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盧溝橋事變

郝允雁早上起來燒了兩次熱水,又借劉秋雲的爐子燒了壺把浴盆倒得滿滿的整個衛生間熱氣騰騰,這才喚來劉秋雲搭把手将丈夫擡到那裏擺着的椅子上,劉秋雲半開玩笑地問:“看他那麽重你一個人行嗎?”郝允雁知道這是在調侃她,白了眼說:“難道還要你幫忙一起洗?我可不答應。”劉秋雲笑道:“我可不敢,要等他好了,道是我替他洗過澡那算誰的?”說着喜愛的樣子拍拍郝允雁臉飄出衛生間,她要的就是這種樂觀的氣氛,最怕郝允雁精神崩潰,而郝允雁也總想走出這哭哭涕涕的陰霾生活,只有把自己的心情調節好,盡一個妻子的本分去服侍他,直到奇怪出現的那天來臨。

王守財盤坐在浴盆內背靠在郝允雁身上,弄濕了她的衣服索性也脫光了,人失去知覺時身體是軟綿綿的如無骨動物,所以洗起來非常的吃力花去個把鐘頭還未完。劉秋雲警惕的門口站着聽裏面的動靜,因為郝允雁有過一次自殺的情況,至今心有餘悸,當聽到稀裏嘩啦水聲知道正在洗澡,一會突然寂靜異常保持了很長時間,她不覺忐忑的胡思亂想起來。莫依萍端了婆婆燒的紅棗湯上來想給郝允雁喝,昨晚在她家裏存放了重要東西便來讨好讨好人家,看到劉秋雲在走廊上焦急的來回走着,問:“秋雲,你這是幹嗎?”劉秋雲看得出她端的碗是送給郝允雁的,忙接過送到郝允雁家,說:“哎呀,沈太太你行動不方便還親自送上來啊?”莫依萍說:“沒事,我這五個月的孕婦一點妊娠反應也沒有,吃得下睡得着,渾身是力氣。”她見床上沒有王守財,好奇地問:“咦,人呢?昨晚還在。”劉秋雲說:“這不今兒個天氣好,允雁妹說要給丈夫洗洗換換的,人正在衛生間洗澡呢。”莫依萍今天沒工作做,以前上午總歸有些文件需要整理,或者通過發報機按時收聽延安的指令,可這些設備昨晚都鎖箱子裏存放在了郝允雁家,所以她有時間閑聊,興趣十足的開玩笑說:“怪不得看你剛才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劉秋雲聽出來這是在嘲諷,也不介意,笑道:“我可不是偷聽人家夫妻洗澡,她不是曾經在衛生間裏自殺過嘛,我聽裏面沒有聲音擔心呢。”莫依萍緊張的說:“這可不能麻痹了啊,走,一塊去看看。”兩人蹑手蹑腳靠近衛生間的門側耳細聽着。

郝允雁洗着洗着動起情來,将丈夫的頭貼在自己的胸部上頓時內心充滿了歸屬感,他們已經好久沒有赤身相對過了,這在以前每天要做的事在今天卻變得那麽奢侈,她努力想讓自己為丈夫高潮一次,卻思想怎麽也無法集中不起來,大腦中不是白敬齋出現就是崔大夫,仿佛丈夫此時的沉默是對她失去貞潔的蔑視,她抱着丈夫的頭顱凄凄的噓唏起來。劉秋雲聽到細微的哭聲,急忙捶門喊道:“允雁,你怎麽了?”這一喊郝允雁清醒過來,忙回道;“姐,我沒事。”

沈家阿婆吃力的扶着樓梯上來,對兒媳婦道:“依萍啊,你說送東西上去怎麽還不下來,發生什麽事情啦這麽吵?”

郝允雁打開衛生間的門,見門口堵着三個人驚訝地問;“你們這是……?”劉秋雲也覺得這是她的唐突,笑道:“沒事沒事,來,我們把王先生擡進屋。”她們湧進衛生間,王守財換了套夏天的內衣褲,裹着毯子筆直的靠着牆壁坐在凳子上,劉秋雲誇獎道:“允雁妹真行,一個人就能搞定,要我可不行,裏面衣服都穿好了?”郝允雁道:“嗯,現在都夏天了,換下的衣服還是他出院時那套呢,我一是搬不動他,二是怕前些天冷凍着他。”

王守財被擡到房間裏,莫依萍也跟着幫忙,在郝允雁的指揮下将女兒的被褥鋪在陽臺上的一把藤椅上,将他安置好說曬曬身上的細菌,然後又開始拆洗丈夫換下的一大堆衣服和被子床單,劉秋雲卷起袖子跟着一起分工,莫依萍在旁邊與她們聊着天,難得的悠閑。樓下傳來鬧哄哄的聲音,接着是有不少人上樓的腳步踩得樓梯嘎吱嘎吱響。劉秋雲自從發覺大樓裏接二連三出事後,就像個驚弓之鳥似的稍微有點異常動靜就緊張,手擦了擦跑出去看究竟,居然看到了前年從這失蹤的吳濤,跑回衛生間說:“我看到以前那個唐太太了,還有另外兩個陌生人由沈先生領着上來了。”莫依萍不以為然地說:“那是我丈夫的同事,說來看看,沒事讓他們去吧。”郝允雁也覺得蹊跷,道:“那個唐太太叫什麽來着?對,吳濤,去年還是前年她不是跟表哥來過,後來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嗎?這回來幹什麽?”剛說完,她似乎感覺到了點什麽,昨天夜裏沈默然和莫依萍讓她保存一只箱子,其中一定有聯系,她不由自主的望了望莫依萍,莫依萍暗中朝她微微搖搖了頭示意她別說箱子的事。

劉秋雲心裏慌慌的,對莫依萍說:“壞啦,我将他們的房間轉阻給了你們,這下捅簍子了,好像變得是我不講信用。”郝允雁很冷靜,說:“是他們自己人不在,租房契約到期當然不能空閑着,別去管它,我們洗衣服,反正沈先生也在,讓他們之間會解決的。”

來人正是吳濤,還有宇喜多井和加藤,今天沈默然上班時,宇喜多井笑容可掬的走過來,淩晨時,他接到上海日本領事館的電話,秘密報告了昨天夜裏日本軍隊在北平市的宛平縣城盧溝橋與中國軍隊發生軍事沖突,讓他做好新戰局下的準備工作,所以宇喜多井不能再等了,決定今天就去落實沈默然的新工作,他親切地說:“沈君正忙着嗎?若有空是否帶我們去你家看看環境?你的新任務迫在眉睫哪。”沈默然知道逃不過去,反正電臺與文件都已轉移,便大大方方地回道:“那現在就出發吧,這幾日閑着,我也想盡快工作以報答社長的知遇之恩啊。”宇喜多井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拍他肩膀,說:“好好跟我幹,我們大日本帝國不會虧待朋友的。”這時加藤和吳濤也圍攏過來,想必今天不去也得去的,沈默然順水推舟從容地道:“社長應該提前一天通知沈某,我好讓妻子去菜場買些好菜來,到時請各位嘗嘗她的手藝。”沈默然這話看似在奉承,其實想說明自己家并沒有任何隐秘之處,吳濤插話說:“你太太我們還沒有見過呢,看沈先生儀表堂堂太太一定漂亮,吃飯嘛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們說說笑笑的出發,顯得非常的輕松,宇喜多井極力要去掩蓋自己對沈默然的最後一次考察,而沈默然假裝不知道卻心如明鏡,自認目前家裏沒有可讓他們懷疑的地方,所以鎮定自若。

車由加藤駕駛往霞飛路而去,馬路上有成群結隊的游行隊伍高喊着反日口號,具體怎麽回事除了宇喜多井沒有人了解,沈默然上午來上班并未獲知,事實上這天清晨延安的情報部門就通過電臺聯絡沈默飛,但一直沒有聯系上,就又通過其它電臺把消息傳到了沈默然的上線情報員,他們正在尋找合适的人選去上門聯絡他。

當車開到同泰裏,吳濤驚喜地對沈默然說道:“這世界可真小,原來你跟我以前住一個弄堂,沈默然了解過吳濤以前的歷史,裝着很平靜,“哦”了聲沒有跟着她渲染,加藤不屑地對吳濤說:“英子,你常常跟我說起以前住的是小洋房,我看也不過如此。”吳濤說:“那是我在雲南的家,後來被上次你在寧波殺掉的那個人霸占了。”加藤身板一挺道:“總有一天我們大日本帝國打到雲南,把你家的房子奪回來。”

車緩緩的駛他進弄堂深處,他們四人下車由沈默然走在最前面,吳濤饒有興趣的環視着四周,興奮地指着一棟樓說:“我前年就住這。”沈默然這才故意驚嘆道:“啊,還有這事情?我也住這呀,你是哪間啊?”

他們一行轟轟烈烈的走進大樓,周教授聞聲開了條門縫露出眼睛,本來是擔心砸他腦震蕩的同夥來尋仇的,一眼就認出吳濤的背影,說不出是奇怪還是害怕,等他們上了樓才從樓梯護欄的間隙目送着沈默然帶他們走進房間。

吳濤走進曾經住過的房間,轉了個圈,抑制不住興奮與些許的傷感,說道:“我以前住的就是這間房,啊,真是太巧了,沒料到我還會回來。”加藤問:“你前夫也住這?”吳濤回道:“當然啦。”加藤又問:“你不是說他卷走教育部60萬法幣曾經藏匿在家的地板上?”吳濤笑着說:“早就被他存入銀行轉移了。喏,原來就藏在這大櫥下的地板內,不過我後來看過确實沒有了。”沈默然突然想起了大櫥上有只皮箱是他們的,便搬了下來說:“房東說這箱子是曾經住在這裏一個姓唐的房客留下的,不知是不是你丈夫?”吳濤激動的接過打開一看全是毫無價值的舊衣服,失望至極。

宇喜多井在四處的牆壁這裏敲敲那裏聽聽的,又走到陽臺落地窗前拉開窗簾往外瞧瞧,瞥了眼那箱子,開口道:“我認為還是看看地板下有些什麽。”他覺得這話太過明顯是在搜查他們家,馬上圓滑了句說,“說不定那60萬法幣又回來了。”加藤也想着這筆橫財,附和道:“對對,不如把大櫥搬開看看。”吳濤看着沈默然,矯情地問:“沈先生可以搬嗎?”沈默然心裏好笑,因為那活動地板在他搬進來時房東已經釘死,說夏天容易滋生蚊蟲,于是爽快地說:“當然可以,來,我們一起搬,我也正想看看這下面居然還有暗格?”

大櫥搬開,地板上用明顯的小釘子封住,加藤因為沈默然殺過他的手下心懷不滿,這回不還好意地問他:“你釘死的?”沈默然臉一沉說:“我也第一次看見,這活動地板是你太太的前夫弄的,我是房客怎麽會去注意大櫥下的情況?請加藤君慎言。”宇喜多井出于安全考慮也希望弄清楚為什麽暗格被封死,誰封的,便說:“鍬開看看不就知道啦,反正平時有大櫥擋着看不出破損的來,沈君不會有意見吧?”沈默然無所謂,因為這不是他釘的,大方地說:“随便,你們就是把我這房子拆了也沒有意見,那是房東的。”吳濤馬上說;“對,去找樓上的房東,問她要把錘子和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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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從房間裏出來,宇喜多井也想四處看看,了解鄰居的情況,吳濤向他介紹說:“房東姓劉住在三樓,是個寡婦,丈夫曾經是民國軍隊裏的師長,幾年前戰死了,兒子也在父親的軍隊裏好像當副團長,她本人無所事事,平時喜歡搓麻将,人還算本分,她對面住的是王家,兩夫妻生了個女兒,男的是洋行裏當財務主管,女的是家庭婦女,這家人挺好的,也沒有任何政治傾向。”她一直對門沈家阿婆的房間,問沈默然:“這裏的沈家阿婆就是你母親吧?”沈默然點頭說:“是的,現在她可能在房間裏休息,一會我帶你們去迎見迎見。”吳濤接着介紹底樓,說:“下面兩家一家姓周,男的七十多歲是大學裏的教授,人還可以,就是愛當包打聽,女的六十幾歲是中學裏的教師,他們有個兒子在北平念大學,另外一家只有一個女的,是名高級娼妓,三十左右……”沈默然笑着譏諷道:“英子不當偵探真是屈才了,我住到現在也沒有你了解得清楚,哈哈。”

他們在門口說話又一次驚動了衛生間洗衣服的那三個女人,跑出來通過樓梯栅欄的縫隙往下瞧,樓梯上走上來一個年輕人把莫依萍吓呆了,因為他正是地下黨的聯絡員,而且不到緊要關頭是不會貿然前來找他們的,現在日本的特務在,如果丈夫與他對上話,勢必引起特務的注意,此時沈默然也看到了聯絡員暗中吃驚,宇喜多井敏銳的嗅覺也聞向了那個突然出現的年輕人身上,莫依萍急中生智拉拉邊上的劉秋雲輕聲說:“快把這人叫上來,說是來找你的。”劉秋雲霧裏雲裏的沒有絲毫反應,眼看着聯絡員走到二樓,其實聯絡員一上樓梯就發現情況不對勁,但又不能轉頭就走,慢慢一步一步硬着頭皮上來,盤算着準備到沈默然面前問誰誰住在這嗎?然後推說找錯門便離開,盡管這看上去很假,但是他毫無辦法。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郝允雁挺身而出,迎到樓梯口熱情地喊道:“表弟你來啦,怎麽那麽晚到啊?”聯絡員心領神會應了聲,從宇喜多井他們中間若無其事的擦身而過,莫依萍也只好現身在樓梯口笑道:“默然,怎麽你在啊,也不叫我一聲,吆,還有客人哪。”說着下樓堵住宇喜多井他們,沈默然懸在心裏的那塊大石頭終于落地,高興的為他們相互介紹着,并對莫依萍說:“那位英子小姐以前住過我們的房間,你說巧不巧?”

莫依萍與他們寒暄了一下打算把他們趕回房間裏,裝出肚子難受,蹲下身喊道:“哎呀,我肚子裏孩子在踢我哪。”

“啊,對不起對不起,聽說沈太太已身懷五甲了,回屋吧。”宇喜多井趕緊伸手去攙扶她送回房裏,莫依萍躺在床上指指被移動開的大櫥故意問:“你們這是在抓老鼠啊?”宇喜多井朝其他幾個手一擺,示意別說話,狡猾地問莫依萍:“沈太太,你知道這地板上的釘子誰釘的?”莫依萍回答很幹脆:“房東啊,我和丈夫之前是住在婆婆房間的,後來我聽說這房間空着就找房東租賃,那天我看着她往這地板上釘洋釘的,怎麽了?”

宇喜多井還是半信半疑,朝吳濤使了個眼色,她立刻上三樓去找劉秋雲,郝允雁将聯絡員讓進了家,所以劉秋雲仍然在走廊上擋着,見了吳濤格外的熱情招呼道:“呀,是唐太太,什麽風把你又吹來啦?有兩年沒見了吧,現在在哪裏發財?對了,你丈夫有個箱子在沈先生房間裏……”

來到沈默然房間,宇喜多井問:“夫人,這地板上的釘子是你釘的嗎?”

劉秋雲不知其意,回道:“是啊,原來被人鍬開過,不然那就是老鼠窩啊。”

宇喜多井滿意地笑道:“謝謝,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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