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抱着死人醒來
清晨六點左右,歐陽群的卧室。
一縷旭日的光澤從沒有拉嚴實的窗戶射入,照亮黑暗的房間,靜得如世外桃園。
關潔從噩夢中醒來悶得透不過氣,原來被歐陽群整個身體壓着特別沉重,她渾身無力推不動,喊道:“歐陽先生,你醒醒。”沒有絲毫反應,關潔突然感覺他今天的體溫涼得不像個正常人,戳了戳他身體有些僵硬,手貼在他鼻孔一試,歐陽群已經沒有呼吸,原來自己被一具死屍壓着,頓時吓得魂飛魄散,猛的推開他跳下床,發現自己下體一團男人的黏液淌下,毫無疑問這是歐陽群死前留下的,她顧不得這些了,迅速穿上衣服跑出房間喊道:“來人啦,歐陽先生出事啦。
歐陽群大約死去了有五個多小時,是過于勞累心髒病複發,從昨天早晨到離開人世的二十多個小時裏,關潔一直在床上陪伴着他,也許是命裏注定,歐陽群平時的性事沒有那麽的旺盛,可在這段時間裏當他自我感覺心髒恢複正常後,居然接連跟關潔發生性行為,直到晚飯後他實在玩不動,便抱着關潔睡覺了,淩晨一點左右他起來上馬桶,關潔被折磨了一天睡得很死,歐陽群回床後又爬到她身上尋找興奮點,就在他高潮的一瞬間,心髒終于不堪重負,在劇烈的顫抖中倒在關潔的身上沒有再起來。
歐陽雅夫正在客廳喝早茶,這是他每天的習慣,如果關潔前一天晚上是陪他睡的,便會邀請她一塊喝,談談京劇藝術或者雅趣的東西,與他在床上的形象判若兩人。關潔并不讨厭他,覺得這個男人是自己所接的客人中最有品位的。聽到關潔一聲驚天動地的喊叫,歐陽雅夫手上端着的茶杯一下落地,以為父親的心髒病又發了,沖過去問關潔:“我爸怎麽了?”
他随關潔進屋,看見父親表情痛苦一動不動躺着,仿佛意識到了不妙,拼命搖着父親一邊問關潔:“這到底怎麽回事?”
“我……我不知道,醒來發現他就這樣了,大概死了吧?”
“不,他沒有死,沒有!”歐陽雅夫情緒激動的朝她大喊,突然沖到客廳去打電話叫救護車,歐陽公館頓時沸騰起來,傭人們都紛紛圍攏到歐陽群的卧室裏,十幾分鐘後救護車趕到,醫生翻了翻歐陽群的眼皮,說:“瞳孔放大,沒救了。”歐陽雅夫特別男人的發出怒吼:“你們連救也沒救,就宣布死亡未免太不負責了吧?”
醫生只能不斷的向他解釋,歐陽雅夫是個特別女性化的男人,遇到大事情往往不知所措拿不定注意,管家過來提醒他要不要把大伯叫來,他揮揮手喊道:“快去叫還等什麽?”
歐陽雅夫的大伯叫歐陽豪,今年八十高齡,就住在附近,歐陽群的屍體被擡上救護車,由歐陽雅夫和關潔随車去醫院處理後事,剛要走,大伯歐陽豪帶着一夥家人趕來,人還在院子裏就嚷嚷着:“弟弟啊弟弟……”歐陽雅夫作了個揖道:“大伯,您先歇着,我去醫院回來後再與您商量事情。”
歐陽豪在電話裏已經獲悉弟弟死前關潔在身邊,他認識這名妓女,歐陽父子倆每晚找她來家裏尋歡作樂的事,在整個歐陽家族是個公開的秘密,這回看到她氣勢洶洶地問:“是你這婊子給害死的?”接着被他的家人圍着連珠炮似的發問,關潔縱然渾身是嘴也辨不清楚了,癱軟在地上只有一句話:“他是自己死的,跟我沒關系……”
歐陽雅夫倒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尴尬地道:“大伯,您不能這麽說啊,家父前天心髒病複發,我讓他上醫院他不肯去,說已經無恙,所以我上班時安排她照顧家父。”歐陽豪敲着手杖怒道:“你別替她說情,我弟弟已經患心髒病,你還讓一個妓女陪在床上,安什麽心?”歐陽群無言以對,正好醫生過來催他走才得以解圍。
救護車鳴着笛開出歐陽公館,歐陽雅夫和關潔跟車同往,路上關潔淚流滿面一個勁的向歐陽雅夫解釋,歐陽雅夫問:“昨晚家父有沒有跟你性事?”關潔點點頭,歐陽雅夫埋怨道:“你明知他有心髒病為什麽要讓他興奮?”關潔很委屈地辯解道:“不是你讓我在床上陪你父親的嗎?他是主人,要在我身上做什麽我反對得了嗎?”歐陽雅夫自知理虧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關潔在歐陽雅夫面前可以想什麽說什麽,所以經常頂撞他,歐陽雅夫也不忌諱,他對關潔的情感非常複雜,不是把她當作純粹的妓女來看待,而是從內心喜歡這個女人,只是礙于父親也欣賞她而不能獨享,每次當他看到關潔身上有被父親虐待過的印跡時,便會學作貓狗趴着用舌頭去舔舐,動情的說幾句軟話,然後讓關潔照着他父親的樣子捏還他,說是父債子還,而對他這個雙性戀者來說感覺特別的享受,如今父親一死,他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她唯一的保護神,所以剛才大伯指責她時,立刻作出反應,此時見到關潔非常委屈的樣子,安慰道:“我大伯對你可能有偏見,你不用去理他,一切有我在。”
他們去的是法租界最好的廣慈醫院,歐陽群被運屍車推進太平間,歐陽雅夫随醫生去辦理手續,關潔尾随過去時,意外在收費大廳看現劉秋雲拎着一袋藥,急忙喊住她:“秋雲姐,你怎麽在這,生病了?”
今天淩晨郝允雁被救醫院,經過及時搶救轉危為安,目前正在病房輸液,下午就可以出院,她這是去配藥,看到關潔很吃驚,昨天白天她從外出回來,看見周教授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走廊上徘徊,問:“周教授您這是?”周教授滿臉的愁容,說:“關小姐有一天一夜沒有回家會不會出事情?”劉秋雲也不知該說什麽,心裏也清楚這個周教授對關潔情有獨衷,便安慰了幾句上樓了,這回看到她在醫院裏以為生病沒有回家,沒來不及問候,心急火燎地說:“允雁妹尋短見了啊。”
Advertisement
關潔被這沒頭沒腦的消息震住了,急忙問:“什麽什麽,人怎麽樣了?”
劉秋雲說:“人沒事,還好被我發現的早,她在衛生間割自己的手腕呢,哎呀,事情好複雜等會慢慢告訴你,我們去病房看她吧。”
歐陽雅夫已經沒了蹤影,關潔顧不了他跟随劉秋雲去見郝允雁,路上劉秋雲問她:“你怎麽也在醫院裏?周教授說你昨天白天沒有回家。”關潔沮喪地說:“別提了,前天我的客人突然發心髒病,讓我陪陪他,結果今天早晨我醒來時發現他死在我的身上,真晦氣,這不剛剛送到這裏來,他們家什麽大伯大嫂的都莫名其妙說是我害的。”劉秋雲問:“那你不成了殺人犯啦?他們報警了嗎?”關潔說:“這倒沒有,他家兒子也是我的客人對我到很好,在幫我說話,算了,以後再說吧,船到橋頭自會直,真要告到巡捕房,我就不信他們會冤枉好人。”
病房內,郝允雁平靜的輸着藥水,臉色比進來時紅潤了許多,關潔一進去正要撲到她身上,突然想起自己被死人抱過,馬上停住,說:“不信,我不能碰你,剛剛被死人赤身裸體的抱了一宿,怕有細菌,也不吉利。”郝允雁沒聽懂問她,關潔一五一十把自己的遭遇描述了遍,郝允雁忙說:“這事兒要說說清楚的,人命關天會吃官司,你還是去吧,不要讓人家公子到處找你,以為你逃跑了。”關潔說:“我才不怕呢,妹啊,你倒是為什麽想不開啊,有事大家商量嘛。”劉秋雲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很複雜,不讓她問下去,也不想郝允雁為難,勸道:“對啊,現在允雁妹沒事了,有我照顧你去把自己的事兒處理幹淨了吧。”
關潔走後,郝允雁對劉秋雲說:“姐,你也回去吧,還得麻煩你帶囡囡去學校,可別說我的事啊,我輸完液醫生說下午就可以走的,我自己回來你別一次次跑了。”說着很勉強的露出笑容。
劉秋雲哪裏肯離開一個剛剛自殺未果的人,說:“囡囡晚點上學去不礙事,我只有一個妹妹,可不想再出意外呢。”郝允雁嘆了口氣說:“姐,放心吧,不會的,一個從黃泉路上被搶回來的人是不會願意再回去的,我會比以前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再說,我還有女兒,丈夫更是需要我去護理啊。”劉秋雲笑着說:“知道就好,當時你把我都急昏了,以後真的不許了,要不姐理你。”
正說着,白敬齋突然出現在病房,郝允雁一怔,好不容易心情舒坦了些,霎時又勾起了昨晚在賓館裏的悲慘遭遇,劉秋雲也十分蹊跷,怎麽消息傳到他耳朵裏了?
白敬齋拎了籃水果放地上,問:“王太太你這是怎麽回事啊?”
昨天晚上郝允雁離開賓館後,白敬齋仍然住了一宿,想起被她裆部踢了腳就上火,第二天七點左右就火燒火燎的去郝允雁家準備實施威脅,頭已經開了,不能這樣輕易的結束。郝允雁家的門開着,淩晨她被救到醫院裏去後,由沈默然與莫依萍照顧她的女兒和植物人丈夫,早晨七點她女兒習慣性的醒來,平時這個時候姆媽會把她叫起床,衣服要穿半天,還要吃早飯,半個小時內完成然後送學校早自修,莫依萍正下去燒早飯給她吃,白敬齋闖進屋看見有個陌生男人,頓時就吃起醋來,他們兩人曾經在百樂門舞廳一起受邀參加了宇喜多井的聚會,只是當時各自來的時候都是直接進了舞池,誰也沒有看見誰,郝允雁在跟白敬齋跳貼舞,越跳越不是滋味退了出來,從沈默然身邊擦過,意外的發現居然是鄰居郝允雁,他不想讓她認出,正巧一曲結束舞池的人紛紛散開回自己的位置,他拉着吳濤往別處躲去,很快白敬齋将郝允雁騙到了樓上的賓館房間,所以他們兩人相互并不認識,白敬齋板着臉問:“你是誰?”
沈默然望望這為衣着考究,說話很不禮貌的老頭,反問:“你又是誰?到這幹什麽?”白敬齋一笑,酸溜溜地回答道:“我是這家女主人的情人,姓白,敢問先生肯賜個名號否?”沈默然糊塗了,這家女主人是個本分的家庭婦女,丈夫植物人還在家中,怎麽出來了個情人,便問:“你說清楚點,你是誰的情人?”白敬齋直直身,清了清喉嚨,一字一字地說:“我是王太太的……不,是郝允雁的情人,怎麽樣聽清楚了嗎?你怎麽不回答我是誰?”沈默然未知真假,懶得追問,禮貌的回道:“我是這裏的鄰居,可以了吧?”
白敬齋譏諷道:“鄰居?閣下不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嗎?她人在哪裏?”說完房間四周巡視了番,又拉開屏風看看裏面,王月韻正在床上伸着懶腰,認識這個老頭,直覺上并不喜歡他,咕嚕道:“你怎麽來啦?”
白敬齋去衛生間找了便沒發現郝允雁,這時莫依萍端着泡飯和醬菜上來,告訴他郝允雁的事後,白敬齋吓得倒吸了口冷氣,立馬開車趕去廣慈醫院,在樓下遇見周教授,把他叫住:“白老板,你是在找郝小姐吧?她今天淩晨自殺救醫院裏去了。”白敬齋已經知道,他問:“什麽原因?”周教授說:“我告訴你啊,她回來的時候像個落湯雞,問她話誰也不理,這裏肯定有事。”
周教授剛才還睡着,聽到外面的吵鬧聲以為郝允雁或者關潔回來了起床看看,白敬齋走後他失望的想回去接着睡,大門口有個人叫他:“老先生,我妹妹回家了嗎?”他猛一回頭,見是關潔的哥哥關阿狗,身後湧着五、六個流氓模樣的人,心裏有些慌,忙回答:“沒有啊,你走後她一直沒有回來過,要不你去別的地方找找看。”有個脫頂的彪形大漢伸手往關阿狗後腦就是一掌,罵道:“他媽的,小赤佬白相我啊?你手不要了是吧?”說着對手下兄弟嚷道,“走,給我推出手剁了。”有人來拉他,有個人從腰裏拔出斧頭,關阿狗驚慌地求饒道:“大哥大哥,我妹妹确實住在這沒有騙你們,我們等會吧。”
在病房裏,劉秋雲見白敬齋來了,便對郝允雁說:“妹啊,有人來了,那我回去送囡囡上學啦。”郝允雁忙說:“不,你別走。”劉秋雲是特意想回避的,昨天郝允雁自殺的原因她多少已經猜出跟這個白老板有關,她在中間不方便聽他們說這事,何況這病房是個大間有其他的病人,不會發生意外,最後她還是離開了醫院。
白敬齋怯生生的在郝允雁的床邊坐下,低聲說:“昨天的事是我不好,心太急了。”
郝允雁轉過臉不去看他,白敬齋接着說:“其實我也是出于好心,你們家出了那檔子的事經濟困難,如果你同意我的要求,以後的各種開銷我白某全包了……”
郝允雁轉臉激動地大聲道:“你別說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們家就是全部餓死也不會再要你的一分錢,你給我馬上滾!”
白敬齋啧啧地說:“哎呀,何必動怒,我欣賞你的骨氣,但骨氣不能當飯吃,不能替你丈夫去買賣藥,我知道你是在為丈夫守名節,可是我們昨天已經上過床了,一次與若幹次毫無區別,想開點吧,孩子要上學,丈夫要治病,在這個社會沒有錢寸步難行,你看,今天你又住了醫院,醫藥費付了嗎?”
郝允雁這才想起,劉秋雲走時手裏拎着一袋她的藥,錢應該還是她墊付的,想起錢讓她又一次感覺到了生不如死,鄰居們支援她的錢還剩下300塊,那是丈夫一個多月的醫藥費,往後怎麽辦?一邊是走投無路,另一邊是白敬齋的金錢誘惑,郝允雁痛苦的閉上眼睛。護士進來拔去快滴完藥水的針頭,吩咐郝允雁:“你的藥水全部用完了,下午要是沒有意外就可以出院,帳單已經出來,扣除藥品的費用已付清,你還得支付400塊,具體明細在清單上。”郝允雁聽完幾乎要崩潰了,家裏只有給丈夫治病的300塊,就是全部用上也不夠,這意味着今天她還出不了院,難道還要鄰居恩賜嗎?她絕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白敬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