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虛假世界

當當當,房門敲響。

薄郁打開門。

牧雪城臉上隐隐的委屈,神情柔軟乖乖地看着他,即便是黑暗的光影下眉眼也小鹿一樣澄澈。

“不是說好一起睡嗎?”

薄郁頓了頓,眼神微飄:“哦,這就要上去呢。”

在牧雪城的視線裏,他硬着頭皮和A4紙往Y字左上角走去。

惡狼之堡沿途“開”滿了粉色的小花,歡快地搖擺。

薄郁看了眼一直一瞬不瞬盯着他,好像随時準備逮住逃跑的他一樣的牧雪城。

“那個,蘑菇的顏色太豔麗了,一看就是有毒的吧?”

牧雪城仍舊看着他:“嗯,調整了房間的光影元素主題,蒂娜自己挑選随機生成的,你在沒話找話嗎?”

薄郁唇角微抿:“雖然是,但你為什麽這種時候這麽敏銳?”

牧雪城毫無表情盯緊了他,眉眼無辜:“怎麽了?我一直都很敏銳啊。比如,你根本就是想反悔,沒打算跟我一起睡吧!”

被拆穿了,薄郁微微低頭,眼眸自下而上平靜地看着他:“我只是說要住樓上,是為了保護你,沒打算跟你睡一張床。”

牧雪城哼一聲,眼神淩厲控訴地看着他:“我的房間就只有一張床,我又不像牧月森,恨不得在樓上設置一個公司大樓。”

薄郁:“你是沒有設置一個公司大樓,你設置了一個森林。”

Y字無論左上還是右上的空間都極其的大,比三樓的面積都大,薄郁至今沒有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空間技術。

而牧雪城的房間是真的,一個人的森林。

他的床就在森林的正中,名副其實的惡狼之堡。

牧雪城不以為然:“怕什麽,又不會迷路?”

A4紙嘆口氣:【早知今日當時為什麽要對牧月森說搬上去跟牧雪城住?】

面無表情的薄郁:因為,如果有保險箱和半塊鑰匙,一定是在他們倆人某個人的房間。

A4紙驚訝:【原來你早就打了這個主意?】

薄郁:怎麽樣,我是反派,反派打壞主意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A4紙:【說得也是。】

薄郁:我去洗澡了,你也去休息吧,明天見。

體驗了一場森林沐,從湖裏出來黑科技自動就弄幹了頭發。

薄郁小心躺在白雲一樣的大床右邊,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左邊傳遞來撲通一聲的震蕩,顯然有活物直接撲進了白雲裏。

薄郁閉緊眼睛,裝出熟睡的呼吸節奏。

左邊床上的惡狼躺在上面,眼睛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緩緩爬起來,一步一步爬來。

就算沒有感覺,床上的震動也充分展現出惡狼在逼近的事實。

薄郁堅決不睜開眼睛,就像童話故事裏遇到野獸裝死的人。

惡狼低下頭,在他的頸窩輕輕嗅了嗅。

一股冰雪的氣息侵來。

——不動不動我不動,我睡着了睡着了睡着了。

薄郁猛地睜開眼睛,捂着脖子頸側:“你……你幹什麽?”

惡狼雙手撐在他上方,望着,無辜而且困惑:“你怎麽一點分化跡象都沒有啊,一點點信息素的氣息都沒有,我想看看,是不是腺體出問題了,就算是beta,也是有腺體和信息素的。”

薄郁無聲嘆息,眼眸半斂看着他:“我有沒有分化,關你什麽事?”

惡狼一臉無辜,理所當然:“有關系啊,分化了就可以标記。你不是說上次我只要先走出去了,就跟我戀愛,我出去了啊。”

薄郁一頓:“我說的是憑你自己,你是蒂娜帶回去的。”

“我自己找到了出口來着。”

“證據呢?誰能證明?”

惡狼扁着唇,委屈憂郁地蹙着眉。

薄郁不着痕跡放松,抿了抿唇角:“所以,是沒有證據吧,不是我賴賬。”

“可是我想跟阿郁戀愛啊。”

“為什麽非要跟我戀愛?我是家教,師生戀是不道德的。”

惡狼垂眸控訴:“一天課都沒有好好上過的家庭老師!”

薄郁:“你可以讓你哥扣我工資!”

惡狼失落極了,眉眼喪喪的:“我不扣工資,我想戀愛啊,戀愛!”

“所以說為什麽忽然要戀愛?”薄郁語速加快,面無表情。

“所以說為什麽不能跟我戀愛?”惡狼一臉不開心不服氣。

薄郁:“因為尴尬!”

惡狼:“因為喜歡!”

兩個人怔在那裏,一上一下,清澈的眼眸睜大近距離看着對方。

薄郁一頓,猛地擡手手背遮住眼睛,盡管下半張臉一如既往面癱平靜,水紅色的唇抿得很緊,但露出的耳尖發紅。

牧雪城的臉上一片柔軟坦誠,比牧月森更淺的琥珀色眼眸注視着薄郁遮住眉眼的臉。

他緩緩低下頭,乖乖地說:“那,惡狼耳朵,給你摸摸。”

薄郁的手放在他的頭上:“我不摸,你別靠這麽近。”

話雖如此,手卻不由自如rua了一把那尊貴以及禁忌的惡狼耳尖。

牧雪城微微扁着嘴,露出頸側後方:“腺體,也給你咬,信息素,給你吸。”

他枕在薄郁的肩上,聲音清澈不設防:“我好喜歡阿郁,坐輪椅,變成狠戾大佬,只要是阿郁想要的,都會努力去做的。”

薄郁的手背不知不覺拿開,放在他頭上想要推開的手微微動搖。

“我沒有跟人戀愛過,也沒有過這種打算。聽到被喜歡,比起感動,覺得渾身發毛,有點可怕。是真的。”

他的聲音輕緩,誠實,且認真。

“你這樣不看着還好,你看着我,就只想逃跑。”

牧雪城立刻兩只手捂住眼睛不看:“惡狼耳朵也不行嗎?”

薄郁想了一下:“不行。”

“那,惡狼尾巴呢?從來沒有給人看過的!”

薄郁腦補了一下,可恥地心動了一下,微微動搖,最後狠心搖頭:“還是不行。”

牧雪城喪喪地失落地嘆一口氣,捂着眼睛趴在薄郁頸窩:“為什麽嘛?我明明很可愛的,一點也不可怕。”

薄郁望着頭頂的星空,神情隐隐的怔忪柔和,一下一下輕輕摸着他的頭。

慢慢的,那只滿腹委屈失落的惡狼先睡着了,呼吸沉沉,發出低低的咕嚕聲。

“雪啊,你有點重,要不然還是下去睡吧?”

“雪雪,城城,牧雪城?”

沒有回音,那只惡狼咂咂嘴,在他的肩上蹭了蹭,睡得很熟。

薄郁的神情反而放松。

“其實,也不是很重。”

和另一個人挨得這樣近,被依戀擁抱,對薄郁而言是第一次的新鮮經歷。

“其實,不讨厭。體溫和信息素,都不讨厭。”

“抱歉,真的沒法跟你戀愛。就像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跟人像現在跟你一樣挨着一樣,我的人生列表計劃裏,沒想過和另一個生命一起生活,就算是養一只貓,也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很少相互依偎。”

“一直一直都是這樣的,從小到大,并不想,也沒有信心,和另一個人發展親密的關系。”

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世界只是游戲,發生什麽樣的荒誕,遇到什麽樣的人都沒關系,因為知道不是真的。

遇到的那些好像和現實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人,似乎也加深了這一印象——這個世界是假的。

因為是假的,所以可以随心所欲,暫時不做以往的自己。

覺得安心。

沒有人認識的薄郁,想做什麽,想說什麽都可以。

其實,并不是沒有猶豫過的。

或許,的确可以試試,至少在這個世界……

“但世界是假的,你是真的啊,知道你是某個人,某個現實中可能認識我,卻被我遺忘從未記住的人。”

有一個被他遺忘的人,一直懷着一段真切的感情在遠遠的默默的注視着他。

光是這樣想着,就沒有辦法在這個虛假的世界,用一個虛假的薄郁人設,接受這樣真實的情感。

“我也是,有道德底線的。”

在虛假的游戲世界,星際第一通緝犯也好,綠茶也好,海王也好,再複雜的設定都是無所謂的游戲身份。

但最簡單的,某只惡狼眼眸清澈的喜歡,卻無法無所謂。

輕輕的嘆息。

“謝謝你,雖然沒法接受,但知道被人這樣喜歡過,好像并沒有預期的那麽害怕。”

好吧,是有一點點。

但,可能因為不知道那個人确切的身份面目,因為知道那個人一直保持着距離從未入侵過他的世界,所以慢慢覺得安全了。

睡熟的惡狼輕輕咕嚕一聲,抱着他蹭蹭。

薄郁:“雖然是這樣沒錯,但你一直這樣壓着我,也是真的很重啊。喂,要不你還是,醒醒吧!”

但那只惡狼睡眠質量好得出奇。

直到薄郁自己也睡着,他也沒能将這只惡狼驅逐下去。

城市的光污染中消失的星河,在頭頂靜谧橫亘。

森林的風在枝葉間穿梭。

螢火微弱閃爍。

雲朵一樣的床安然柔軟。

是虛假的世界,不真實的童話,和惡狼同眠。

互相當作彼此的抱枕,這樣睡着,直到天亮。

像是某個寫給成年人的一頁童話。

……

天亮。

房門被敲響了。

陳培沛眼眸惺忪爬起來去開門,昨晚沉浸在被薄郁知道重生者身份的忐忑不安裏,失眠了大半夜天亮才睡着。

“我不吃早飯了,今天也沒有課。”他一邊半閉着眼睛一點胡言亂語。

打開的門露出牧月森清雅沉靜的臉,被那雙清潤冷涼的琥珀色的眼眸一看,陳培沛瞬間一個激靈清醒。

“早、早啊!”

牧月森穿着黑色西裝褲,白色的襯衣一絲不茍,他一手插兜,眼眸定定看着陳培沛:“介于你的工作效率有點太低了,我想了想還是直接一點比較好。”

陳培沛愣愣的:“您說。”

牧月森傾身,在他耳邊低聲:“三天之內,我要是沒看到你所謂的前世,你就消失吧。徹底的。”

咕咚,陳培沛咽了一口唾沫,感覺脖子涼飕飕的。

牧月森挑眉,清俊的面容無辜:“你說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怎麽看三天內也夠了。對吧?”

陳培沛:不敢反駁。

“好好休息,努力工作。”牧月森溫和地說,關上門。

陳培沛滑坐地板上,萬念俱灰:“我怎麽知道反派到底什麽時候才肯勾引你?三天,夠我給自己安排葬禮嗎?”

咚咚咚,沒過多久,門再次被敲響。

陳培沛游魂一樣站起來,失魂落魄去開門。

門外。

牧雪城眼眸眯成危險狹長的形狀盯着他:“喂,重生者,重生前阿郁到底什麽時候才肯跟我戀愛?”

陳培沛:太過分了!明明剛剛就已經威脅過一波了,居然還要再來确認一遍!

他滿懷悲憤:“三、三天後!”

牧雪城靈活的小眼神一轉,驚喜不敢置信:“三天後?這麽快!”

悲憤的陳培沛強忍着快要哭出來:“我也覺得三天太快了。”

“不!已經夠久了,就三天!”

牧雪城啪一聲關上門,跳起來原地表演一個大喜過望,蹦蹦跳跳跑回去找還在睡覺的薄郁。

“就知道,我這麽可愛,阿郁怎麽可能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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