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S級（下）
在臨時搭建起的帳篷中，安東和所有參與實驗的人經過一系列檢查後，換上AMS提供的防護服。和成鳳陽上次給他的相比，這套更貼身一些，腰部的磁引也更輕巧靈便。
防護服的左肩上有一個蛋形的凸起就是記錄儀。安東把成鳳陽送他的小記錄儀揣進褲兜，但沒帶藥水。長刀無鞘，只有一副用于攜帶的皮帶板。
研究員們都是第一次見安東，對他被大風吹成向後豎起的發型印象深刻，對他的背着刀進通道的行為亦非常不解，但沒人敢過來問。
這個B空間人雖然和他們熟悉的江逸外貌相同，但兩個人的氣質天差地別。這個人就像他背上的無鞘刀，而江逸則像冬日清晨的一縷陽光，明亮卻只有少許溫度。
“都準備好了嗎？”江逸作為東道主，在實驗時已經習慣了處在領導者的位置上。而他也确實像個做戰前總動員的領袖一樣，視線從參與此次實驗的人員臉上逐一滑過，與每個人短暫對視，并微微點頭讓對方看到他眼中的鼓勵，直到落在最後一個人身上——安東。
安東是唯一一個沒有回應江逸眼神的人。他正忙着過煙瘾，抓緊一切機會多抽幾口。
江逸提拔聲調又問了一句：“都準備好了嗎！”
安東彈飛煙頭從褲兜裏摸出一小包辣條，一仰腦袋全塞進嘴裏，嚼嚼嚼。
次奧，真特麽辣！
“有水嗎？”
被問話的研究員抖了一下，指指旁邊，安東就跑過去噸噸噸。
江逸：……
初八：說我是二哈，你才二哈！
江肅壓住想翹起的嘴角，“出發吧，一路小心，好去好回。”
所有人神色一正，一股悲壯的情緒悄然蔓延。
雖然有裝備加持，但每個人心裏都明白，探索未知的通道永遠都充滿危險。粗神經如初八，在每次實驗結束後回到信使團也要接受心理輔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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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這股悲壯卻沒能蔓延起來。
“你這句話也太特麽喪了，以後別說了啊！”安東喝足了水，一抹嘴，“走啊，等什麽呢？再不走回來都趕不上午飯了。”
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霧。
安東把成鳳陽給的小型記錄儀貼在右胸上。或許是因為之前對扭曲空間拟人化的腦補，這次進來後，完全沒有了上次的震撼和恐懼。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嘛。安東百無聊賴地在霧氣中蹚來蹚去。AMS預估此次扭曲空間将在一小時後開啓，所以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探索。
但探索什麽呢？AMS的人也沒給出确切的答案，只說觀察一切可疑現象。
安東揮開一枚霧繭，看着懸浮在裏面閉着眼睛的人：【喂！這兒有什麽可疑現象嗎？】
繭中人緩慢地跟着霧氣逆時針旋轉着。
安東：【不告訴我就戳破你。】
繭中人安詳地閉着雙眼，繼續旋轉。
安東：【喲，佛系啊。】
繭中人：……
安東就把他戳破了。像一枚煙花無聲地爆開，絢爛過後變成一團泛着微光的薄霧。
我戳，我戳，我戳戳戳！
空間通道中少了許多霧繭，多了許多光團。
戳了一會兒，安東就覺得無聊了，而此時手腕上造型奇特的機械表提醒他，進入通道已經半小時了。
難道今天就這麽無功而返？安東忽然想起江逸說的三個影子，不由低頭看看自己的。但光線太暗，再加上滿地都是霧，什麽也沒看見。
安東站到一個光團旁邊，蹲下來用手揮散地上的霧，只見仿佛鋪滿細沙的地面上只有一個淡淡的影子。安東舉手它也舉，安東蹦跶它也蹦。
嗯，看來他的影子比較本分，不像江逸的那麽皮。
說起來，明明和大家是一起進來的，其他人都到哪兒去了呢？安東蹚着霧又溜達了一圈。一邊走一邊想，如果在通道內能“看見”什麽取決于一個人的意志，那想“看到”別人是不是就需要很強的意志來呼喚對方呢？
就像他上次進來撈秦關，一開始他并沒有發現秦關，是秦關因為強烈的求生欲而先“看到”了他。如果真是這個原理的話，上次聽到陸家華的聲音又是怎麽回事？難道說扭曲空間可以保存一個人最後的意念？因為陸家華在被推進來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替我報仇”，所以他進來時才能“聽得到”嗎？
這些猜測都是基于林有的“空間意志論”，之前AMS的研究員沒人提起過。
安東決定他不能坐等別人召喚他。初八他們的精神力都是A級，他一個S怎麽能被A給召過去，要召也得是他召別人。
初八初八你個二哈，你在哪裏呀？
才默念一句安東就自己憋不住笑，想起那厮鼻涕哈啦地騎着摩托在寒風中狂飙的樣子，真是二的一批。算啦，今天回去請初八吃火鍋吧。
【火鍋？誰說火鍋？】
安東激靈一下回過頭，只見初八就在他身後。
【你個吃貨！】安東指着初八笑。
然而初八仿佛根本沒看見他，直眉瞪眼地從他身邊走過：【誰在說火鍋！誰！】
安東追過去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初八跟個瞎子似的，眼皮都沒眨一下。
這是故意逗他還是真的看不見？
安東毫不猶豫擡起腳，照着初八的屁股就是一記重踹。
【啊啊啊！】初八飛出老遠摔在地上：【哪一鍋踹勞資！】
安東：……
初八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對着空氣一通胡打亂踢，完全不知道自己戳爆了好幾個霧繭。而随着他的動作，周圍還有不少霧繭也被吹散，他正被一堆懸浮在空中的“死人”圍觀。
看來是真看不見。
安東再次陷入思考。如此看來，在通道中如果雙方想看見彼此，應該是需要類似思維同步或者某種共鳴。
默默記下這一點，安東繼續往別的方向走去。
反正通道裏也沒有實質性傷害，到了時間他們就可以用磁引回到出口。現在初八和他沒有共鳴，繼續留下也沒什麽意義。
安東和其他參與實驗的信使和副官都不熟，有的甚至連名字都叫不上來，更別提産生共鳴了。那現在只剩江逸，或許他可以試着召喚他。
時間已經過去四十六分鐘。右臂上的檢測儀出現了磁場變化提示，安東用腕表附帶的濾鏡觀察到通道內已經出現了少許細細的紅光。
這就是扭曲空間開啓的前兆。
安東嘗試呼喚江逸：【江逸，江老二，大使團新星，九億少女的夢，裝逼犯，江肅他弟！】
【誰？是誰在叫我！】
這麽靈嗎？
安東一愣，猛地看向四周：【你在哪兒？】
【啊！】
循着叫聲，安東飛一般跑向左前方，撞飛了幾個霧繭後，終于看到了正和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扭打在一起的江逸。
這兄弟不會又遇見那些影子了吧？
安東跑到近前，但除了江逸并沒有發現什麽影子。
這時，江逸的脖子突然扭成一個奇怪的角度，安東來不及細想，劈手扳住他的脖子就給掰了回去。這特麽再彎一點脖子直接斷了！
然而，就在他的手與江逸的皮膚接觸上的一剎那，一股陌生的情緒蹿入他的身體，無數雜念充斥着他的腦。
怎麽辦！
為什麽甩不開這些影子！
爸爸救我！
我不要被留在這裏！
爸爸！
與此同時，江逸也看到了安東：【是你！幫我，快幫幫我！】
眼前的景物發生了變化。霧氣和光團飛速倒退，成了遠方模糊的背景，而在他們周圍，除了無盡的黑暗，只有來自頭頂的一束光源。
安東和江逸仿佛在一個空寂的舞臺上表演着啞劇，而演員除了他們倆，還有投射在地上的四個影子。他自己一個，江逸仨！
安東的瞳孔驟然收縮，因為他看到其中一個黑影正試圖爬上江逸的背！一只細長的手臂攀附着江逸的肩膀，枯枝般的手指扼向江逸的喉嚨。
我去尼瑪的什麽鬼！
安東掄圓了胳膊照着黑影捶過去，但他的手直接穿過影子搥在江逸後背上，把這可憐的娃一拳轟出去老遠。
【我靠，兄弟對不起了。】
安東匆匆跑過去扶江逸，偶然發現因為宿主突然“起飛”，那三個黑影可能有點懵逼，一瞬間竟然沒能跟上來。
咦？還有這種操作？
安東扛起江逸就要跑，結果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他自己的影子突然站起來了，像一座山，豎在他和江逸的三個影子中間。然後他的影子擡起手，從背後拔出一把冒着黑煙的刀。
這特麽……是要影子打影子嗎？
對面的三個影子中有一個飛快地跑回江逸身邊，另外兩個被安東的影子提着刀追得到處跑。
對，幹他們！
安東這時候根本沒心思去想眼前的情景有多麽詭異，只看到自己的影子一挑二，心裏那個爽啊！正所謂影子随主人，主人牛叉，影子還能慫？
勒在脖子上的窒息感消失了。
江逸緩過神費力地站起身。他感覺到心中充滿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亢奮感，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還有對一切都毫不畏懼的勇氣！
周圍不再是濃墨般的黑暗，遠處似乎有無數個光團在向他們慢慢靠近。那些光團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像被薄霧籠罩的太陽。
他看到安東正站在他身前，手舞足蹈地喊着；【左勾拳！砍丫的！上腳！】
稍遠一點的地方，一個彪悍的黑影正在暴揍另外兩個黑影。江逸瞪大眼睛，他看出那個黑影是安東的，因為那個影子有向後豎起的殺馬特發型。
一個興奮的泡泡從心底升起，在胸腔膨脹，把他最後一絲恐懼也擠壓得無影無蹤。
真帥啊！
勇氣充斥在四肢百骸。
如果安東的影子這麽厲害，我也可以！
當他升起這個念頭的一瞬間，他的影子終于也站起來了。
看到第四條影子加入戰局，安東轉頭看向江逸：【不慫了？】
江逸：【你為什麽能進入我的通道？以前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安東：【可能因為咱倆同源吧。】
他不打算告訴江逸林有的“空間意志論”。既然AMS藏私，那他就沒義務跟他們分享。
這時安東影子揮刀腰斬了一條黑影，另一條退縮了一下，突然破釜沉舟般向江逸撲來。
安東下意識伸手一抓，沒想到這次卻被他抓住了。
黑影在他手中掙紮，黑煙四散，逐漸具化出一個面孔猙獰的人。只見他的臉是扭曲的，布滿了傷疤，左臂瘦如竹，眼神中滿是哀傷與絕望——竟是江逸在使用ER807之前的模樣！
安東略驚：【這是你……】
【不！】江逸突然發狂一般怒吼：【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這個樣子的！不！】
江逸的影子一拳擊碎了這條影。
江逸顫抖着雙手捂住臉；【我不是這個樣子，我再也不要變成這個樣子！】
安東腦中浮現兩個字：心魔。
同時，一股悲傷的情緒在內心深處翻騰。
當他和江逸産生共鳴後，他們的情緒和意念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共感，而他們的精神力世界也重合了。
遠方的光團和薄霧緩緩靠近，溫柔地包圍住他們。
安東擡起手，摸了摸江逸的頭。
在他們背後，他的影也摸了摸江逸影子的頭。
但江逸悲傷的情緒很快就被安東骨子裏那股誰也不服的氣勢鎮壓：人生如此操蛋，不幹翻它就要被它幹，擡頭看看，出路就在前面。
江逸猛地擡起頭：【那是什麽？】
在他們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明亮的通道出口，但絕不是他們進來的那個。
安東發現檢測儀提示磁場變化已經接近臨界值，濾鏡中的細紅光也比之前更密集了。
招呼江逸：【咱們今天就到這兒吧。】
江逸：【等一下，我要去看看那個出口。】
這時腕表計時歸零，變成逆時針的倒計時：59，58，57……
安東剛想叫江逸下次再來，江逸卻向着出口狂奔而去。
這特麽就叫不作不死！
上次安東被紅光秒了一下，出去就是一年後，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然而也許是共享了安東的精神力，江逸的奔跑速度極快，一轉眼已沖到通道出口前，緊接着就被一層看不見的透明壁壘彈了回來。
【怎麽回事！】江逸執拗地想突破壁壘。
安東追上來抓住他：【扭曲空間馬上就要開啓了！還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說什麽來着？留得青山，下次再來。】
【你看！】江逸指着壁壘之外大叫。
安東轉過頭，只見通道出口的光芒在逐漸減弱，他們看到了壁壘之外的另一個世界！
17，16，15……
時間君從未等過誰。
安東果斷啓動了江逸腰帶上的磁引，緊接着也啓動了自己的。
通道中所有的景物都在飛速倒退，濾鏡裏的紅色光絲幾乎連成一片，所有霧繭都變成無聲的煙花，在安東回程的路上逐一綻放，仿佛是一個個繭中人在與他說再會。
下一秒，他們回到了它空間。
此時江肅和初八等人正緊張地圍在出口處，一見到他們倆平安歸來，初八立刻拖起安東跑向安全區。
同時被江肅拖回來的江逸一把甩開哥哥的手，沖到林教授跟前，“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平行空間！快，快檢查記錄儀裏的數據！”
安東假裝找煙，借位初八寬闊的肩膀作為遮擋，把成鳳陽的那枚記錄儀拆下來，不動聲色地放進了初八的褲兜。
下一刻就有研究員來取他左肩上的記錄儀，另有兩名男研究員帶他進入臨時搭建的帳篷，監督着他換下防護服。
安東從存儲球裏掏出一支大蘇，點燃，在煙霧中露出一個賊笑。
AMS你們還嫩，想防我，再努努力吧。
作者有話要說：
安東：這個空間通道有毒！
初八：啊？
安東：我進去之後都變成愛思考的好孩子了。
初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