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歡度新春

今日一大早,兩張以金粉點綴的、甚奢侈的拜年帖就送抵了桓王府。

桓王看也不看,就曉得是景王與趙公子的,這兩人在送東西一方面,出奇的有默契。

他換上了一套繁瑣複雜的禮服,帶着桓王妃,兩人一道去宮裏拜年祭祖,用過午膳又留了片刻,出了宮去,才稱得上清閑。

王明珠發現,周敬端也不太喜歡宮裏的氣氛,總是坐一坐就要走,仿佛宮裏有什麽洪水猛獸一般,待久了就會沾上不幹淨的東西。

桓王的母妃早逝,外祖家早年失勢,遷出了京城,找了個荒郊野嶺生活去了,大約是關系不好,就連過年這樣的日子都不表示什麽,所以桓王在京城算是舉目無長親,孤零零一個是有些可憐。

初二,王妃拉着桓王就回了娘家。

送了一通年禮,又發了一些壓勝錢,幾個小孩子唧唧喳喳地跑去後院玩鬧,剩下的長輩們就留在前廳說說笑笑。

一幫小輩最喜歡和王明珠這個小姑姑玩,只因她年紀尚小,脾氣也好,還留着些小孩子心氣,能和他們玩到一起去。

小娃娃們穿着五顏六色的新衣,和小姑姑一起剪大紅窗花,王明珠手巧極了,從前府上所有的窗花都是她做的,早就熟門熟路了,剪了幾個模樣精美栩栩如生的下來,被孩子們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就差上來抱大腿了。

周敬端提着一長串爆竹跨過門檻,正看見一個穿紅戴綠的小丫頭牽着明珠的衣袖,另一只手緊緊捏着一只大紅紙鶴,就那樣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看。

那張臉與明珠有幾分相似,差點被喝了兩壺酒的桓王殿下以為,這是自家孩子。

“音音。”王明珠喚她:“快喊小姑父。”

小丫頭面無表情地繼續眨了眨眼,乖巧地喊了聲:“小姑父。”

脫離了皇家稱呼束縛,首次被這麽親近地喊了一聲,倒有些與民同樂的奇妙感受了,仿佛他這會兒不是什麽桓王,而是王家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九姑爺。

九姑爺滿懷激動,依舊面無表情地從懷裏掏出一塊大個兒玉佩,随手挂在小侄女的脖子上,沉得她直不起脖子。

王明珠拽拽他的衣領,讓他低下頭來,湊在他耳朵邊小聲說:“太破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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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爺義正言辭:“你什麽時候給我生一個這樣的?”

王明珠嫣然一笑:“自個兒生去。”

原來小丫頭是王家那個早年離經叛道經商去的二郎王槐之女,一家人常駐金陵,許久不回京小聚,如今聽聞連九妹夫都歸了京,便快馬加鞭地趕來,正好湊個團圓宴。

王家那吹胡子瞪眼的老爺子,最喜歡小孩,見了小孫女那白白嫩嫩的小臉,就連日常絮叨家裏人的話都省了,又是手把手地教她寫對聯,又是親手給她挑了小簪子小釵環,寵愛之心可見一斑。

玩鬧之餘,他板着臉坐在椅子上,八個兒子與一個女兒都只能站着聽他訓話,桓王倒是與三位嫂子坐在偏廳推牌九,高大身軀與冷漠面孔顯得格格不入。

王老爺子道:“你們,什麽時候給我添個孫子。”

王家大郎指了指門外玩雪的自家兒子,道:“這不有孫子。”

王老爺子甚滿意地看了一眼,示意他可以坐下了,接着王槐與王三郎都找了個椅子坐下,王家四郎,之前那個主動灌“桓王”酒的木楞子,則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敢看他爹的眼睛。

王老爺子一拍桌子:“你還有臉回來!小九馬上成親第八年,你夫人的影子呢?”,王明珠悄悄對着她四哥比了個鬼臉。

“咳,那個......”王四郎結結巴巴地說道:“曾經有,後來......後來她跑去邊關,抵禦外敵去了。”

“你這莽夫,偏看上個女将軍,可如何是好?”王老爺子恨鐵不成鋼:“若一言不合,難不成要打到街上去?”

王四郎趕緊四處尋給自己擋箭的:“您怎麽不提老五,他也至今沒個下落!”

可惜他慌亂之中找錯了人,只見王權慢悠悠地也找了個椅子坐下,又慢悠悠地道來:“我的下落就是景王殿下,他不願意生一個,我哪有辦法。不如四哥去進言一番?”王權與那位的關系人盡皆知,王老爺子抖了抖胡須,最終也沒說些什麽。

王四郎接着往剩下三個兄弟那邊看去,此三人正值事業上升期,忙得都找不到北,更別提八郎已有了媒人上門說親,拖出來哪個擋箭都不大合适。

王四郎絕望了,往老爺子面前一趴,垂頭喪氣道:“算了,您還是一棍子敲死我得了。”

點了爆竹,用過午膳,王明珠好奇地湊去妯娌那邊看,正看見周敬端起了一手好牌,僅差兩張就可胡牌,但他偏偏就是拆了一組,随意抽出一個打了出去,恰巧給下家的二嫂子湊好了一組。

王明珠拍了拍這個榆木腦袋,九姑爺倒不以為意,回頭看了一眼擰着眉頭的夫人,輕輕為她揉開眉間的愁,道:“我不會打。”

王明珠繼續拍拍他的肩:“你确實不會打。”

可接下來,卻不像王明珠想的那樣,周敬端把把好開局,最後都輸給了其他三家,其中贏得最多的是二嫂子言柳,她覺得一定有問題。

二嫂子贏得春風得意,臉頰紅撲撲的很是俏麗,早年可是金陵第一美人。她拉住剛走進來的王槐就笑道:“我今天運氣可好了,贏得他們滿地找牙。”

“是嗎。”王槐笑了笑,配着他那略微發福的臉,看上去像個活財神公,他飽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周敬端,道:“真不是桓王讓着你?”

周敬端認真道:“是我學藝不精,二哥莫取笑我。”

他這聲二哥喊得順嘴極了,順得連王明珠都沒覺得哪裏不對。王槐忙擺擺手:“我可不敢當。”

王明珠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他故意放水。

可他怎麽曉得,自己在一衆兄弟裏頭,和二哥一家關系最好呢?

周敬端仿佛看懂了她心裏的想法,指了指自己腰間玉佩下方墜着的幾顆小金珠子。原來是送年禮時,禮單上多添的那十二件金器,桓王的記性也忒好了。

王槐意味深長地看着周敬端,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臉上笑出了褶子:“多年不見王爺,一切可安好?”

王明珠心有疑問,自家二哥早就去了金陵,上哪兒與桓王是舊相識?難不成這個家裏除了當初給她拿桓王畫像看的王權外,還另有一個遠在天邊的的月老內應?

桓王竟真的和他認識,也露出了甚少不見的笑容,對他而言簡直是大表情。他仿佛話中有話,當着王明珠的面又打啞謎:“甚好,只是舊疾不愈,如今早就習慣了。”

王槐繼續笑笑:“那就好。”

明珠瞧見她二哥脖子上挂的一串紫檀木佛珠,珠面細膩光滑,想來是主人時常把玩,滋養而得。從前去金陵時還未見他戴過,怎麽數年不見,這喝酒吃肉的大商人如今倒信佛去了。

王槐迎着妹妹探究的視線,不躲不閃笑道:“求些財源,積些功德。”

這話任誰講,王明珠都能信,可從他嘴裏冒出來,就像聽桓王說自個兒從來沒殺過人一樣離譜。

王槐沒經商之前,活像個大殺神,進宮一趟只想着要逮禦花園池子裏的肥魚一鍋炖了,外出踏青背着弓箭非要把一對大雁射下來烤了,年紀小還混賬的時候,曾做過用熱水燙螞蟻窩的壯舉。出去說他本名誰也不曉得,但若是問王家大殺星,準能報出來他的名字。

或許真是這人自覺殺戮太重,一朝回頭,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王槐捏着佛珠,對妹妹道:“小九也要常去寺廟上上香,我看京郊廣德寺就不錯,那邊兒據說有個大師,對求姻緣子女一事很有幫助。”

王明珠心裏吐槽:又是廣德寺,你們這些人收了它多少宣傳費,怎麽不幹脆進去剃度出家算了。

兩人帶着王槐送的一車金陵特産,打算回府。

晚膳時,王明珠面對一桌豐盛精美的飯菜,沒忍住多進了些,直撐得她彎不下腰,桓王習慣了,便提議,不如一路走着回去算了,正好消消食。

于是馬車先行回府,夫婦兩個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桓王初歸京時是最冷的時候,漫天風雪下的人睜不開眼,如今過年倒不顯得冷了,風吹在臉上也不太刺骨,兩人裹着長袍,你一句我一句地閑聊。

王明珠問:“給我講講塞外的事吧。”

周敬端回:“塞外風大,确實無聊,每日不是演兵操練,就是鞏固邊防,有時候遇見敵國打探,抓起來揍一頓,倒是每天的樂趣。”

王明珠再問:“契丹人依舊想入侵我大齊疆土?”

周敬端:“近幾年平息了,互市開得好,由專人看守着,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否則我也沒臉回來見你。他頓了頓,又道:“在京中呆了一陣子,倒有些貪戀繁華了,難怪那個時候國難臨頭,滿朝文武竟無一人願去邊關做将帥的。”

王明珠嘆道:“若無你與衆将士們在關外守着,我們哪來的繁華,也是多虧了你,若契丹再有意犯我邊關,我就随你一道去守着。”

周敬端不知在想什麽,半晌後竟笑了:“你去做什麽,我們騎兵營可不要娘子軍,就算你會騎馬,那你能掂得起來□□嗎?”

明珠想反駁,但憋了半天才發現自己也不占理,就道:“誰說要上陣了,我就不能去做夥頭兵嗎?萬一你吃的睡的不舒坦呢?我還能侍奉一二。”

周敬端不說話了,他忍着笑意去瞧她氣鼓鼓的小臉兒,被風吹得略有些紅,看上去古靈精怪的。他一把将人攬進懷中,捏了捏對方小巧柔軟的耳垂,慢慢道:“你真的去,我就無心打仗了。”

明珠呆呆地問:“為什麽?”

“聽過一句詩嗎?”沒等明珠問,他便繼續說道:“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

王明珠使勁在他腰側擰了一把,這下臉是真紅了:“這種話你都敢當街說,不怕上頭那個治你的罪?”

周敬端坦然:“不怕,我是純臣,絕無二心,皇兄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的。”

明珠咧咧嘴:“伴君如伴虎,自古以來誰要像你一樣嚣張,早就被砍八百回了。”

周敬端搖搖頭:“他不會殺我的,他已經欠我一條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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