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将計就計

宇喜多井從日本軍部獲悉,近日帝國軍隊将要在中國展開新的軍事行動,所以情報工作更加的需要人手,尤其需要親日的中國人參與收集來自國內的真實聲音,他準備再次考驗沈默然,是敵是友必須明朗化。那天他布了個大膽的局,一個人請沈默然去極司非而路會見兩名英國租界政要,其實也是寒暄性質沒有談多少實質性話題,晚上宴請他們吃飯、喝咖啡,到夜裏十一點多才結束,宇喜多井像是喝醉了酒興奮異常,與沈默然勾肩搭背徒步到一條偏僻的小路迷失了方向。正在這時從黑暗處竄出兩名手持駁殼槍的人,就這樣他們希裏糊塗的被綁架到一間廢棄的小屋內。沈默然沒有摸清楚他們是些什麽人,所以也沒有反抗,同宇喜多井一起被反手捆着站在牆邊,這是一間看上去被人拆除到一半的房屋,裏面沒有家具,居然還有電,燈泡他們進去時就亮着,仿佛事先有人來過,這是沈默然作為特工情報人員的敏感反應。

兩名持槍者中的一個用槍指指沈默然和宇喜多井,對另一個歲數大點的說:“陳隊長,幹脆把這兩人處決了吧,他們一個是日本侵略者,另一個是漢奸,沒什麽好審問的,這是我們鋤奸隊的任務所在啊。”那個叫陳隊長的手托着下巴沉思良久,淡淡地說:“再等會,小張同志一會就到,他比較了解這裏的情況,別殺錯人了。”宇喜多井急忙求饒道:“同志同志,我雖說是日僑,但是合法商人哪,他是我的職員,也不是什麽漢奸,我們從來就是安分守紀的。”陳隊長呵斥道:“誰是你同志?老實點,你們是不是合法商人一會就清楚了。”

沈默然始終沒有說過話,靜靜的望着這突如其來的一切,當聽到他們稱呼同志,以及提到鋤奸隊名字時,心想,難道他們就是延安在上海的秘密行動小組?沈默然派駐上海與地下黨是單線聯系,其它的事情按照組織原則他不可以打聽的,鋤奸隊這個名字他是只聞其名不見其面,莫非彼此都不認識造成的誤會?照此下去萬一把他真的當成漢奸處決要怎麽辦?

陳隊長打量了番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沈默然。”

“為什麽要當漢奸?”

“我是商人不玩政治,何來漢奸?”沈默然不卑不亢地對答如流。

另外一個矮個子鬼鬼祟祟的從門口過來操起槍對準沈默然的太陽穴,威脅道:“你再不老實交代自己的身份,信不信老子一槍斃了你?”他這句老子的口頭禪似乎露出了馬腳,立刻引起沈默然的警覺,因為這不像他們地下黨說的話,他得進一步觀察不能貿然公開自己的真實身份,不然幾個月的卧底前功盡棄,無論宇喜多井是死是活,沒有了這個日本間諜信任,他在東亞商事會社将無法呆下去,現在他面臨着兩種情況與兩種選擇,一種他們确實是自己人,因為相互不認識才引起誤會,這樣他必須想辦法單獨跟他們亮出真實身份,并告訴他們宇喜多井不能殺,殺了他東亞商事會社這條情報渠道就沒有了,另一種他們是假冒的,本來就是宇喜多井的圈套旨在考驗他,那麽他必須做出堅定的反應以迷惑這個日本間諜,所以在事情沒有完全弄清楚前還得穩住,他說:“我們倆是做生意的呀,今天晚上請客戶吃飯剛剛回來。”

沈默默然的謹慎是正确的,因為這兩人正是宇喜多井設下圈套讓沈默然去鑽的棋子,他們是加藤秀二特務隊的中國成員。

那個叫陳隊長的特務顯然對沈默然的回答很不滿意,奸笑着抓起他的手,看了看摸了摸他的虎口,得意洋洋地說:“商人?是商人你手掌的虎口上怎麽那麽多老繭?分明是握槍的,你看我們和你的一樣,你使的也是駁殼槍。”沈默然聽出破綻,試探的回敬了句:“和你們握一樣的槍,那我到底是共匪還是漢奸?”

“這……”他下意識的瞄了眼宇喜多井,結結巴巴道,“是共匪......,啊,也有可能是漢奸,這要你自己老實交代了,我給你半個小時考慮時間,你不說到時就處決你這個漢奸。”

沈默然覺得這個陳隊長越來越不像地下黨,而且言語也自相矛盾,明的先認定他是漢奸,暗中卻希望承認是延安的,他決定先試探一下,便說:“好吧,既然你們硬要說我是漢奸,那就是好了,這可以了嗎?”陳隊長急了,忙說:“我沒有說你一定是漢奸。”沈默然問:“那你們不是一直口口聲聲罵我是漢奸嗎?”旁邊那個特務插話道:“我們看你像,沒有肯定說你是漢奸。”沈默然笑了笑,又試探道:“那希望我是你們的同志喽?好啊,就算是吧,你們可以把我的手解開了。”此話剛說完,陳隊長馬上激動地抱着他的肩膀喊道:“同志。”宇喜多井斜眼緊張的注視着沈默然。

沈默然贏了,他完全測試出這些所謂的鋤奸隊成員是冒牌貨,跟宇喜多井是一夥的,哈哈大笑道:“既然你們都叫我同志,怎麽還不給我松綁?”陳隊長猶豫的望了望宇喜多井,外面匆匆跑進來一個他們的同夥,在陳隊長耳朵裏嘀咕了幾句,其實這人早就在破屋門口躲着,就是等待這個時機出現的。陳隊長聽罷,頓時眼睛就像閃電一樣大放光芒,欣喜地喊道:“原來你真是我們的同志啊,對不起對不起。”說着急忙親自給他松綁,但是另外一個仍然舉着槍對準着他。至此,沈默然已經毫無顧慮,決定将計就計除掉他們,順便可以向宇喜多井顯示自己的反共決心,別看他們現在是三個人,但只有一個舉着槍在自己勾得着的距離,對付他們綽綽有餘,于是正當那個陳隊長給他松開綁的一瞬間,沈默然抱住他先擋住另外一個可能會開槍的子彈,同時轉身飛起一腳正踢在握槍人的胯部,迅速奪過槍對準陳隊長腦袋就是一槍,陳隊長應聲倒下,另外兩個特務吓得目瞪口呆,宇喜多井連忙喊道:“別開槍,是自己人。”沈默然裝糊塗,狠狠地說:“誰和共匪是自己人?我本來對他們還不是太厭惡,通過剛才的事情,終于知道他們是群濫殺無辜的匪徒。”說着“啪啪”兩槍,幹淨利索的解決了另外兩個驚慌失措的假鋤奸隊員,然後替宇喜多井解開繩子,直到這時,宇喜多井這才懊悔萬分,一下損失了三名特務,尴尬的強作歡笑道:“沈君好身手啊。”沈默然早想好了對策,說:“我以前幹過镖局生意,本來就土匪出身,好久沒有活動了,沒想到對這幾個共匪給使上了,呵呵。”

事情發展到這裏,宇喜多井也只能啞巴吃黃連,順水推舟地說:“幹得好,不過這裏是公共租界英國管轄區,槍聲一響會驚動巡邏的警察,快離開這吧。”他們跑了不遠,有輛黑色轎車停泊在路邊,宇喜多井也無需掩飾了,直接過去上了車,裏面坐着加藤和吳濤,吳濤問:“聽到有槍聲,出什麽事了?”宇喜多井不耐煩地用日語生硬地道:“開車。”

這次意外最後宇喜多井是滿意的,加藤秀二忿忿不平道:“雖然他通過了考驗,但他打死了我三個手下,這個仇不能不報。”宇喜多井罵了句:“八格,大日本帝國的利益高于一切,死幾個支那人有什麽了不起的?

幾天後,宇喜多井交給沈默然一個重要任務,讓他以後在家裏上班,具體任務是替他向日本在天津的秘密情報部門傳遞部分次級別的情報,他通過情報渠道獲得消息,日本将近日對中國進行全面入侵,這樣,在尚未被日本勢力控制的上海愈加顯示出其重要性和複雜性,一旦中日公開交惡,他們以日本武館為掩護的秘密情報站很可能遇到麻煩,所以有必要分散據點,他考慮到沈默然為人可靠,又住在法租界,更容易隐蔽而不被中國政府搜查,想讓他在家裏設立聯絡點傳遞部分情報,但他還必須親自去查看一下周圍的具體環境是否符合要求,這當然是沈默然求之不得的機會,當他一聽宇喜多井提出要先去他家考察一下地形,晚上回來與莫依萍研究了半天,起先家裏的文件和電臺必須轉移出去,首先想到放在母親房間,轉而又覺得不安全,因為宇喜多井知道他同母親住一起,如果提出要拜見也不好推托,想來想去整個大樓裏三樓郝允雁為人最可靠,夜裏九點多的時候,沈默然和莫依萍雙雙來到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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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很安靜,劉秋雲吃過飯在房間裏,郝允雁那沒什麽事她就早點休息,最近身體和心理都為她的事情覺得比較疲倦,尤其是在琢磨自己留給兒子的2000多塊結婚錢中,還可以擠出多少支援郝允雁,然而這也徹底解決不了她沒有窮盡的經濟困難。她想到過讓郝允雁去工作,白天由她來護理王守財,然而一個月的吃飯開銷可以忽略,大不了吃在她家,但病人的藥費每天需要75元4角,一個月就是2000多,郝允雁除了人漂亮樣子好,身無一技之長,有次她說白老板介紹她去認識拍廣告的,結果那天大半夜回來,在衛生間自殺,所以凡是跟白老板有關的都不會真的是工作機會,她也去看過報紙上招聘廣告模特的消息,外面的電線杆子上也看過,心裏都不塌實,讓她走這條路無疑是将她往火坑裏推,劉秋雲焦急萬分。

莫依萍輕輕敲開郝允雁家的門,她正在教女兒寫字,丈夫今天沒有醒過,所以她也相對比較輕松,不用另外買有營養的菜,基本上燒一次吃兩三天,有段時期丈夫一直昏睡着靠吊營養劑維持生命,她見女兒好幾日沒有吃肉,就去菜場切了幾兩回來炒肉絲給她吃,女兒筷子動也沒動,就盯着碗隔了幾夜的鹹菜吃一點,扒下好幾口飯,郝允雁夾給她吃時說:“囡囡,肉絲怎麽不吃?你以前一直喜歡的。”女兒随口說:“炒得不好吃。”郝允雁說:“我沒見你吃過怎知不好吃?”女兒停下筷憋了憋忍住眼淚說:“留着讓爹爹吃。”郝允雁心一酸,淚水滾落下來,忙又把盤子裏的肉絲分到她碗裏,女兒猶豫了下,随機狼吞虎咽起來,郝允雁實在看不下去沖到衛生間關上門無聲的痛哭起來。

郝允雁開門見是二樓沈家阿婆的兒子兒媳婦很意外,這兩人平時見不大到他們,也基本沒有來往,除了上次她和劉秋雲周太太上午去靜安寺,她不放心丈夫和女兒,托了沈家阿婆,是她主動出來說代為照看,今日夜裏這個時辰來定有要事,便讓了進去,他們關心了幾句睡着的王守財後道出來意,沈默然說:“不好意思那麽晚打擾你,因為有件特別重要的事情托你。”郝允雁是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忙說:“好,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辦。”沈默然微微一笑說:“不是讓你做什麽事,而是想在你這放只箱子,不大。”他巡視了下四周接着說,“就放在你床底下吧。”郝允雁見他們神秘兮兮的,問:“什麽東西?”沈默然忙說:“一些雜物和商業文件,我用人格擔保絕對不會是違禁物品。”他見郝允雁的眼神仍然保持着警惕,小聲說:“過幾日我這有可能來幾個人,我不想讓他們見着,人一走我就取回,不會給你替任何麻煩的。”

“既然這樣,那東西呢?”郝允雁看他們也不像是歹人何況又是鄰居,就勉強答應了,沈默然回屋拎來一只皮箱子,裏面是幾份文件和一臺發報機,另外幾根電子管。郝允雁塞進床底下時刻意提了提感覺分量不輕,箱子塞進後,外面又用藥瓶擋住絲毫看不出來,沈默然走時叮囑道:“這件事情跟任何人都不要說,它不僅關系到我和妻子的生命安全,也關系到我們這個民族的命運。”郝允雁被他說得也陡然肅然起敬起來,忙保證道:“不說,我對誰也不會說。”莫依萍望望她女兒,小聲的提醒道:“孩子也讓她別說。”郝允雁擺擺手說:“她向來不愛管閑事的,那麽小的人懂什麽?”

回到家裏,莫依萍說:“你剛才說了些民族什麽的是否會暴露?”沈默然無奈地說:“哎,我當時也有點沖動,不過說了也沒有關系,她應該是個正義之人,其實選擇哪家藏匿我是認真斟酌過的,樓下周家的那個教授是個勢利眼又喜歡打聽的人,很不可靠,他對門是個妓女,所謂婊子無情不是沒有一點道理的,更重要的是她的社會關系複雜,我不能讓黨的事業去冒險,最後是房東,這個人其實人品可以,但我了解過她的兒子是在國民黨軍隊裏當團長,從大局上看是我們的對手,所以王家太太相比之下最可靠。”

郝允雁睡覺時越想越害怕,有幾次準備起床把箱子拖出來打開看看,又覺得這樣會失信于人,而箱子也未必沒有上鎖。

不覺天光既白,一股清晰的空氣從陽臺的落地窗門縫隙鑽進屋,暖暖的,孕育着陽光的氣息,八點多的時候送完女兒上學,就叫來劉秋雲幫忙将丈夫擡到藤椅上在陽臺上曬太陽,她要全面的清洗丈夫的被褥,給他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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