,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命活着。畢竟我們過客從來都不吃啞巴虧,敢動我們,就要有被連窩端的覺悟。”
胖子垂着頭,“我這就回去跟裴哥說說。”突然又擡起頭,“你們別為難那個送快遞的,他不是圈裏人。”
小太子呵呵笑,“知道知道,我當然不會為難他,放心。”
從小太子的麻辣燙向北兩個紅綠燈,左轉是吉祥路,右轉是如意路。
這裏是拆遷的邊界,是沒趕上規劃的城中村。陳舊雜亂的民居和春陽西裏一帶高雅漂亮的小區相距不過兩公裏,已然兩個世界。
安東的快遞網點就在右邊的如意路8號,但今天他沒往右轉,而是向左——通往柳大叔家的吉祥路。
經過街邊小賣部時,安東進去買了一大袋子零食,掃蕩了店裏所有的午餐肉罐頭,還要了一箱飲料。
小賣部老板認識他,一邊幫着搬一邊問:“漲工資了是咋着?”
安東看了眼他搬來的飲料,六大核桃……
“給我拿真的。”
老板龇牙笑,“都是正規廠家的,味兒差不多。”
安東一個眼神就把老板的笑容扇飛了。
“得得得,給你拿真的!有錢沒處花,差個字兒多好幾十,傻!”
安東拎着大包小包送到柳大叔家,柳嬸子迎出來時也以為他是漲工資了,然後就張羅着要留飯,說他們家今天吃烙餅,有豬頭肉,再來棵大蔥一卷,香着呢!
安東以前常被喊過來吃飯。柳大叔可憐他孤兒身世,覺得這娃雖然外表冷冷的,人卻不壞。安東是個不愛欠別人的主兒,吃一回,下回再來就提一扇排骨或扛一包米,所以他這回拎東西柳嬸子也不覺得太稀奇。
安東表示他已經吃過了,從兜裏掏出一把之前在小賣部特意換的零錢,“這是柳大叔讓我給四丫頭帶的餐費。”
這也是柳大叔的遺言。安東很費解,一個男人臨死之前惦記的竟然只是閨女下個月的餐費。而這筆四丫頭撒嬌耍賴非要學城裏同學吃健康餐的錢,全是柳大叔在小區裏撿瓶子和紙盒箱五毛一塊的攢起來的。
只知道任性不知道體諒親爹的臭丫頭片子!
柳嬸子看着錢一愣,“咋讓你捎回來了,老柳呢?”
安東硬邦邦地說:“不知道。我還有事,先走了。”任由柳嬸子在後面怎麽喊都沒回頭。
幾分鐘後安東已回到快遞網點。沒直接進去,先蹲在馬路牙子上抽了支煙。這一天經歷的事有點多,他得穩當穩當。
因為他老板楊小鋒是信使團前任“哨兵”,雖然已經退役了,但眼神兒毒得很,萬一被發現有什麽不對勁,保不齊直接給他打包送到信使團去了。
一支煙的時間很短,但也足夠安東調整心情。
掐滅煙頭,起身走向大門。
他們網點是一棟平房加蓋出的二層小樓。一層庫房兼辦公室,還有個簡易竈臺,平時快遞員吃飯休息全在這解決。二層是員工宿舍,大開間裏有幾張木板床和一堆充當家具的紙箱子。自建房屋頂只有一層夾心彩色鋼板,夏季經過一天暴曬,比桑拿房還熱,除非困得不行了沒人願意上去。
安東進屋時其他幾個快遞員正懶洋洋的坐在小板凳上抽煙看電視,老板楊小鋒背對着大門站在竈臺前叮了咣啷的炒菜,空氣裏彌漫着醋溜土豆絲的味道。
在網點包夥是一天十塊。早餐饅頭稀飯鹹菜,午餐三素,晚餐三素,管飽但別指望味道。
楊小鋒是個精細人,饅頭自己蒸,為了一斤菜能便宜兩毛錢,在周末跑到五公裏外的農産品市場批發,還專門等快收市的時候去,論堆兒搓的應季菜,價格便宜的幾乎等于白撿。
有一回趕上菠菜上市,安東他們就連續一周頓頓炒菠菜,給他們臉都吃綠了。
安東懷疑要是給楊小鋒一片地,這大哥連煮粥用的稻子都自己種。
現在這個點兒正是快遞員們一天中難得的安逸時間。安東的晚歸并沒有引起誰的關心,大家只等飯菜上桌,一個個低着頭一邊玩手機一邊扒拉飯。
楊小鋒作為老板并不單開小竈,面前只比旁人多了一口杯白酒,散裝的。他吃的慢,晚餐幾乎不吃主食,夾幾口菜砸吧一口酒,棕黑臉膛上很快就泛出一層紅來,把本就高聳的顴骨更顯得要突破天際。
安東一直覺得楊小鋒雖然長得傻大黑粗,但病恹恹的,沒有三十歲男人該有的精氣神兒。尤其是眼睛,也算是黑白分明,但黑是啞光的黑,白是死魚肚子白。
正好楊小鋒撂下酒杯看過來,安東就想起“死人眼”這個詞。
“怎麽不吃飯?”
“吃過了。”
楊小鋒的視線像掃描儀似的把安東過了一遍,“下午你是跑春陽西裏吧?”
“嗯。”
楊小鋒就沒下文了。
安東覺得現在情況比較迷。
春陽西裏發生那麽大的事,桌上的人卻一副漠不關心的架勢,難道人類的八卦之魂已死?而其中最迷的又屬楊小鋒。安東沒能按時回來交貨,巴槍信息中斷,連送貨的電動車都丢了,摳門成性的楊小鋒卻不聞不問。
安東想了一下就認定這一切必然和信使團有關。
群衆不知情,應該是信使團暫時封鎖了消息。楊小鋒作為信使團前哨兵,八成是有老戰友通風報信所以不意外。
後來事實證明他猜的一點沒差。
春陽西裏的事三天後才曝光,死者家屬們自然大鬧了一番,又是絕食靜坐又是設靈堂,媒體輿論,社會恐慌全面爆發,即使市裏把能調動的人力物力全撲上來依然焦頭爛額,以至信使團不得不召回一大批類似楊小鋒這種已經退役的前團員回來幫忙。
這都是後話。
此時此刻,安東倒是樂得清靜。
他們庫房外有一個用鐵栅欄圍起來的小院,相當于他們網點的“修理行”,堆着從報廢電動車上拆下來的各種零件,還有雜七雜八的工具和破椅子舊床板。
院子把角有個水龍頭,每到夏天就是安東沖涼的地方。其實他們網點斜對過就有一家大衆浴池,但安東覺得每天花七塊錢去沖個熱水澡不值。
安東沖涼很簡單,從頭到腳全憑一塊肥皂。
當他只穿着花裏胡哨的沙灘褲回到屋裏時,同事都去了對面澡堂,只剩楊小鋒正捧着手機看視頻。
他瞟了眼安東用來擦頭發的T恤,白色短袖,胸口一行紅膠印,Superme,眉梢一動,“新買的?”
安東抖了抖手裏揉成一團的白tee,“朋友的。”
楊小鋒沒再說什麽,繼續低頭看視頻。
安東從菜筐裏撈了根黃瓜,簡單沖了沖叼着上了二層。
房間熱得不像話,安東一頭紮在床上人就散架了似的。這種情況很少見,他向來精力旺盛,雖然也有覺得累的時候,但這麽疲憊還是頭一次。
看來坑底的輻射還是有影響的,即使他的血液測試結果是(按小太子的話說)“前所未有的綠啊”!
安東咬了口黃瓜,略蔫,好在清香味還是有的,這清香把屋裏的悶熱驅散了些,然後安東不知不覺就睡着了,夜半驚醒時手裏還攥着半截黃瓜尾巴。
周圍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對床的同事在磨牙。
安東又做了那個記不住的夢,夢醒後依然是窒息般的恐懼,但這回夢境末尾出現一條胖乎乎的大胳膊,死死的鎖着他的脖子,還有個噪音一個勁兒嚷:卧槽卧槽,哥們兒救命啊!
這死胖子……下次見着非踹他一腳不可!
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屋裏依舊悶熱,安東趿拉着他那雙破球鞋到一樓找水喝。
涼白開壺裏一滴都沒剩(楊小鋒的地盤上飲水機這種奢侈品是不可能存在的),熱水又喝不進去,安東就晃到倉庫外的水龍頭底下猛灌了一氣自來水,順便沖了沖腦袋。
直起腰正胡撸頭發上的水珠,安東突然一頓,回身就是一飛腳。
“唉卧槽……”
夜幕下,一個白花花的胖子飛起來撞在栅欄上,嘩啦啦一片響。
安東掏了掏耳朵,“哦,是你啊。”
胖子差點吐血,“麻煩您下次先看清人再動手行嗎!”
“這是你欠我的。”
胖子一臉懵,“啊?”
“啊什麽啊,你來幹嘛?”安東壓低聲音瞥了眼屋門,黑洞洞的看不見裏頭的情況。楊小鋒就住在一層辦公室,緊挨着庫房。
胖子揉着肚子,白得反光的大臉蛋子上滿是驚恐:“我跟你說,出大事兒了,咱們得齊心協力拯救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看官:米燈的地雷,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