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百樂門舞廳

白淨齋見郝允雁神情緊張,微微一笑道:“王太太,也沒什麽事情,因為好久沒有來看望過你們了,想請你吃頓晚飯,了解一下王先生現在的情況,然後嘛,晚上正好有工商界的老板們有個舞會,想請你參加,輕松一下你的神經,我知道你照顧丈夫很辛苦……”

沒等白敬齋全部說完,郝允雁打斷他的話,說:“我丈夫在床上躺着受苦,你讓我去跳舞?”

白敬齋連忙變卦,道:“不不,主要是有很多老板在,或許可以替你找個薪水優厚的工作,我是為你着想,王太太。”

郝允雁沉默了片刻,說:“謝謝白老板的好意,我确實很想去工作,可是我不在丈夫誰來護理?”

白敬齋煞有介事地說:“如果你薪水足夠高,請護士來護理不是更好?”郝允雁覺得沒有那麽好的事情,她一個從來沒有工作過的家庭婦女,能夠幹什麽?說:“我沒有讀過多少書,也只能夠幹點保姆的活,不會有很高的薪水的。”白敬齋靈機一動,騙她說:“王太太你這就落伍了,現在很多大公司正在招聘代表公司的形象代表,你人漂亮又有氣質,可以替他們做産品廣告,這樣薪水自然就高了,你現在需要錢替丈夫治病,這個機會可不要錯過啊。”郝允雁似乎覺得有點道理,她也看到過馬路上的煙卷和日用品的廣告鋪天蓋地的,上面有女人在宣傳産品,就問:“真的有這樣的公司嗎?”白敬齋覺得有戲,拍胸脯道:“當然有了,包在我身上,白某人說話你還不信嗎?”

郝允雁仍然有點猶豫,怯生生地問:“白老板為什麽對郝允雁那麽好啊?”

白敬齋笑道:“瞧你說的,王先生與我如同兄弟,我幫你們是我的分內之事,再說,你借了我的錢,我還指望你賺了大錢後還我呢,這也是為我自己考慮啊,呵呵。”

郝允雁覺得他說得很真實,沒有哪個借錢的願意別人永遠也還不起,她望望床上眼神癡呆的丈夫,舍不得讓別人照顧,又想想今後的日子怎麽過,總得去找份工作,白敬齋看在眼裏,進一步勸道:“這是個好機會,說不定明天你就有工作了,這工作平時依然可以在家裏,有廣告業務時就去拍,一點也不影響你照顧丈夫,等有了錢你就雇個護士,一舉兩得。”

郝允雁決定去試一試,說:“那好吧,我家先生就麻煩這位護士了,時間不會很久的。”

白敬齋抑制不住興奮突的站起來說:“那我們就走吧。”

郝允雁說:“等一下,我去跟隔壁房東招呼一聲,女兒托付給她,晚飯還沒吃呢。”

郝允雁跟劉秋雲交代了後對女兒說:“囡囡,姆媽跟這位伯伯出去找工作,你乖點在家,隔壁劉阿姨會弄飯給你吃的,她陪着你,姆媽很快回家的。”

郝允雁在衛生間換上漂亮的旗袍,又搭件羊絨披肩,一副貴夫人模樣,冬天随丈夫出去逛街她就愛穿這套裝飾,既然去舞廳與企業界的老板們見面總得體面些,此時此刻,她對能夠找到拍攝廣告的工作充滿信心,看到了光明。

白敬齋帶她來到豪華的西餐館吃牛排,如此奢侈的地方郝允雁一次也沒有來過,丈夫雖然請過她,生日時說偶爾去潇灑潇灑,但她是個勤儉節約的女人,說吃這一頓是平日裏好幾天的菜錢,王守財沒了興趣也就作罷。

牛排上來,他們要了葡萄酒,郝允雁不想喝,這讓她想起一年多前和丈夫在這個白老板的請客中喝得酩酊大醉,後來發現自己內褲很髒似乎有些蹊跷,所以她還是留了份心,但還是架不住白敬齋的盛情,推遲不下時提醒自己不能喝太多,為了晚上能夠找到工作,她只能陪白敬齋逢場作戲了。

兩人時兒閑聊,時兒默默無言對飲着,仿佛都有所察覺各自的想法,人到了一個環境人的意志也會發生變化,郝允雁紅暈的臉頰不再看上去憂心重重,白敬齋偷眼欣賞着顯得越來越迫不及待,本來他只是想乘這個機會與她聯絡一下感情,為日後向她提出嫁給他的要求進行鋪墊,此時他準備今天晚上就對她發起進攻,他擡腕看看手表,像遺忘了某件事沒有辦,馬上說:“王太太,我去給職員打個電話一會就來。”

Advertisement

郝允雁已有三分的醉意,也沒有多想,白敬齋将電話打到家裏,讓三太太把管家叫來聽電話,輕聲吩咐他立刻去百樂門舞廳樓上的賓館給他開個房間,如此這般把他的計劃說了遍,并叮囑不要告訴三太太。事實上,所謂找工作純粹是騙郝允許雁出來跳場舞,有機會的話就占點便宜,現在他改變注意了,他要完完全全的占有這個女人,剛才他吩咐管家進行了安排,設計了一個圈套,讓郝允雁騙跟他去賓館房間,只要到了那裏一切就由不得她了。

六點多的時候,沈默然長衫打扮儒雅十足,因會社社長宇喜多井邀請去百樂門舞廳參加上海商界名流聚會,這是他深入敵營的好機會。莫依萍為他整理衣衫,半真半假的叮囑道:“到了煙花場所注意自己的真實身份,別迷糊了。”沈默然笑道:“舞廳是大衆娛樂場所,何必來煙花二字?瞧你這語氣酸酸的,我是去工作,休說我是個黨員,即便作為普通的人,我沈默然一向為人正派,這你應該是了解的。”莫依萍反駁道:“哲學上量變會引起質變的,你們男人沒有女人看着容易犯錯誤,我不就是被你私字一閃念質變過去的嘛。”沈默然笑着說:“明明是你勾引我的。”莫依萍撲過去重重的吻了他幾下,撒嬌道:“說是你勾引的我,快。”沈默然看沒時間跟她調侃了,應付道:“是是,是我勾引的你,你可憐我才收留我的,可以了吧?”莫依萍滿意的又一次熱烈的親吻着他,沈家阿婆正好推門進來,看到這場景老臉一下子就像牡丹花開般紅彤彤的,難為情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我是讓默然晚上早點回家,別讓媳婦空守房間。”

在樓下,周教授拄着拐棍站着仿佛有心事,老伴去學生家訪去了一天,他出來好幾次,上午老伴走的時候他出來等關潔,近兩個月沒有見過她的面,有時只聽她回來的聲音,見不到面,心裏癢癢的缺少了點什麽,他将自家的門開着聽她回來的腳步,一直沒有等到,這回他顯得有些焦躁不安。其實關潔昨天晚上九點去了歐陽家并沒有回來,原因是歐陽群得了心髒病躺在床上,需要人盯着,本來想去醫院,歐陽群不同意,說只需休息一日便好,兒子歐陽雅夫上班前不放心,讓關潔留下照看父親,于是關潔晚上陪他後,又轉到歐陽群的床上。歐陽群看上去精神仍非常飽滿,摟着赤身裸體的關潔饒有興趣的戲弄着,看她驚蟄般跳起又平靜,再跳,不停的折磨她的神經末梢,發出滿足的笑聲,就這樣,她陪着歐陽群整整一天在床上,吃飯由傭人送到床邊,晚上歐陽雅夫回來見父親沒事也就放心了,繼續讓關潔陪着睡,半夜裏,歐陽群興奮了好幾次。

周教授看見沈默然下來,微笑地打招呼道:“出去啊?”

“是啊,您的腳好些了嗎?”

“哎,傷筋動骨一百天啊,拆了石膏腳還是軟軟的無法站立,大概是人老的關系。”

“不急,慢慢會好的,平時試着鍛煉一下,好,我去辦事了。”沈默然敷衍完便疾步離開,周教授還想問他看見過關潔沒有,人已經出大門,他耳朵貼在關潔家的門板上細聽裏面有無動靜,已經有過去年唐辛亥強奸她後,把她捆在家裏的事情,他推了推門又敲了敲,本來是偷偷摸摸的勾當,現在倒是理直氣壯的是在救人。正在這時,身後有人在問:“你是誰,在找我妹嗎?”周教授猛然回頭,認識他,說:“哦,是關潔的哥哥啊,好久不見你來了,前些日子她還在惦記着你。”他笑着讨近乎。

關潔的哥哥叫關阿狗,三十一歲,父母生他時認為賤名好養,但到了生女兒時,覺得阿狗阿貓的女孩子長大了不好聽,于是讓測字先生算了時辰八字,說這個女孩子長大是個冰晶玉潔的貴夫人,于是就取了個“潔”字,關潔為此一直耿耿于懷,這老天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命裏算出是冰晶玉潔,卻最後當了妓女。

關阿狗這次來是向妹妹關潔要錢的,母親死後,房子也在洪水中被沖垮無家可歸,就跑到上海隐瞞了母親去世的消息,問妹妹要錢給母親看病和蓋房子,本來他是真的想回家蓋房子讨個女人過日子,那天準備買火車票回去時,路過一家喧嚣的賭館,猶豫了下進去碰運氣,結果贏了一百塊,他興奮不已,覺得這錢來得也太容易了,第二天接着賭,結果把關潔給他的錢輸了個精光,又欠了一屁股的債,被賭館老板扣留打工還錢,等賺了幾個錢債務未還手又癢了,結果輸了好六百塊,這對他來說是個天文數字,賭館老板要剁他的一只手,他跪地求饒,說上海有妹妹當妓女,保證一個禮拜還錢,就這樣來今天便找妹妹拿錢。

他問:“我妹不在屋裏?”周教授道:“是啊,從早上到現在沒有見過她,以前都是上午回家晚上出去的,今天不知怎麽的不見蹤影。”關阿狗踢了幾下門悻悻離去,扔下一句話:“麻煩你看到她說我過幾天還會來的。”說完到別出找錢去了。

百樂門舞廳裏,宇喜多井邀請的十幾位社會名流悉數來到,正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宇喜多井帶來幾名日本舞女正抱着來賓卿卿我我的跳着,加藤的任務是保護宇喜多井,站在舞池邊眼光六路地觀察着四周的動靜,吳濤被宇喜多井指派給沈默然,對他不僅僅是有個舞伴就可以了,要進一步的考察。

沈默然以前做生意時三教九流都接觸,也時常出沒舞廳,在延安時期每逢過年也搞過小範圍的聯歡跳跳交誼舞。

吳濤起身邁着小步朝他走來,深深鞠了個躬邀請他跳舞,她晚上換了套日本和服,寬松的衣襟腰部紮着一條紐帶,托起她飽滿的胸部,沈默然有意回避她,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便假裝很尴尬的搖搖頭說:“很抱歉,加藤夫人,我不會,你丈夫就在那站着何不請他陪你跳?”宇喜多井沒有入舞池,身邊陪着一個日本舞女,坐着喝茶觀察着他請來的幾位社會名流的動态,努力去發現對方的弱點,從他們跳舞時的表情就可見一斑,沈默然謝絕在他的預料之中的,這正好驗證了他對這個人寬厚老實的評價,笑着對他說:“沈先生別客氣啊,到這裏來就是交際的嘛,你不會讓加藤夫人教你。”他指着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的舞池,道,“你看這舞很簡單的,只要男女抱在一起微微動動上身就可以了,呵呵。”沈默然紅着臉說:“這不大好吧,加騰秀二先生就在後面,宇喜君是要陷沈某于不義啊?不不不,還是加藤夫人跟自己丈夫跳吧。”宇喜多井抿了口茶笑道:“哈哈,今天他有任務,就這麽站着,沒關系,你跳吧,我們日本男人跟你們中國男人的世界觀不一樣,看自己太太跟別人抱着,甚至在床上,不僅不會生氣,反而覺得非常的刺激,來吧來吧,別忸忸怩怩的,英子,拉他進去跳,這是任務。”

沈默然無奈,心想,要是再推托恐怕會引起宇喜多井的懷疑,也不利于自己今後打入他們的核心圈子,便順勢被吳濤拉進漆黑的舞池,毫無準備的被她的雙臂纏住,彼此的身體瞬間就像兩一塊磁鐵牢牢的吸在一起。

與沈默然相比,吳濤個子很矮,她一動不動埋在他的懷裏,宛如一對熱戀中的情侶,這讓沈默然不知所措,勉強拖着她的全部重量在原地轉着圈子,他意識到這可能是宇喜多井使出的美人計,正想着如何擺脫,突然吳濤很不經意地問:“你來上海多少年了?”沈默然回答道:“有十年了,我記得你問過。”吳濤惺忪地應了聲:“哦,對,我問過你,我想剛才在你懷裏睡着過。”沈默然道:“真有趣,跳舞跳出困意來了,要不回到沙發上躺一會?”吳濤緊貼着他扭動了下身子,就像在被窩裏換個睡姿勢一樣,輕輕說:“不,睡在你懷裏有種安全感,你是一個飽經風霜有故事的男人,我很想聽聽,你能講給我聽嗎?”吳濤勾不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胸口慢慢的撫摩着,沈默然忙說;“加藤太太別這樣,加藤太太……”

歌聲戛然停止,燈光在瞬間的照耀下重新熄滅,黑暗又包圍了整個舞池,一曲《今夜多珍重》凄婉的響起,沈默然還未來不及放開她,被吳濤抱得更緊了,兩只手移到他的背部漸漸的往下滑,不停地催促着:“你講嘛,我要聽。”沈默然明知這是圈套在探他的口風,事實上他經過包裝的經歷在來到東亞商事會社時就跟宇喜多井社長陳述過,但是假的終歸是假的,說多了容易出現纰漏,他搪塞道:“我有什麽故事啊,都是些做生意的破事,再說這環境太吵了,以後有機會跟你講吧。”

吳濤給他來了個激将法,說:“看起來沈先生的過去非常神秘啊,那我不問了。”

沈默然被她這麽一說,反倒覺得一定要講了,開玩笑的語氣說:“好好,我說,英子小姐。”吳濤頭擡起來笑了,抓過他的手往捏在自己手上,這回沈默然也不忸怩,大方的讓她握,将早已杜撰好的經歷,用故事的方式輕松的講起來……

吳濤溫柔的與他十指相扣,像是很安靜的傾聽着,突然她想到了什麽似的,摸了摸他手掌的虎口,驚訝的發現這只手應該是握槍的,心中暗暗得意,她并沒有立刻點穿,仍然若無其事的樣子擺弄着他的手,聞了聞,順着臉往脖子方向滑,沈默然并沒有注意,他的大腦都集中在謊言不要說錯的思考中。

舞池中微微有些吵雜,他轉臉望去,在中央位置好像有對舞伴不願意跳下去了,女人從更黑暗的混亂中悻悻走出,定睛一辨認吃驚不小,原來是住在他家樓上的那個姓郝的太太,從他的身邊擦肩而過,沈默然低頭抱住吳濤,歌曲拖着長音尚未停止,舞池的聚光燈已經閃亮,人們紛紛散盡,沈默然不想這個鄰居認出他而暴露自己的住處,拉着吳濤往別處走去,嘴上說:“我們到那邊安靜的地方去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