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燒香祈福

禮拜天清晨,六點鐘的時候郝允雁就起床燒了鍋粥用一只草飯窟保暖,昨晚睡前她叮囑八歲的女兒:“囡囡,姆媽明天上午跟劉阿姨和周奶奶去燒香,給你爹爹祈福,估計九點多就可以回家,你呢盡量睡着,如果餓了就自己爬起來洗臉刷牙,熱水瓶裏有熱水,你端起來小心些,然後粥在飯窟裏盛完就重新捂好,你爹醒時要吃的。”王月韻現在就像個大人一樣,一說就懂,乖巧地說:“姆媽只管去,我會照看好家的。”郝允雁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叮囑說:“如果有解決不了的事,你就去叫樓下的沈家阿婆,或者沈家爺叔。”郝允雁已經跟他們事先打過招呼。

給丈夫換了幹淨的尿布後出門,劉秋雲剛好出來在走廊上等她,塞給她50元,說:“一會門票和請香各人出各人的,這是規矩。”郝允雁忙推過去,回道:“不要不要,我有的。”劉秋雲硬是把錢放入她的香包裏,說:“好了,你有沒有我還不知道啊,跟我就別客氣啦,快收下別讓周太太看見。”

周太太從樓梯上來問:“好了沒有,快點去啊,香燒得越早越好,菩薩看了高興,等人家燒多了菩薩會不在意我們的了。”

沈家阿婆是個熱心人,郝允雁托了她事情一晚沒有睡塌實,這時,開門出來道:“你們這就去了是吧?好好,王家小妹你安心去燒香,你家囡囡我來照顧。”對門的莫依萍吱的一聲也打開房門,探出頭來對婆婆道:“媽,你回去睡吧,有事情我會上去管的。”沈家阿婆大驚小怪的跑過去把兒媳婦推了回去,嘴裏說着:“我來我來,你小心着涼啊。”

郝允雁好感動,微笑着謝過她們後,說:“你們也別忙的,我家囡囡要不來找你們,說明她睡着,沒事。”

她們三人坐有軌電車去靜安寺,從霞飛路過去路程不算遠,正值天氣晴朗,此次結伴而行看起來心情都不錯,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劉秋雲感慨地說:“我們鄰居這麽多年還沒有一起出去散過心,要是關潔在就齊了。”郝允雁也有同感,說:“是啊,應該也叫她的,她日子過的也不怎麽順,不過我有好幾日沒見過她面了,最近她哪去啦?”劉秋雲說:“我也不知道,前天我遇見過她,把周教授被歹徒砸進醫院的事告訴了她,她急着說明天去探望,後來就不知去向了。”劉秋雲見周太太在,不想說出關潔第二天去醫院是她出的主意。昨天她特意注意了樓下的動靜,到下午也沒見關潔回來,晚上聽到聲音,樓梯口探出身只聽到周太太自言自語的回到家中,并沒有意識到她與關潔在醫院裏有過交鋒,也就随她們去了。

周太太心裏還憋着關潔的氣,聽到她們在議論她,氣呼呼道:“對,她是去醫院了,但不是探望,而是勾引我家老伴,真不要臉。”

劉秋雲茫然地看着她,周太太早就想發洩了,昨天回來沒有候到關潔,這一肚子的氣不倒出來難受,便一五一十的把關潔在醫院裏跟她老伴的親熱勁繪聲繪色的演繹了遍,劉秋雲被逗得前仰後合,周太太說:“真的真的,我一點也沒有誇張,這婊子也太不值錢,我老伴七十四了,她居然還那麽投入。”說着連她自己也笑了起來。劉秋雲笑完後說:“你大概誤會了,周教授為她受了罪,關潔是心裏過意不去拿他當父輩來愛護着,沒你想得那麽龌龊吧?”郝允雁剛才捂着嘴巴在暗笑沒有說話,這回打圓場道:“周阿姨消消氣,我覺得秋雲姐說的對,周教授是為她受的傷,關潔自然心裏難過,握住他的手是在表達對他的敬意,再說,周教授七十四歲,關潔才三十,都爺爺的輩分了,你就別往那方面湊啦。”劉秋雲說:“就是,你跟關潔吵過架,看她什麽都來氣,難免判斷有誤。”

周太太衆口難敵,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知道你們都在幫她欺負我這個老太婆。”氣氛突然顯得不那麽的友好起來,周太太沉着臉郁悶了會,房東說她的不是她不敢得罪,便将怨氣撒在郝允雁身上,轉臉假裝關心的問她:“你家王先生近況好點了嗎?”

郝允雁剛才心情才好些,被她這一問又沉重起來,低聲說:“還那樣,時兒睡時兒醒的。”周太太嘆口氣說:“真難為你的,要我這日子怎麽過啊?我看當初就不應該接回家,把他捐獻給醫院……”劉秋雲本來就覺得周太太突然問起這個就堵心,沒聽完馬上打斷她道:“周太太,你這話說的不對。”說着使勁給她使眼色不讓她說下去,周太太不服氣,嚷道:“我怎麽又說錯啦?我是看她可憐才這樣說的,你看她現在一沒有經濟來源,二要養女兒,三還背着一個不可能好的半死人,對大家都不好嘛,我是實事求是。”

周太太的話不能說她說錯了,但非常的刻薄,郝允雁實在忍受不了,“嗚”的一聲從緩緩靠站的電車上跳了下去,一路哭着狂奔,劉秋雲吓得也不顧不危險跳下車去追她,車上的人看到這一幕都目瞪口呆,紛紛議論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周太太頭伸出車窗喊道:“允雁,秋雲,你們等等我,靜安寺還去不去啊?”

劉秋雲追上郝允雁勸道:“周太太是無意的,她這人就是心直口快,別介意啊。”

郝允雁猛的擡起頭,淚水布滿了她的臉激動地說:“這算什麽話?我家先生還活着,讓我捐獻給醫院,解剖當标本嗎?”

劉秋雲也很不滿意周太太這話,不僅話說得不對,而且也不分場合,從好的方面說,她是嘴巴碎心裏想什麽就噴了出來,從壞的方面說,剛才郝允雁幫着關潔說了句好話,立刻就把話題轉到人家的痛處,但在場面上她還得兩頭護着,圓滑着解釋說:“當初醫院裏問過你,王先生是接回家,還是留醫院裏進行社會福利護理,這不應該是捐獻,她或許搞錯了。”

郝允雁繼續哭着,劉秋雲接着說:‘“算了,大家都是鄰居嘛,你看王先生回家時,她很熱情的端來雞湯給他喝,所以她人不壞的,可能周教授住院她心情不好吧。”

郝允雁哽咽道:“她心情不好就可以随便朝我發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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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車停下靠站,周太太急忙下車一路小跑到他們跟前,氣喘籲籲地說:“怎麽回事,你們要把我這老太婆給甩啦?”其實她心裏明白自己的話刺激到了郝允雁,假裝不知情,驚詫地叫道:“哎呀我的媽,王家小妹在哭啊?”劉秋雲摟着郝允雁半真半假的批評她道:“還不是你亂說話惹的?快給人家賠禮道歉。”周太太又來勁了,說:“我道什麽歉?不是你秋雲曾經告訴我醫院裏要收王先生的意思嘛……”

劉秋雲急了,這事确實是她說給周太太聽的,忙解釋說:“對,我說過,但是我說過捐獻了嗎?你大概年紀大腦子糊塗了。”

周太太申辯說:“醫院不就是這個意思嘛,人留在醫院會當祖宗樣供着?你們真幼稚,我不過是把話說太明了而已。”

郝允雁忍耐到極點終于爆發,大聲喊道:“別說了,靜安寺還去不去?”周太太被震住了,連忙找臺階附和道:“對對,去靜安寺要緊,穿過馬路就到了,別趕晚了啊。”劉秋雲也很不滿意周太太今天的所作所為,扔下句話說:“其實燒香許願什麽的只是個形式,重要的是如何做人。”

她們三人沉悶的來到靜安寺,今天是農歷三月初一,每逢初一香客便不少,門口集了許多設攤的人都是給人算命的“半仙”,周太太感嘆道:“都說來早點,沒想到人還那麽多,要是剛才不耽誤了些時間就好了。”劉秋雲見她沒完沒了的,便轉移話題問她:“這有算命的,你們年紀大的人信這個,要不要算一卦?”周太太連忙擺手,道:“不去不去,都騙人的,再說我的時辰八字都忘了,呵呵。”

他們各自買門票進寺,先在院子裏面向大雄寶殿燒香點蠟燭,裏面供着高3.90米、連蓮座總高5.4米用整塊玉石雕琢而成的釋迦牟尼玉佛像,已經圍着不少磕頭的人,周太太沖過去見縫插針跪下許願,先是許了兩個,一是祝自己長命百歲,二是老伴身體快些痊愈,許完剛站起突然想起關潔,又跪下補了一個,暗中咬牙齒切齒地默默念叨:“祝關潔這婊子被男人操死在床。”然後心滿意足的站起來,臉上露出了一絲快意。輪到郝允雁,她只有一個願望:“懇求菩薩保佑我丈夫能夠恢複健康,我郝允雁寧可折壽十年。”許到這,她的眼淚滾落下來,又磕了數個頭,默念道:“願女兒快樂成長。”她站起來的時候,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得睜不開了。

劉秋雲許了兩個願,一是祝兒子平安,二是祝大樓所有鄰居平安。她沒有給自己一個祈福,覺得兩個已經很奢侈了。

他們接着按照去天王殿和三聖殿,觀世音、彌勒佛、四大金剛、十八羅漢一個個磕頭拜過去。

磕完頭燒完香去禮品鋪挑吉祥物,郝允雁五十塊錢請了一塊開過光的玉佩,上面寫着“健康”二字正合她意,劉秋雲也請了一塊玉,上寫“福”字,準備兒子回家時給他帶上,另外又請了一張門神畫,說:“回家我去貼在樓下大門上,保佑我們這所有的鄰居。”周太太本來不打算挑,在劉秋雲的再三催促下,勉強的請了一串佛珠力馬套在了自己手腕上,舉起手臂大大咧咧的欣賞着。

劉秋雲問:“你們吃過這裏的素面嗎?香菇油面筋面很不錯的,我請你們吃吧。”周太太眉開眼笑回道:“好啊,适才我早飯吃得很少,正餓着呢,謝謝啊。”郝允雁愁眉苦臉地說:“你們去吃吧,我自個兒回家。”周太太很不悅,說:“你女兒不是有沈家阿婆和她兒媳婦照看着嘛,餓了他們會給她吃飯的,保證餓不死。”劉秋雲忙去捂住她的嘴巴,說:“周阿姨,在寺裏說話別老死不死的。”周太太不以為然反駁道:“佛曰四大皆空,死是輪回。”劉秋雲被她說得心驚肉跳,忙打住不去理會她,問郝允雁:“你真的急着回去?”郝允雁說:“不光是囡囡,我家先生這回大概也要醒了。”劉秋雲一聽也只好作罷,說:“照顧王先生要緊,以後有機會我再請你們。”

周太太沒有吃到面,邊走邊唠唠叨叨地戳劉秋雲道:“好,聽過就算吃過喽。”

劉秋雲笑道:“不是說以後請嘛。”

周太太揮揮手半開玩笑的賭氣道:“算啦,一碗面我還是請得起自己的,等你有機會,我還不要等到明年七十歲生日啊。”

劉秋雲趕忙緩和氣氛,笑着問:“周阿姨明年幾號七十大壽啊?”

周太太樂呵呵道:“農歷八月十三。”她邊走邊舉起手臂又亮出手腕上的佛珠,得意地說,“你看,這就是我特意為明年生日買的,開過光的東西很靈的。”說着做作的親了佛珠一下,沒有注意腳下的門檻,一腳跨出去另一腳跨低了,霎那間拌了個跟鬥,臉硬生生撞到門前那塊突起的石頭上,她“蛙”的一聲喊叫,手腕上的佛珠散落一地,往四處滾去。

郝允雁和劉秋雲慌忙把她攙扶起來,等到她臉擡起時她們都驚呆了,周太太滿嘴的鮮血,她一咳嗽吐出兩顆牙齒,郝允雁包裏有手絹讓她捂着嘴巴,說:“啊,牙齒也掉落了,摔得不輕呢,要不我們去附近的醫院洗洗傷口敷些藥?”周太太說不出話來直點頭,劉秋雲在馬路上招來黃包車把周太太送到醫院,洗了傷口,打了止血針,花去25塊治療費,咬着棉花球悻悻的回家了。

劉秋雲安慰她道:“中午周教授要送東西去嗎?”周太太指指桌上昨天燒好剩餘的蹄胖湯,劉秋雲揭開看看,說:“沒關系,快中午的時候我下來熱熱替你送去吧,你好好休息休息,亂動血流得快要冒出來的。”

劉秋雲和郝允雁上樓,她輕聲說:“誰讓她今天嘴巴不幹淨的?”

二樓沈家阿婆在燒酒釀圓子,看到她們來說:“囡囡沒有出來過,大概還在睡覺。”

郝允雁加快步伐上樓開門,門一打開,眼前的一幕令她熱淚滾滾,女兒正站在小凳子上端了碗粥認真的一口一口慢慢喂着爹爹,她激動得渾身發抖,女兒聽到聲音轉過頭喊了聲:“姆媽,爹爹醒了,我怕他餓,所以就……”說着怯生生的望着姆媽,像個犯錯誤的孩子。

郝允雁沖過去抱住女兒親了又親,連聲說:“囡囡好樣的,你做得對。”她接過碗又說,“我來吧,你自己吃過了嗎?”王月韻回答道:“沒有,我牙齒還沒有刷呢,醒來時看了看爹爹,他眼睛睜開着,我就去盛粥給他喝了,他的眼神在告訴我餓了。” 王月韻手上有毛巾,擦了擦姆媽的淚痕,問:“姆媽,你怎麽哭啦,以後我要有什麽做的不對,你就罵我打我千萬別哭,你已經很累了。”

沈家阿婆端了碗酒釀園子上,說:“王家小妹,來,讓囡囡嘗嘗我的圓子,只有一碗了啊。”她看見郝允雁在喂丈夫,笑嘻嘻道,“他醒啦?嗯,醒就好,我今天買了豬腳,晚上燒了湯給小弟吃一碗。”郝允雁客氣地道:“阿婆,不用啊,晚上我們有湯。”沈家阿婆臉一沉說:“看不起阿婆啊?給你丈夫吃,又不是給你的。”說着神秘的湊過臉告訴她一個秘密,說:“我家兒媳婦懷孕啦。”郝允雁道:“那恭喜阿婆要抱孫子了,女人懷孕是喜事,怪不得我早上看到她滿面紅光麽。”

劉秋雲卷了張門神畫進屋,問:“王先生醒啦?好,你忙他吧,我一人去貼那張畫。”郝允雁道:“不用那麽急嘛,等我喂好和你一起去弄,你一人行嗎?”

劉秋雲自個兒下去了,在大門口撞見匆匆回來拿替換衣服的關潔,明天歐陽雅夫的父親開追悼會,她得穿體面些,兩人貼完門神畫,劉秋雲問她:“你去過醫院後人哪去啦?周太太正在找你拼命呢,剛才我們去靜安寺,她在寺院門口拌了交,牙齒掉落了兩顆,這不去了醫院回來正躺着呢,你最好輕手輕腳的別讓她發現啊。”關潔聽了哈哈大笑連說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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