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第一眼都會看到自己。

他不再問到了哪裏,不再問時辰。他每次醒過來,都緊緊靠着沈徹的懷裏,不多說話,呆呆地望着他。

而沈徹只能反複地和他講:“我陪着你。”

然而沈徹并不知道,從第三天起,蕭青彥已經看不清他的臉。

沈徹輕輕吻着他,細細密密的吻落在他唇上、額頭和發間。

蕭青彥緊緊地貼着沈徹的胸膛,汲取來自外界最後一絲溫暖。

七月二十,雙目失明。

沈徹抱着他回到藥王谷時,蕭青彥輕輕地蹭了蹭他的肩頭:“我看起來怎樣?”

“怎麽?”

“我不想太狼狽。”蕭青彥嘆了口氣,“老頭兒一定會擔心的。”

沈徹心疼地看着他:“不狼狽,很好看。”

蕭青彥眨了眨已經不能視物的眼睛,輕聲笑道:“你騙人。”

“不騙你,你一直很好看。”

谷中已入盛夏,蟲聲漸起,連着下了幾日的雨,四周散發着青草香。

蕭青彥卧床了幾日,終于實在覺得難熬,央着沈徹帶他去外面走走。

沈徹和孫勰将軟塌又鋪了一層被子和竹席,才将他抱出門,讓他半躺在樹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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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青彥輕聲向沈徹道:“我想摸摸你的臉。”

沈徹将蕭青彥蜷着的手指輕輕展開,劃過自己的眉骨和鼻梁,最後停在臉頰上。

“真好。”

蕭青彥低嘆了一聲,已經有些渾濁的眸子固執地望着沈徹的方向,不肯移開。

沈徹心裏一動,湊上前去,輕輕吻着他的眼睛。

蕭青彥輕輕動了動,努力擡起頭去夠着沈徹的唇。

冰涼的唇輕輕覆上沈徹的,蕭青彥極少這樣主動,他銜住沈徹的唇瓣,舌頭輕輕撬開他齒間,游轉,糾纏。

蕭青彥有些氣喘,沈徹怕他受不住,只好結束了這一吻,一只手替他順着胸口。

“我沒事。”蕭青彥歇了一會兒,歪着頭靠着沈徹的手臂,忽然想起什麽地道:“大哥,我想喝酒。”

沈徹伸出手指輕輕刮了刮他的鼻尖,“小饞貓。”

“就一小口好不好?”蕭青彥有些撒嬌地用頭蹭了蹭沈徹的下巴,“我乖乖的,只喝一口。”

沈徹想了想,起身回去取酒壇。

深谷飄過一絲清風,惹得竹林沙沙有聲。

樹木蔥茏,青草繁盛。

蕭青彥聽着四下的風聲鳥語,輕輕地嘆了口氣。

愛別離。

沈徹盛酒的手忽然抖了抖,心裏仿佛突然被抽空。疾步跑回樹下時,蕭青彥安安靜靜地睡着。

他顫抖着探下身,吻了吻他的唇。

松濤竹林的風,遮掩了心碎的聲音。

“我拿來酒啦,乖,醒一醒,喝一口好不好?”

“你是怪我去了太久?”

“那你睡一會兒,我抱着你好不好?”

“那咱們去屋裏睡,外面風大。我不吵你啦。”

他柔聲勸着,生怕驚醒他生生營造的一場夢。

沈徹将蕭青彥的身子輕輕抱起來,緩步走回竹屋。

他假裝沒有看到蕭青彥方才放在胸口的手臂不受力地滑落,随着他的腳步搖晃。

孫勰走上前要接過蕭青彥,卻讓沈徹閃開了。

“他累了,想睡一會兒,你別吵他。”

孫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他将自己和蕭青彥關在竹屋,對着蕭青彥的身子,愣怔地,坐了一個晚上。

他安安靜靜地躺着,一如往常。

他望着蕭青彥蒼白的臉,神色如常。

他伸手撥開蕭青彥落在額頭前的碎發,給他整好衣服沒有一絲褶皺。

他在他耳畔說着情人間最親昵的情話。

不得回應。

他終于停下來,沉默地望着他。

一夜無眠,直至天空漸漸發白。

孫勰将棺材擡到門口時,沈徹愣了一會兒。

他抗拒地回過頭。

他站了好久,才走進屋子,柔聲道:“阿彥,悶了嗎,我們出去看看。”

他将屍身放入棺材,低頭烙上最後一吻。

唇間觸到冰涼的皮膚。

那人眉目依舊,唇間似乎還銜着一絲笑意。

他心滿意足地離開,帶着追逐一生的愛。

合棺的一剎,沈徹身子一震,喉中湧出一口血。

下葬的事情是孫勰做的,按照蕭青彥的意願,就在深谷中,常伴竹林。

沈徹遠遠地,看着孫勰散下最後一抔土。

孫勰将最後剩下的所有碧落酒全部灑在墳前。

沈徹忽然想,這大概是老天給他最深刻的懲罰。

他離開時,帶走了蕭青彥随身的短劍,那是君淮送的,蕭青彥的佩劍。

劍上原本嵌了一顆寶石,可蕭青彥去世時,寶石忽然掉落。

孫勰将它葬在蕭青彥墓中。

七月二十五,斯人已逝。

沈徹的小園子裏,那棵桃樹已經抽枝成長,枝繁葉茂。

四下裏被蕭青彥種了各種不知名的小花,沈徹甚至不知道他從哪裏找來那麽多種子,現在開得五顏六色,芳香四溢。

他開始常常站在樹下發愣,想象着蕭青彥曾經在這裏忙忙碌碌地擺弄花草。想象着他懶洋洋地坐在軟塌上曬太陽。

他還記得蕭青彥最後和他講話,他柔軟的發絲輕輕地、撒嬌一樣地蹭着自己的下巴,聲音軟軟的。

入秋的時候,桃樹的葉子開始發黃。

盈袖路過時,看到沈徹手足無措地站在樹下,拾起每一片掉落的黃葉。

“少爺……”

沈徹驚慌地擡起頭,盈袖看到一張滿是淚水的臉。

你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愛上一個人,也不知道他何時離開。

天命難違。

小桃樹迎來生命中第一場冬雪。

沈徹在桃樹下看着被積雪壓低的枝頭,有一絲心疼。

盈袖給他披上一件大氅,輕聲道:“少爺,外面冷,進屋去吧。”

“我陪他一會兒。”

盈袖知道那個他是誰。

他日夜守着那棵小樹,看着它繁盛,落葉,枯萎,抽枝,重生。

可那個種樹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回眸

時間輾轉了三個春秋。

何伯已經年邁,想要賣了那艘陪了自己大半輩子的渡船。正琢磨着是賣給村頭的張園還是隔壁的老孟。

遠遠地看到沈徹。

“來啦!”何伯笑着招了招手,“想着你今日會來,我再渡你一次,就要賣了這艘船啦。”

每年沈徹都會乘這艘船去啓水鎮。

七夕那天到達。

住上一晚,次日返程。

沈徹聽罷愣了一下,才道:“這艘船我要了。”

“你個小子,要這船幹什麽?”何伯問出口才想到些什麽,嘆了口氣道,“阿徹,人都走了三年了,別……”

“我出三倍價格。”沈徹毫不猶豫。

何伯無奈地搖了搖頭,佝偻着身子将船繩放開。

七夕那天,啓水鎮游人如織。

依舊車水馬龍,依舊喧鬧非常。

沈徹走着曾經和蕭青彥走過的路,買着他喜歡的小糖糕和糖人,還有醉仙樓的叫花雞。

夜晚在淩江邊送走一盞河燈,裏面寫着兩人的名字。

他有些遺憾,他始終不知道那一年,蕭青彥在河燈上寫了什麽。

他在兩人第一次擁吻的樹下坐着,看着眼前少男少女因為暧昧而臉上漲滿紅暈,看着他們十指相扣,也看着他們比肩而行。

他想象着懷裏還抱着那個人,想象着他精致而有些桀骜不馴的眉眼,想着他總是望着自己就會微微翹起的嘴角,想着他冰涼的手指和唇。

不經意間就已經淚流滿面。

他總是在那棵樹下坐一整晚,從江邊人滿為患坐到空無一人。

徒留點點燭火在江心飄蕩,好像被人遺忘的願望。

他返程回到藥王谷,在那顆古樹邊流連一天,再回到谷中,看望蕭青彥。

他把從啓水鎮帶來的東西都擺在墳前,還有自己釀的碧落——他特意和孫勰學會釀的。

他坐在墳前,陪着他,喝完一壇酒。

孫勰便遠遠地看着,面上表情複雜。

陸鈞站在一旁,有些遲疑地問道:“師父,你不要告訴他嗎?”

“都過去的事兒了,還有什麽好說。”

陸鈞道:“可是沈大哥已經連續來了三年了,就算決定,也要蕭大哥自己做決定才好。”

孫勰看了看身邊的小徒兒,他已經長得和自己比肩高了。

“你也長大了啊。”

“師父,這三年來,沈大哥都過得很苦的,他一刻都沒忘記蕭大哥。”陸鈞望着沈徹的背影,“就算是考驗,也該過了罷。”

孫勰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動搖,半晌才緩緩地道:“你把他叫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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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沈徹猛地站起身,帶着桌上的茶杯也猛地一顫。

“蕭青彥沒死。”孫勰平靜地重複了一句,示意沈徹坐下說話。

沈徹的聲音都在顫抖,連聲問道:“他在哪裏?為什麽瞞着我這麽久?他不肯見我了麽?”

“你大概還記得,君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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