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月春獵
王明珠竟把那日的戲言當了真,說要陪他上邊關,就真的自發練起了基本功。
從王家回來第二天,剛用過早膳,周敬端慢悠悠地從書房中随手找了本王妃看過的話本子,又着人從廚房取了盤山楂糕,打算去房裏給日常睡回籠覺的王妃備着。
進門一看,卻沒瞧見人,他接着不緊不慢地,把府上有床的地方都找了個遍,路過演武場,才發現王妃竟然在紮馬步。
王明珠滿頭大汗,被春日的陽光曬着,不知是熱的還是憋的,小臉紅撲撲。
周敬端差人搬來一把椅子,自個兒往上面一坐,一邊觀賞王妃難得勤勞,一邊吃山楂糕。
過了沒多久,王明珠整個人都抖了起來,看樣子像是扛不住了。
她用力到連牙齒都在打戰:“王......爺,我标......準嗎?”
周敬端點點頭,鼓勵她:“比周敬微頭回練武強。”
王明珠一聽這熟悉的名字,便聯想起了景王殿下慘白着臉,走兩步路就氣喘籲籲的身子骨,氣不打一處來。
可她不能半途而廢,渾身繼續抖似篩糠,也要再撐下去。
又過了一會兒,周敬端徐徐道:“我當初練下盤,紮馬步的時候,在兩腿之間放了個火盆,你若想事半功倍,不如......”
“不必了!”王明珠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來喊:“您容我多活兩年吧!”
王妃斷斷續續地堅持了大半個上午,午時小憩後,腿愣是擡不起來了,連下床都困難,更別提繼續鞏固基本功了。
王明珠嘗試着走了幾步路後,徹底放棄掙紮,癱在床上像一條不願意翻身的鹹魚:“王爺,不用管我了,我就這樣死了算了。”
周敬端聞言一挑眉,走過去将她橫着抱出了卧房,硬是把她帶去了演武場,給她在椅子上墊了三個柔軟的大墊子,安置好後,下人帶上來一把弓并一筒箭。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稻草靶子,将弓握在手心,架起箭連射三發,三支都命中紅心處,接着一拂耳邊碎發,回身看着王妃,神情潇灑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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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珠只恨這會兒腿疼,不能沖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只能略有些惋惜地道:“王爺好箭。”
站在一旁伺候的圓圓聞言,身子一歪,差點栽倒過去。
周敬端倒是沒怎麽生氣,他将腿腳僵硬的王明珠扶了起來,把弓塞進她的手裏,以擁抱的姿勢,從背後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吹氣:“看靶子,屏氣凝神。”
王明珠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她家王爺還沒做過如此親密之舉,即便是三更半夜,兩人僅着中衣并肩躺在床上,也都是各蓋各的被子,各躺各的位置,無形中仿佛有一條線置身于兩人之間。周敬端發乎于情止于禮,端的一副謙謙君子相,即便被催了那麽多次子嗣問題,依舊老老實實地,像是與朋友共枕眠。
王明珠在無數個夜晚自暴自棄地想過,自己是否毫無魅力,能叫這個人間柳下惠坐懷不亂至此。可詩會一事後,她又突然信心倍兒曾,覺得她家王爺或許有別的安排,對方尚且不急,自己急個毛線。
這會兒被他這麽一抱,原先被端着出卧房的羞澀如今也慢半拍地沖上了臉頰,她整個人瞬間變成了一顆外薄裏嫩的紅柿子,僵立在對方懷裏,差點連弓都握不穩。
她總算知道,話本子裏那句“美色誤人”是個什麽意思了。
就這樣每日堅持,練了不到兩個月,便迎來桃花盛開的時節,皇帝照例在京郊圍獵場辦了春獵,給一衆皇戚近臣發了邀約後,自然也算上了桓王。
而許久不出門的桓王,接到宮人傳的話時,正與王妃待在院子中,瞧着她架弓射飛花。
“周敬端”悠閑地卧在貴妃榻上,手邊的八仙桌上放着三盤甜點,他微微眯着眼睛,十分惬意地看着王妃的小小身影。
“王明珠”周身氣氛顯然凝重,懂內情的一瞧就知道不是王妃本人,她利落地架起弓箭,朝天一送,飛快地繼續架起一支箭,不假思索又是一發,竟然從來沒失過手。
桓王爺抹了一把嘴角的糕點屑,抽空鼓了鼓掌,他家王妃認真的英姿,真是帥炸了。
桓王妃一筒箭用完,回身坐在了桓王身邊的椅子上,一滴汗珠從額角滑落至下巴,滴在了衣襟上。
她給自己加練,累了半天,扭頭看桓王吃得好喝的好,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就好像發自內心地覺得,對方心情好了,自己心情也跟着會好。
王明珠摸起桌上宮裏人送來的請柬,打開看了看,內裏的字洋洋灑灑,能瞧出來是皇帝親筆。她啪地一聲丢回桌上,道:“皇帝近來心情不錯,太難得。”
周敬端也抓起請柬看了看,翻來覆去也沒瞧出來什麽內容,便問:“這都能看出來?”
“周敬鴻這個人過度謹慎,心裏想什麽向來不表達在臉上。小的時候,太皇太後去世,國喪期間,我們一大家子在佛堂抄經書,只有他寫的字時而飄時而端正,有的時候還過于板正,我就悄悄觀察,發現,太後來佛堂給他送飯的時候,他的字會飄,姐姐們悄悄哭太皇太後時,他的字會板正些,平時一般會端正。我當時就想,原來做儲君,就連自己的心情都不能坦率地表達,生怕被人拿住把柄,那活着豈不是太憋屈了。”
“自打我守在邊關,皇帝信裏的字就都端正了,從沒見他飄過,尤其是他親自寫信告訴我景王反了,字尤其僵硬。登了基後,他的信都由旁人代筆,或是聖旨,再也沒人看得出喜悲了。”
王明珠緩緩地說着,表情依舊冷漠,看不出同情也瞧不出關心,周敬端心想:你們兄弟倆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也就景王那個病秧子像是從路邊撿的。
王明珠凝視着一片落在地上的花瓣,半晌後道:“咱們一定要去春獵。”
周敬端好奇:“為什麽?”
她回道:“趁着皇帝心情不錯,正是找他辦事的好時候。趕緊去求個旨意,找個緣由下揚州耍。”
第二日,桓王夫婦一大早就去了圍獵場,一同到的還有半路撞見的景王,景王車裏另坐着她五哥,身後跟着王家四郎的快馬。
稍微活動活動身子後,吃了兩口熱酒,男丁在前頭策馬,女眷與部分不會武的文官走在一處,慢悠悠地聊些什麽。
王明珠沒有能說的上話的京中女眷,先前結識的玉棠公主此刻大約還在佛堂抄經書,她只有跟她五哥王權一道。
王權本就氣質儒雅,騎着馬還真有些公侯氣度,他遙遙地望着不遠處三個并排而行的人,皆着輕甲,只看背影,便是親的不能更親的兄弟。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輕笑一聲,問明珠:“你與桓王,如今走到了哪一步?”
王明珠扭臉看他,心知絕對騙不過這個老狐貍,只好老實回答:“一般朋友的地步。”
王權的臉上浮現出玩味的神情:“就算他不想,你就不饞?”
王明珠緊張地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在意這邊,才耳根紅透、支支吾吾地道:“這種事急不得,我不信他一輩子把我當朋友。”
王權哈哈大笑起來,王明珠氣得打他的手臂。
他道:“我可提醒你,是你當初看了他的畫像後,死乞白賴地同意嫁給他,可沒人逼你就範。”
“我知道我知道。”王明珠垂頭喪氣:“我當時一眼就覺得,這人長得太稱心如意了,就好像我倆上輩子有一段,非要今生來續前緣似的。”
王權:“既然這麽稱心如意,不如由你先下手,跟他睡前喝兩盞醞釀一下,把人喝服,不就水到渠成了。”
王明珠:“你知道桓王什麽酒量嗎!我喝服他,不如去和四哥比掰手腕子,反正都是個死,我寧願站着死。”
其實也有另一道原因,她每每想和桓王月下對酌、陶冶情操時,桓王要麽婉拒,是在擔憂她身體,要麽兩人一盞酒下去,再一擡頭就互換身子了,兩兩相望,實在不曉得該如何繼續下去。
所以她有些時候也懷疑,到底是不是酒的問題。
圓房那類事情,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他們兩口子往往只把前兩處占盡了,月色正濃四下無人打擾,她半嬌羞半期待地把頭往桓王肩上一靠,“人和”就會出來作亂,氣得她只恨不能給桓王灌點什麽助興的東西,再強行扭下瓜來。
前方皇帝那處,左邊走着桓王,右邊走着景王,都微微慢皇帝一些,使得皇帝要說話,只能扭過頭去。
皇帝今日尤其輕松惬意,笑也顯得十分真心,他也像尋常兄長那樣,記挂起弟弟的家事:“王妃合心否?”
周敬端許久不曾有大表情的面容上,也浮現出了真誠的笑意。
景王調笑他:“敬端眼光一向好,豈能不合心?”
皇帝剛想補充些什麽,餘光裏瞧見不遠處蹦出來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在草地中四處亂竄,一下子起了興致,他笑道:“若是誰先拿下今日第一只獵物,朕就同意他向我求件事兒。”
景王也笑了:“這賞賜有夠大的。”
他說着,卻也不動弓箭,仿佛不稀得求他什麽。
這話正合周敬端的意,他聞言立馬抽箭架弓,向着那不住活動的兔子,仔細瞄準起來。
剛眯起眼睛,心尖卻猛地顫了一下,他的手一抖,頭一痛,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伴随着陣陣無力感,險些教他摔下馬去。
周敬端急忙定了定心神,按按太陽穴,強行恢複光明後,手中的弓與箭卻不見了蹤影,同時身上還輕飄飄的,似乎輕甲也不知上哪兒去了。
他趕忙扭臉去看身邊的人,卻瞧見了素衣淡衫的王權。
而不遠處,三道金銀甲中,有一道着銀色輕甲的身影,輕輕放下手中的弓,掩飾住慌亂的表情,急切地回頭想尋王妃的身影。
他們兩個,居然在這種緊要關頭換了身子。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