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場鬧劇
“王明珠”用略帶驚訝的眼神掃了一眼“周敬端”,接着低頭沉思,迅速整理好頭緒,翹了個二郎腿,兩手抱胸,得出結論:“我們換了身體。”
廢話,這事兒用你說?桓王大膽地想。
“王明珠”撫摸着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茬,心中滿是成算,在邊關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什麽樣的怪事沒見過?自打他親眼見過人死而複生後,人世間的種種亂象他都覺得不算什麽了。
“周敬端”那邊卻沒她這麽淡定,他不安地撿起地上滾遠的暖爐,另一只手想要摸自己腰間的玉佩,卻摸了個空。
他用袖子擦擦暖爐,很不好意思地向王明珠道:”你手冷,我用這個跟你換玉佩。”
王明珠看了他一眼,幹脆利落地從腰間解下玉佩遞過去,換回一個半暖不暖的手爐。
周敬端摸到母親留給她的物件,頓時安心許多,他小心翼翼地問王明珠:“王爺,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啊?”
沒等王明珠再講些什麽,外頭的圓圓便提醒兩個人:“王爺,娘娘,到永興門了。”
永興門離此次設接風宴的瓊樓最近,下馬走路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能踏入瓊樓的殿門。
周敬端的臉頓時變得五顏六色。
王明珠湊過來,握住他的手,淡定道:“随機應變,其他的回府再說。”
好一個随機應變,縱然她從前有多機靈聰慧,面對此情此景,也不曉得該如何随機應變。
她學着桓王的模樣挺直了腰板,下了馬車後本想擡手接一下王妃,對方卻先一步利落地跳出馬車,一副武功甚佳的姿态。
周敬端低頭,一臉別扭地盯着王明珠嚴肅鎮定如一整塊切菜板的小臉兒,突然有些牙疼。
一會兒華儀郡主若是突然發難,自家王爺能應付的過來嗎?
算了,還輪不到她擔心對方,還是想想怎麽解決一會兒皇帝的問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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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瓊樓,王妃由宮女領去了後院,與女眷同坐一處,桓王則被帶去皇帝跟前。
周敬端學着桓王的樣子,沖着首座的皇帝一抱拳,冷着臉,惜字如金:“參見陛下。”
皇帝是個頗年輕的男人,眉眼間與桓王有三分像,相比下來,較桓王多了些書生氣,看上去清隽儒雅極了。
有欣賞帥哥之愛好的周敬端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一眼,對方與其對視,笑着一擡手,道:“桓王就坐在朕邊上吧。”
周敬端聞言,流了一後背的冷汗。
互換身體這檔事,說給誰聽大約都不信,若是被皇帝看破了,也不曉得是什麽樣的下場,是以,王明珠要步步謹慎,小心斟酌,一頓飯下來,幾乎要把這輩子的心思都給耗光了。
皇帝為桓王端來一碗面,當着下頭諸位文武近臣的面,道:“桓王這些年辛苦了,替朕守着江山,實乃大功德一件,日後若無大事,多往宮裏走走,母後仍挂念着你呢。”
周敬端謝恩,恭敬地接過面,心裏開始琢磨,太後是今上的生母,桓王的生母卻不是她,當年後宮争鬥不休,就連她這個後輩都有所耳聞,這“挂念”二字也不曉得有多少真心在其中。
接風面其實也就一小碗,走個形式罷了,周敬端兩筷頭下去便已見底,沒嘗到味道就已消滅幹淨,他惋惜地用筷子挑裏頭的蔥花吃。
皇帝接着問了些邊關的事情,都有下頭的将領一一回答,用不上自個兒瞎編,總算令她松了口氣。
接風宴怎麽會沒有酒,據說今上是個海量,周敬端被迫端起酒杯,陪着他皇兄一盞又一盞地灌,他在心裏祈禱,求求這具身體千萬也是個海量,也求求“王明珠”不要在女眷那邊惹出什麽亂子。
他在心中念遍了諸天神佛,求爺爺告奶奶地祈禱。
面前的舞女換了一茬又一茬,皇帝見桓王沒有一絲觀賞的興趣,就先令她們退下了。
皇帝眼中飽含深意,拍拍他的肩道:“桓王這是還記挂着那女子?真是一株長情木。”
周敬端裝作一臉冷漠,仔細看還能瞧出一絲木楞,他不知道回什麽,只好點點頭。
他在內心大喊:什麽女子?哪個女子?我争得王爺寵愛的戰鬥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他這邊在暗潮湧動,那邊湊上來個一臉慌張的公公,附耳在皇帝那裏說了些什麽,聽罷,皇帝竟用一種戲谑的眼神上下看了一遍周敬端,直看得他心裏發毛。
乖乖,可千萬別是華儀郡主把王明珠推水裏去了。
皇帝道:“桓王,你的王妃在後院,将華儀郡主給打了。”
周敬端冷若冰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皇帝與桓王,還有一長串宮人,匆匆趕到後院女眷處,被一陣争吵聲引了過去。
為首的,卻不是華儀郡主,指着一臉冷漠的“王明珠”大罵的人,竟是她幾乎從未見過的折荊公主。
折荊公主氣勢洶洶,怒道:“華儀好心為你指正錯處,你竟這般沒耐心,如此沒有氣度的女人嫁給桓王兄,真是他看走了眼。”
與其他公主不同,折荊公主乃是本朝第一位武公主,及笄後便自請前往邊關歷練,與她的桓王兄并稱大齊雙才将,自幼脾氣火爆,若有一絲不痛快便敢發火,此番“王明珠”撞上她,算是倒黴。
“周敬端”首次見到這般風采的公主,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順道也瞥見了站在折荊公主身後的一道青色身影,柔柔弱弱,拿着帕子作傷心狀,可不就是那愛潑髒水的華儀郡主。
王明珠一言不發,見皇帝與桓王一并走來,也只是賞了個眼角,什麽辯解都沒有。
皇帝笑着問折荊公主:“是什麽事惹了小十一不快?皇兄為你做主。”
“陛下。”折荊公主皺眉道:“桓王妃姐姐在席間,言語不敬重,華儀向她敬酒,她也不肯喝,甚至還動手推了她,險些令她崴到腳腕。”
周敬端用眉毛想都能琢磨出方才的場景:王明珠席間一言不發,那具身子又不勝酒力,不可多喝,華儀郡主頻頻敬酒是為了看她出糗,見她不喝,說些陰陽怪氣的話擠兌過去,再聯合一衆姐妹亂起哄,自然就将一再忍讓的王明珠惹煩了。
若是從前的王明珠,大概也就忍了,可如今那具身子裏裝的是周敬端,哪裏會任由她們欺負,沒有掀桌子就是揍,已經很客氣了。
估計華儀郡主也沒想到,一貫忍氣吞聲的受氣包王妃會真的動手推她,不過推了也好,她這下便更占理了。
華儀郡主于是抽抽搭搭地說:“陛下......華儀只是想與王妃姐姐說些體己話,不知哪裏沖撞了姐姐,是臣妹的錯。”
周敬端在圈外看得一陣頭暈目眩,她從前過的就是這般百口莫辯的日子。
皇帝問:“那折荊想要桓王妃如何呢?”
折荊公主道:“自然是要她道歉。”
“王明珠”擡頭看着周敬端,眼中滿是詢問。
周敬端則分外惆悵地點點頭,意思是我這邊勉強混過去了。
王明珠于是稍稍松了口氣,她擡頭,冷眼瞧着面前兩個人,一位是公主一位是郡主,兩個妹妹照理說也該對自己這個嫂子客氣一些,可方才在席間......
她不由得多瞧了一眼華儀郡主,被依舊憤怒的、被人當槍使的折荊公主看到:“你瞪什麽?你有什麽委屈的?”
王明珠再悄悄瞥了一眼周敬端,不知心裏在琢磨些什麽,立刻低頭,态度十分誠懇:“折荊妹妹,是我錯了。”
周敬端一臉錯愕,沒想到她這麽能屈能伸,皇帝依舊笑吟吟的:“王妃态度很好嘛,折荊,你快背着郡主去太醫院瞧瞧,別真出什麽事了。”
華儀郡主擡頭,眼含熱淚地看了一眼桓王,又楚楚可憐地盯着王明珠,猛地一抽泣,斷斷續續道:“桓王妃姐姐這麽多年一直刁難妹妹......是怨妹妹從前與桓王兄親近嗎?姐姐既已嫁給王兄,怎還如此善妒......”
“周敬端”的下巴都要驚掉了,你說反了吧?究竟是誰欺負誰、誰怨誰嫁給桓王啊!
圍在一旁看熱鬧的一衆高門女眷立即叽叽喳喳起來,數落着這些年桓王妃犯的許多惡行。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桓王夫婦,殊不知此二人心中各自有各自的盤算,尤其是周敬端那裏,半腦子的漿糊都被強行征用,正緊密思考接下來該如何作為桓王說話。
沒等他琢磨出個一二三來,王妃就率先出擊,當機立斷往桓王那邊一跪,頭磕出了聲響:“賤妾無才無德,不配為桓王正妃,還請王爺賜下一紙休書,你我就此分別吧。”
周敬端那半腦子的漿糊瞬間炸開了鍋。
好你個桓王,竟想要我自己休自己?
周敬端哪裏會答應,暗暗攥緊了拳頭,換上一副愛恨交織痛苦萬分的表情來,顧不得什麽體統了,蹲下将王妃緊緊抱在懷裏,傷心地擠出一滴淚,道:“明珠,你好狠心,你怎麽能說出這番話,你怎麽舍得要本王獨自一個人?”
都是從話本子裏學的,周敬端心想。
皇帝甚少從桓王臉上瞧見這麽精彩的表情,此刻臉上的笑意更加真切,周圍一圈人的表情也都各有特色,尤其是華儀郡主,那張臉上竟顯出了菜色,與她這套衣服倒是絕配。
“王明珠”被“周敬端”用力箍在懷中,動也動彈不得,見他接出一段好戲,只得道:“王爺,華儀妹妹與你青梅竹馬,恰好有資格做您的正妃。妾身只求,能在京郊廣德寺辟出一間柴房,青燈古佛伴餘生罷了。”
周敬端氣得更用力地抱住她,就算出家也要拖一個墊背的,聞言在她的額間落下沉重的一吻,道:“本王怎麽會舍得讓你吃香灰,若是要出家,就帶着本王一并吧。”
四周圍觀人士被這驚天地泣鬼神的痛苦愛情故事震得說不出話,沒想到桓王看上去冷冰冰的,內裏卻有顆情深義重的心,桓王妃平日裏不着邊,竟也是個貞烈人士。
華儀郡主見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麽,自顧抹眼淚去了,皇帝趕緊阻止兩個人:“當初是朕賜的婚,豈是說休就休的,桓王妃既已道過歉了,華儀就不必多求什麽,都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周敬端真情實感地抹了把淚,心想總算是糊弄過去了,扶起桓王妃,兩人沒有勇氣對視,趕忙快速離開了這座大戲臺子。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