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想了一下……還是不要把雷莎交給你了,以防你做出什麽奇怪的事情……”

“本王難道是這種人嗎?!”

“哪裏都是。”

“……”

以上這段對話來自慶功宴之後的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恩奇都的話成功的将吉爾伽美什噎住了,當然,他也不在意來自好友的吐槽,恩奇都第一次沒有在慶功宴之後立刻去陪沙姆哈特而是将雷莎背起來先送到她住的民房,然後再折返。

雷莎徹底被那群士兵給灌醉了,恩奇都把她放到床上,女孩咋吧咋吧嘴,嘟囔道:“喝不下了……真的喝不下了……”

“噗。”恩奇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揉了揉女孩的腦袋,“晚安,雷莎。”離開房子關上了了松木門。

第二天雷莎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頭疼的要命,當她聽到外面的喧鬧的時候,她搖搖晃晃的走到外面,看到許多婦女和孩子抱成一團哭得瑟瑟發抖,男人們憤怒而驚訝的吼聲,女人孩子的哭聲吵得宿醉的雷莎一陣頭痛。

雷鳴一般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雷莎先是感覺到了腳下大地如同地震般的震顫,然後她才意識到那是什麽聲音,那是一頭牛的蹄子踐踏到大地上的時候傳來的震顫,那雷鳴般的聲響,正是天之公牛用自己的牛角沖撞烏魯克的城牆,城牆坍塌下來的聲音。

它在城中踐踏沖鋒,飛揚的蹄帶起一陣沙暴,揚起的塵土遮蔽實現,“愣着幹什麽!跑啊!”雷莎沖着身邊的孩子和婦女吼道,一手拉住一個靠得最近的孩子就飛奔起來,這玩意你TM居然還好意思說是牛!山神吧我去!這種尺寸,吃什麽長大的!城牆都撞塌了啊!

一抹金光自頭頂掠過,那是……飛行器?我去,上面那個是吉爾伽美什?雷莎也沒空吐槽什麽了,她将兩個孩子往旁邊一推,無需她多說什麽,孩子們撒腿哭着往旁邊跑去,雷莎扯過倒塌的城牆上歪曲的紅色旗幟,“恩奇都!”飛馳的馬車掠過雷莎的身邊,男人僅用一只手就将她拽上了戰車,“要把它引出城外去!”

訓練有素的軍隊在城牆上向公牛射出如雨點如飛蝗一般的箭矢,撞在公牛堅硬如同鋼鐵的皮毛上,發出就像是金鐵相擊的聲音,箭矢紛紛折斷,掉落在道路兩旁。

“吉爾的攻擊能夠奏效,但是不能在城裏激怒它。”恩奇都狠狠地一抖缰繩,馬匹慘烈的嘶叫一聲,揚起蹄子在烏魯克的街道上飛奔,吉爾伽美什在最為緊急的狀态下疏散了主街道上行人。

橫沖直撞的天之公牛踐踏過的地方連道路都崩裂了,“不能再城裏和它打起來,引它到外面去!”公牛的目光被飛揚的紅色旗幟所吸引,從鼻孔中噴出灼熱的氣流,如同警笛一般長鳴一聲,甩開那健壯的蹄子向着恩奇都和蕾莎所在的戰車飛奔。

“好極了!”馬匹在恩奇都的命令之下盡力飛奔着卻不能和天之公牛的拉開太大的距離,烏魯克的城牆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恩奇都駕駛着馬車飛快的從那個缺口中躍出,天之公牛死死的攆在他的身後,他将手中的缰繩塞給雷莎,自己一個人跳下了飛奔的戰車,雷莎不敢停下來,轉而緊緊得扯着缰繩任由馬車繼續飛奔。

但是到底她不擅長駕馭戰車,漸漸被公牛攆上,眼看那鐵蹄就要向自己踐踏而來,雷莎本能的閉上了眼睛,意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聽見一陣鎖鏈的響動,還有天之公牛發出的,如同大海怒濤般的哀嚎。

睜開眼睛,她看到無數條鎖鏈纏繞着那小山一般的牛身,天之公牛試圖掙紮,卻被那閃着銀光的鎖鏈越纏越緊,鎖鏈的另外一段,纏繞在恩奇都的手上,勇士咬着牙憑借着一己之力拖出了那龐大的身軀,公牛的眼睛上插着兩只羽箭,第三箭穿透了它的額頭,僅僅露出一小截羽尾。

吉爾伽美什站在維摩那的前端,手上弓的弓弦依舊在顫動。

公牛山一樣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引得大地都震顫了好一會,雷莎愣愣的看着面前遮蔽住自己視線的屍體,随着恩奇都的口哨聲響起,馬匹乖順的停了下來,雷莎跳下馬車,向前一個趔趄——馬車颠簸得她的腿都軟了。

“這玩意……到底是什麽啊……”她心有餘悸的看着那一動不動的屍體,黃金和祖母綠的飛行器降落在公牛附近,吉爾伽美什跳下來,對着公牛舉起屠刀,一刀斬落了它龐大的頭顱,觀望着的人們三三兩兩的聚集起來,先是一些士兵,然後再是一些膽子比較大的普通人,最後是婦女和老人,還有兒童。

牛頭被交給工匠們去鋸下牛角,吉爾伽美什允許前來圍觀的民衆割下牛肉帶回去,充斥着憤怒的女聲從天際傳來:“該死的吉爾伽美什!你這個膽敢侮辱我!殺死天牛的壞蛋!”吉爾伽美什知道那聲音是來自誰的,但是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恩奇都先出手了,他撕扯下公牛的一條後退,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狠狠砸過去,女神慘叫一聲,血淋淋的牛腿砸在她的臉上濺了她一臉血,“愚蠢的伊修塔爾!你若是再敢來,我也會像對待它一樣來對待你!”恩奇都高傲的擡起臉,縱使他是被神明創造出來的,他卻選擇站在吉爾伽美什的身邊。

伊修塔爾沒有想到自己在被吉爾伽美什羞辱之後,又遭到的恩奇都的羞辱,高傲的女神氣的渾身顫抖,恩奇都不過是被女神阿露露創造出來的一個半獸人罷了,一個泥塑的泥人罷了!他居然敢……他居然敢!伊修塔爾咬碎的銀牙,美目中燃燒着忿恨的火焰,準備接受神的懲罰吧!她在心中這樣怒吼道。

不管是你恩奇都還是吉爾伽美什,統統給我下地獄去吧!到那幽暗而絕望的地府去忏悔自己的愚蠢!女神的憤怒如同波濤一樣,她憤怒的願望被衆神所接受。

“我們無法懲罰吉爾伽美什。”天空之神安努閉上眼睛,“命運已經在他手上粉碎,他是神和人的孩子,他遲早會下地獄去的,即使不是出于神的意志。但是他們兩個中間必須有一個死去。”

“難道就不能放過他們嗎?”太陽神沙瑪什對于這兩個英雄充滿了贊賞,并不贊同衆神接受伊修塔爾憤怒的願望。

“如果不是你經常到下界去和他們蛇鼠一窩,神明的驕傲不會被一個泥人所踐踏。”恩利爾沒有忘記吉爾伽美什殺死洪巴巴的舊恨,如今新仇舊恨一起算,光是死了一個恩奇都他覺得還便宜了吉爾伽美什——烏魯克應該滅國,吉爾伽美什應該死去。

神明的意志不容置疑,神明的尊嚴不容挑釁,神明的驕傲不允許踐踏,人是神的奴隸,僅此而已。

吉爾伽美什做了一個夢,夢裏他聽見諸神對他和他的摯友下達了宣判:恩奇都必須為他渎神的行為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在夢中驚醒,第一次他覺得慌了神,他跑去着自己的母親瑞瑪特寧孫,卻發現她已經不在她的神龛,她離開了,不聲不響。

接下來的幾天裏,恩奇都身體漸漸開始變得虛弱,躺在病床之上,他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雷莎将亞麻布片沾上水幫他擦拭臉龐。雷莎哭了,她想起自己和恩奇都一起練武,一起喝酒一起狩獵的日子,一邊哭一邊為恩奇都擦去臉上的冷汗,彌留之際,恩奇都睜開了他的眼睛,虛弱的擡起手擦掉雷莎的眼淚,“吉爾伽美什呢?”他問道。

雷莎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他馬上就來。”

恩奇都點了點頭,“沙姆哈特呢?”他又問道。

“她在為你祈禱。”

恩奇都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良久他道:“如果再見到她,告訴她,我很感謝她讓我認識了吉爾伽美什。”

雷莎握住他冰涼的手忍着眼淚點了點頭。

當吉爾伽美什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恩奇都笑了,已經失去了往昔神彩的眼睛裏流下兩滴眼淚,吉爾伽美什來到他的朋友身邊,将他抱起來,輕輕的說道:“為何哭泣啊,恩奇都,你是在後悔自己站在我這一邊嗎?”

聽到他的話雷莎差點就把手上的亞麻布扔到他的頭上去,但是她忍住了,她聽到恩奇都這樣小聲地說道:“不是的,吉爾伽美什,我從未後悔站在你這一邊,我只是在想,我死了以後,還有誰會理解你,陪伴你呢?”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閉上了眼睛,仿佛睡去了一般。

永遠的睡去了。

雷莎先是聽到了很小聲的啜泣,然後她驚訝得看到那個永遠至高無上的黃金暴君抱着他已經死去的摯友,低着頭,晶瑩的液體滴落在恩奇都那已經失去了生氣的臉龐上,然後那低低的啜泣,變成了嚎啕,吉爾伽美什扯下身上的金首飾,抱着摯友的屍體嚎啕大哭起來——她從來沒有想過吉爾伽美什也會哭泣。

他哭的像個失去了最重要的親人的孩子,她站在一邊,連安慰的語句都覺得蒼白,雷莎跑到外面靠着王宮的城牆滑坐在地上,肩膀顫抖着,她也在哭,這一刻她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一股腦的全都湧了上來,淚水止也止不住。

“恩奇都已經死了啊。”她聽見一個聲音帶着虛無缥缈的味道說道,擡起頭,她看見沙姆哈特微笑着穿着白衣站在那裏,渾濁的眼睛裏面看不出一絲悲傷。

“王他很傷心吧?”動人的嗓音在雷莎聽來萬分的刺耳。

“沙姆哈特!”雷莎沖她怒吼。

一絲細細的血線從絕世美人的嘴角溢出來,她的身體像是一尊倒地的雪花石膏像一樣癱倒在地上,雷莎眼中的憤怒變成了驚訝:“王抛棄了我,然後命運給了我恩奇都……然後……因為王的拒絕,伊修塔爾殺死了恩奇都……全是王的錯。”

這一切的一切,全是王的任性造成的。

雷莎将她從地上扶起來,卻發現這個女人已經失去了呼吸——她早就服了毒藥,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告訴我……是因為吉爾伽美什拒絕了伊修塔爾的追求……所以才會有天之公牛的事情嗎?所以恩奇都才死了嗎?

沙姆哈特……真的搞不懂你這個人啊。你是想報複吉爾伽美什對你的抛棄,還是想做其他的什麽?

雷莎将她的屍體放下,轉過頭看了看恩奇都屍體所在的那個房間,吉爾伽美什還在哭泣,脆弱的仿佛不堪一擊。

……我該怎麽辦?雷莎問自己,手握緊了腰間短劍的劍柄,良久,松開。

她無法去責怪吉爾伽美什。

因為他已經受到了最殘酷的懲罰。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一部分史詩的內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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