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桓王歸京
太和四年,桓王要從邊疆回來了。
駐邊主帥歸京,本是一樁好事,說明近幾年邊疆無恙,天下既然太平,總歸是利國利民的。
京中熱熱鬧鬧地慶祝了好些日子,處處張燈結彩。
可桓王府上有一個人,卻沒那麽開心。
此刻賴在書房愁眉苦臉的,正是桓王妃,王家九小姐,王明珠。
“我不想他回來!”王妃苦惱。
王妃身旁坐了位悠哉喝茶的年輕男子,布衣素衫,一副書生打扮,與王妃渾身金絲寶石翠圍珠繞的搭配産生了強烈的反差。
男子抿了口茶,看也不看她,問:“為何?”
王妃小巧的臉兒上滿是煩憂:“他一回來,我保準沒好日子過,塞外是什麽樣的地界,他在軍營裏這麽多年,必然養成了喊打喊殺的習慣,若是他稍微有點不順心,我被活活打死了也沒人收屍。”
男子淡淡道:“那桓王在軍中美名遠揚,又不是什麽霸王惡棍,怎麽滿京城的姑娘都盼着他,就你不盼。”
王妃托着腮,指甲在桌案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
沒等王明珠再說出些什麽,男子先出言相勸:“當初是你看了畫像後,非要同意這門親事,如今人都進府七年了,再想後悔,晚了。”
王妃轉轉眼珠,小聲可憐兮兮地道:“哥,我只是覺得,家裏突然多出來個男人,有些怕。他若不喜歡我這樣的......”
男子被逗笑了,擡手去彈她的腦門:“喜不喜歡要先見過才知道,白教你這麽多年道理,臨到陣前居然膽怯了。”
王妃一邊從盤裏扒葡萄幹一邊琢磨。
自個兒的夫君,說是大齊最有權有勢的王爺,沒人能反駁,說是滿京城無數高門貴女的深閨夢裏人,也沒人能反駁,可這樣的殊榮有朝一日居然能落在自己腦門上,王明珠覺得,要麽是上輩子修了天大的功德,要麽是報應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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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珠往日在自己家,分外受寵,原因無他,在家排行老九,上頭有八個哥哥,文韬武略各有千秋,親娘疼愛,親爹雖嚴苛,但也沒過多責備,是以被養成了一副嬌慣千金的模樣。
嬌慣千金一朝嫁入王府,本以為會與夫君舉案齊眉,平淡如水地過完此生,誰想到大婚當日,契丹人好死不死打了過來,桓王作為陛下唯一能上馬定乾坤的兄弟,穿着一身喜服就趕去了邊關,一走就是七年。
時不時害怕自己會變為寡婦的王明珠也在恐慌中過了七年,當初對于婚姻的一腔期待也都随着時間化為了泡影,如今真的讓她見到自家夫君,她甚至不曉得要做什麽表情。
王明珠在期待與膽怯中徘徊了數日,桓王他總算在臘月初八前進了京。
桓王照例先進宮叩見皇帝,于是沒往王府拐,算是留給王明珠一些喘息的時間。
方才率着府內上上下下仆役出街、湊在圍觀的隊伍中偷着看桓王的王明珠,此刻正在王府自個兒房裏的椅子上沒形象地癱着,身邊站了個丫鬟,端着一盞熱茶,主仆兩個正交談着。
丫鬟臉紅撲撲的,很是激動地小聲說:“小姐,咱們姑爺好俊。”
王妃同樣也紅着臉,不知是在溜回府的路上跑熱的,還是羞紅的,她接過熱茶潤潤嗓,湊去她耳邊小聲道:“不俊能做我的夫君?不要小瞧了我的眼光。”
丫鬟束起大拇指:“不愧是小姐!”王妃示意她低調。
沒等這對主仆再對桓王的身段表達更多評價時,府上的老管家略帶激動地前來通傳:“娘娘,王爺回來了。”
一瞬間将臉紅心跳的王明珠打回原形。
“他怎麽這麽快!”王明珠頓時慌亂起來,如同個新嫁娘一般沖到銅鏡前仔細整理自己的發髻釵環,還不忘問小丫鬟圓圓:“我看上去怎麽樣?像不像賢妻良母?”
深刻了解王妃的圓圓無奈地陳述事實:“小姐,您就算換一副皮囊,都不會像賢妻良母的。”
王明珠緊張地整理自己的着裝,邁出大門前不忘掐一下小丫鬟的腰。
桓王剛下馬回府,衣裳還沒來得及換,就匆匆往正殿走,身後跟着一溜護衛,端着方才皇帝的賞賜,分批往王府庫房走去。
王明珠緊趕慢趕匆匆忙忙地奔到正殿內,王府其他下人早見慣了自家王妃的失态模樣,皆視若罔聞,個別剛進府裏的下人也随着王妃過去,想要瞧瞧這個家裏的男主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王明珠“咳”了兩聲,将衣着收拾妥當,往椅子上端莊一坐,乍一看還真有當家主母的姿态。
丫鬟圓圓偷偷對一旁熟絡的丫頭們擠眉弄眼,意思是:快看我家小姐多麽有王妃風範。
一只金邊皁靴率先邁進殿內,王明珠略帶緊張地擡眼看來者,那是個怎樣俊秀的男子,塞外風霜雕琢出他堅毅沉穩的風采,一對濃眉入鬓,烏黑雙目中滿是心思,膚色略黑,泛青胡茬布在唇上,側臉有一道淺淺的疤,赫然一副久經沙場的将帥風範。
桓王第一眼便瞧見了抿着唇的王明珠,他不說話,自顧自地坐在距她一個桌子遠的木椅上,目光緊緊粘在她的臉上,也不知心裏在琢磨什麽。
任王明珠看上去再怎麽鎮定自若,內心都早已炸成一朵朵煙花,她這輩子見過無數種類型的男子,有清俊儒雅如同她五哥的,有快意潇灑如同她二哥的,不過,所有人與眼前這位相比較,都略輸了那麽三分男子氣概。
她腳下發軟,勉強穩住激動的心,起身向桓王行禮:“妾身見過王爺。”
桓王的目光像兩只鈎子,就那樣牢牢地勾在她的身上,見此,便伸出一只手托起她,惜字如金道:“免禮。”
王明珠突然有些後悔,為何在京城閑了這麽久,若是大婚當日自請随夫同往,就不用做七年的活寡婦了。
當日她被賜婚給桓王,京中的高門女眷都酸成了一個個醋缸子,知曉王爺在大婚當日趕赴邊關,連紅蓋頭都沒掀,她又被明裏暗裏嘲笑了七年,如今總算是她揚眉吐氣的日子了。
管家張伯端上來兩只鳳頭銀杯,斟好酒,臉上笑出了褶子:”王爺方才說,要補上大婚當日的喜酒,正巧一會兒要進宮赴宴,喝了暖暖身子。”
王明珠詫異地看向桓王,他竟這麽有心?
桓王一直落在她側臉的目光終于偏開來,起身接過酒盞,做出了要喝交杯酒的姿勢。
桓王有求,王明珠不好拂他面子,自然也站起來拿過酒盞,對方輕輕挽過她的手臂,利落地一飲而盡。
王明珠與他靠的這麽近,幾乎要額頭貼着額頭,此刻終于想起來羞澀二字,有些臉紅地,也慢慢喝了下去。
入口有些微甜,倒嘗不出是什麽地方的酒,十分新奇,聽管家張伯道,原來是塞外的好酒,王爺帶回來了兩壇,極其珍貴,尋常人家是買不到的。
一盞酒喝盡,殿內頓時安靜了起來,桓王天生寡言少語,王明珠端着“賢妻良母”,也不曉得說些什麽,成親七年,倒像是和陌生人頭回見面一般。
終于還是桓王先開的口:“府中生活,可還習慣?”
王明珠心想,太習慣了,你不回來我都就打算在這個地方養老了,她斟酌了一番,回:”謝王爺挂念,一切妥當。”
桓王點點頭,兩人繼續沉默着。
不一會兒,宮裏派人傳話,請桓王夫婦進宮赴接風宴。
王明珠一臉疑惑,桓王回京關她什麽事,待傳話的公公走後,她悄悄與站在不遠處的丫鬟圓圓進行眼神交流。
王明珠面色沉痛:圓圓,我不想進宮。
圓圓也面色沉痛:小姐,這是你的劫,邁過去,就不是劫了。
王明珠不願意經常進宮,有兩個原因。一,宮裏規矩太多,吃的分量太少,二,宮裏有一位華儀郡主,據說自小與桓王青梅竹馬,只可惜年紀小了一些,沒等及笄就眼睜睜看着表哥娶了旁人,心中自然酸澀苦楚,于是時常對王明珠進行刁難。
她每進一次宮,就會被華儀郡主叫去,明裏暗裏地用言語羞辱,或者硬潑髒水給她,叫她有口難言。只要王明珠在場,桌上擺的琉璃瓶就必是王明珠打碎的,禦花園的荷花就定是王明珠掐斷的,自己梳妝盒裏少了一支禦賜金釵,就必須是王明珠偷的。
王明珠這些年受了不少來自這個夫家表妹的氣,可她在宮裏人微言輕,也争不過這位郡主,是以除非皇後娘娘親自邀請,她是斷然不敢進宮一步的。
可她就指着王爺給自己撐腰呢,若是此番不去,就會令人以為他們夫妻兩個不和,再被有心人那麽一傳,又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在背後嘲笑她守活寡。
王明珠攥緊了拳頭,去就去。
兩人共乘一輛馬車,王府的車駕很大,從前王明珠一個人坐的時候甚至能在裏頭睡午覺,而她家王爺坐進馬車後,她突然覺得,好像也沒那麽寬敞。
桓王自帶沉默天份,馬車內的氣氛冷到極點,王明珠穿了加厚衣裳和兩層狐裘,手裏抱了個暖爐,依然覺得冷。
她悄悄看了一眼王爺,想從他的臉上瞧到第二種表情,然而什麽也沒瞥到。
仿佛如若此刻馬車內突然燒起一把大火,這位都能不動如山、有條不紊地板着那張牌匾臉,将火撲滅。
王明珠有些無聊,聽着車輪的滾動聲,百無聊賴地把玩自己的香囊玉佩。
突然,王明珠一陣頭昏,她忍不住按着太陽穴,試圖緩解微微的頭痛,沒留神暖爐滾到了地上,桓王想要湊過來看她的情況,也被一陣莫名的頭痛扯回了注意力。
她眼前一黑,一頭栽進對面桓王的懷裏,暫時失去了意識,桓王趕忙将她接住,眼前突然也黑了下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王明珠在一陣針紮似的頭痛中醒過神來,她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勉強撐起身子,眼前景象模糊了許多。
在頭暈目眩中,她突然覺得懷裏好像有個人。
低頭看過去,這一眼,把她的三魂七魄都要驚出來了。
這這這,我怎麽在我自己懷裏!
王明珠長大了嘴巴,趕緊看向自己的手,布滿繭子的大手骨節分明,一看就經常舞刀弄槍。
再看自己的裝束,金邊皁靴,紫色華服,腰帶上猙獰的銀虎頭,都昭示着主人不凡的身份。
王明珠此刻的心情不能單單用震驚來形容了,恰好懷裏的“王明珠”也悠悠轉醒,對方一睜眼,瞧見眼珠子瞪得要掉出來的”桓王”,漂亮的小臉兒上也露出了幾分疑惑。
王明珠她,居然和自家剛認識的夫君互換身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好寫文,好好進步,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