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發現
劉秋雲見王守財手臂上的靜脈血管全是針眼,另外一條手臂沒有,便道:“真可憐,允雁妹啊,那根吊藥水的架子不能移到外面來嗎?別老讓他紮一邊。”郝允雁說:“我考慮過,不行的,外邊沒有固定地方,只有裏面可以綁在陽臺門框上,讓他睡床另頭管子又沒那麽長,以後若有錢了換張兩頭可以綁的床,現在只能委屈他了。”
她替丈夫紮完針想起剛才劉秋雲說頭疼的事,問:“姐,你頭疼好點了麽?”劉秋雲開玩笑的撅撅嘴說:“才知道關心我啊?早好了,我去弄堂口崔大夫那買了幾片止痛藥,還真靈,一吞下就好。”
“啊?”郝允雁正在整理空藥瓶,聽到這一陣慌亂,瓶子滑落在地玻璃碎了好幾塊,心想這怎麽可能,自己一直躺在崔大夫的檢查床上,她如果真來過門推開便一覽無遺,難道她看見後故意不說?郝允雁的臉紅紅的心撲撲的狂跳着。劉秋雲也沒注意她的反應,忙拿來掃帚幫她掃地上的碎玻璃,唠唠叨叨的叮囑道:“哎呀,怎麽那麽不小心,以後做事輕手輕腳的,還好這是空的,要有藥水不就浪費一瓶啦?”她停頓了下望望她,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看你面色不好。”
“是嗎?我都那樣,大概照顧丈夫累的吧。”郝允雁鎮定的梳理了下頭發道。
“那你馬上睡會,還可以睡一個多小時,囡囡我去接。”
“不行呢,我家先生還吊着藥水,再說我渾身黏糊糊想洗個澡。”郝允雁感覺無論身體還是心理上仿佛都被一層厚厚的灰塵裹着,剛才在崔大夫那出來,可以說自己的每個角落都被他摸過,有心理障礙,雖然大夫吩咐體內不能進水,擦擦身總可以。
劉秋雲熱情地說:“這麽大的雨從醫院回來是該洗洗,我都替你準備好了,你家兩個熱水瓶剛灌滿,不夠我那還有兩瓶。”一溜煙跑回家将熱水瓶提到衛生間,浴盆、毛巾、肥皂,一套都替她準備好,看到她平安歸來心裏特別歡喜,對她說:“有時候我怕是潛意識裏把我當成我女兒了。”郝允雁調皮地說:“那你幹脆去生個吧,你這年齡還可以生的。對了,上次你的牌友給你介紹的男朋友如何啦?”劉秋雲故意嘔吐了下,說:“我劉秋雲雖然不算漂亮,那也是有品位的啊,給我介紹了個老頭子,這個臉啊,跟……對了,跟上你們家來過的那個白老板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要說多惡心就有多惡心,和這種貨色上床那不是鬼壓身啊?我寧可繼續當個女光棍,再過幾年我兒子總歸要結婚,他們生了孩子我來帶,一點不寂寞。”
提起白敬齋,郝允許的不願聊下去了,攪了攪浴盆裏的溫水,說:“秋雲姐替我先生那看着點,我洗澡啦。”
劉秋雲拿着毛線邊織邊注意着王守財吊藥水,又走到陽臺邊窗簾拉開,将落地門開了個縫透透氣,總感覺她家裏整天黑壓壓的空氣不新鮮,郝允雁經常是拉着窗簾的,因為對面的樓間距很近,她不願意讓人家看見家裏有個植物人,只有到了大白天太陽旺的時候才打開,讓丈夫曬太陽,對面那幾家也正好上班家裏沒有人,所以郝允雁的自尊心特別的強。
郝允雁洗完澡熱水還有剩餘,便匆忙倒入面盆端房間來給丈夫擦身,劉秋雲雖然給王守財擦過身,換過尿布早就不希奇,但人家妻子要給丈夫擦身總得自覺回避,馬上給自己找了個臺階說:“給他換尿布後我替他擦洗過了呢,嫌我擦得不幹淨?好好,我燒飯去喽。”說完扭着屁股退出房間。衛生間裏冒出熱氣來,說明裏面還未收拾,便進去想替她倒髒水拖地磚,浴盆裏飄着換下的內衣,一條內褲特別的搶眼,猛然想起無論花色還是款式簡直跟崔大夫沙發上的如出一轍,她本來就是個生性多疑之人,郝允雁曾經三個多小時不知去向,說是在醫院的 醫生辦公室,後來她去崔大夫診所買藥,發現他內屋房間的床上有一個裸女整個身體蒙在被子裏,而沙發上留下的內褲跟郝允雁這條如此的相象,劉秋雲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那個裸女會不會是郝允雁,而她又為什麽會在那裏?既然想到了這層上,她當機立斷去崔大夫診所要看看那個裸女還在不在。
外面的雨下得很小,她沒有撐雨傘直接跑了過去,敲開崔大夫診所的門。
崔大夫躺在沙發上抽香煙,得意的吐着煙圈,爐子上正炖着牛鞭子,這是他冬至時吃剩下原來準備明年吃,現在也不管是什麽五月份,想好好補補,明天下午郝允雁還得來他這換藥棉,正在盤算如何引誘這個外表神聖不可侵犯,生理卻敏感得如熱油沾上了水的女人。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打開看又是那個不好惹的女人,不耐煩地問:“你頭痛還沒好?”劉秋雲理也沒理徑直闖入他的內屋,床空蕩蕩的,沙發上的那條內褲也不翼而飛,顯然那個女人穿走了,這是劉秋雲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她的疑惑越來越深。崔大夫敏銳的發現她是沖着那個姓郝的女人來的,她們是鄰居,嬉皮笑臉地問:“怎麽了嘛,秋雲姐?”劉秋雲表情嚴肅地問:“那女人呢?”這一問崔大夫反倒心裏有了底,如果她真的掌握了證據會直接叫出那個女人的名字,到底是老江湖,他鎮靜地反問道:“開玩笑吧,你是我老婆嗎?我玩個把女人還得告訴你她的去向?”劉秋雲一想也對,換了種問法,語氣刻意柔和下來,問:“好好,那作為我們關系不錯的份上,能否告訴我,她是誰呀?”崔大夫人老腦子卻好使,反應極快,馬上意識到一定要設法打消她的顧慮,要不明天那位姓郝的太太來時會跟着過來,便聳聳肩膀笑道:“她呀,是我的老鄉,專門來上海看病的,人剛走,你大概還追得上她。”劉秋雲思忖了下,道:“哦,鄉下人,那看她的腿倒蠻細皮肉嫩的。”崔大夫裝出難為情樣子說:“縣裏的縣裏的,也不算很鄉下,偶爾幹回壞事被你逮着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呵呵。”
劉秋雲半信半疑的離開了診所,回到家郝允雁在在衛生間洗它的內衣褲,見到她說:“允雁妹啊,你還是去休息會吧,我來幫你洗好了。”郝允雁擰幹了衣服說:“還休息啥呀,一會得去接囡囡,秋雲姐你去忙別管我啦,我看你地上買來的菜還沒揀過,都快到燒飯的時間了。”劉秋雲嘆口氣道:“不知怎得,我最近心裏總煩躁躁的胃口也沒有,會不會更年期到啦?我這個年齡也該到了。”郝允雁問:“你那個還有嗎?”劉秋雲詭笑着回道:“還有,昨天剛幹淨,嘿嘿,說明我還年輕,不會更年期。”
白敬齋同宇喜多井密談完立刻開車來到郝允雁家,自從郝允雁自殺送進醫院他去看過她,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過面,本來他是準備再過段時間等郝允雁經濟困難時,斷定會主動來找他,這個時候就與她談條件便順理成章了,上次在醫院裏郝允雁交不出醫療費,他乘機猥亵了在病床上的她,結果她屈服了,這說明她的意志并沒有那麽的堅強。剛才劉秋雲打他電話說郝允雁失蹤了,心裏也很着急,他在這個女人身上投資了8000多塊,一夜的風流是不夠的。他直接闖進郝允雁家,把她們倆人吓一跳,郝允雁看到他就想起自己的遭遇,但表面上又不能趕人家,畢竟還欠着他8000塊,只是冷冷地問:“你怎麽來啦?”白敬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說:“謝天謝地你終于回家了,剛才那位大姐打電話到我這,問我是不是藏着你呵呵,正是莫名其妙啊,對了,你哪裏去啦?”
劉秋雲跟郝允雁解釋說:“我醫院找不到你,以為是被他叫去就打電話給他問問。”說着轉向白敬齋道,“不是讓你別來了嘛?”白敬齋一臉憨笑道:“這算什麽話,王太太不見了我當然也着急的,這不我忙完事就趕來啦。”劉秋雲最讨厭的就是虛僞,毫不客氣地戳他道:“你要真的着急,放下我電話就應該找來,都過去快兩個小時才假惺惺的來,工作很重要嗎?”白敬齋的臉暴滿了紅一粒黑一粒的麻子,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正在跟重要客人談生意走不開啊。”郝允雁聽不下去趕緊把劉秋雲拉開,道:“你不是說要去淘米燒飯嗎,無聊不無聊?”
劉秋雲純粹是跟白敬齋鬥氣,郝允雁那天在衛生間自殺,她估摸着跟這個白老板有關系,但這事情又不能去向郝允雁證實,今天正好撞上門來,當然她也知道白老板借錢的事不好太傷了人家的面子,出出氣而已。白敬齋就這樣幹站着,也沒人給他倒茶讓坐,自個兒找話,看看沉睡着的王守財說:“面色比我上次來時好多了,嗯嗯”他左看右看打量着,他不走郝允雁也不好幹活,一直沉着臉在他身邊像是陪着他,又不跟他說話,劉秋雲準備趕他,說:“白老板你還有事嗎?王太太人在家,你也放心了,一會人家要換衣服去學校接女兒,你還是回避吧。”郝允雁拉拉劉秋雲的袖子不讓她說,因為她知道白敬齋一定會乘機提出坐他的車去接,果然他眼一亮說:“那好啊,我開車來的,我這就下去車裏等你。”說完沒等郝允雁同意就撒腿跑下樓,劉秋雲背後輕聲罵道:“冊那,那麽積極,跑得跟去奔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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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允雁埋怨道:“秋雲姐,看你嘴巴快的,這人很難纏的,你不知道呢。”劉秋雲伸了伸舌頭,然後說:“好,是姐姐錯了,那我去接囡囡吧,讓這家夥白高興,這老家夥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模樣,居然動別人老婆的念頭。”郝允雁心裏也有怨氣,稍微想了想,正好就懷孕的事罵他幾句,不能總憋着,便說:“算了,我去吧,大白天的沒事,你照看着我家先生,那瓶藥水也快輸完,別讓它空着。”她這話等于跟劉秋雲挑明了白敬齋不是個正人君子,劉秋雲說:“那好,如果有事你就跳車。”
郝允雁下樓出大門時,見白敬齋正笑容可掬的跟關潔在說話,她有陣子沒見到關潔了,忙跑過去親熱打招呼:“關姐你哪去啦,有一個月沒見你了呢。”關潔笑道:“我在客人家住着,上次我回來拿過衣服,房東看見我的,讓我躲幾日,嘿嘿嘿。”說着湊過耳朵輕聲說,“就是你們燒香的那天下午,周太太門牙掉了倆,笑死我了。”郝允雁抱抱她說:“那你現在回來是不是還要走?”關潔燦爛的臉剎那間陰沉下來,似乎不大高興,說:“不走了,明天還要到巡捕房去做筆錄,就是周教授的事,兇手要判刑需要證人。”她沒有說自己也是受害人,因為白敬齋在旁邊聽着,郝允雁說:“既然你不走,那待回我接了囡囡回來找你聊。”
關潔這次與其是要去巡捕房做筆錄才回來,不如說是歐陽雅夫最近不方便,他的大媽給他介紹一家富商的女兒,照例父親過世還不滿“七七”不适合談婚論嫁,可女方催的緊,不迷信這個,大媽也說這是沖喜,關潔沖着歐陽雅夫說:“人都沒了,還沖什麽喜?我看大媽這個媒婆有好處撈。”關潔在他家住的時間長了産生了一種自己家的錯覺,她認為歐陽雅夫喜歡她,雖然自己身份低賤,完全可以通過施展魅力去彌補,所以這些天她對歐陽雅夫關心倍至,在床上特別的賣力。可是歐陽雅夫喜歡歸喜歡,心裏是有顧慮的,讨一個婊子做老婆不僅家族通不過,朋友客戶知道臉上也無光,所以打算慢慢跟大媽他們談條件,娶她介紹的女人過門,就必須允許他納關潔為妾,在上海灘很多社會名流中太太是世家閨女,姨太太是紅樓粉黛多的是,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弱弱的提出來,關潔起初是排斥的,說:“你這樣做是因為不敢得罪大媽他們,可你是個成年男人,你有權自己選擇愛情和婚姻,現在都民國二十五年了還包辦啊?”歐陽雅夫很為難,又不能說出其實關鍵是他自己的面子問題,所以最後關潔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拌了幾下嘴後,下午就離開了歐陽公館,她的幾件替換衣服仍留在那,說明并沒有真正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