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戚魚推進糖水鋪的店門,門上挂着的玻璃風鈴頓時被碰響。
小店裏這會兒沒什麽人,裏桌的許圓拍拍旁邊的男生:“來了來了。”
“小魚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計院大四的老學長,夏新宇,已經保研了。”坐下後,許圓拉着戚魚介紹,又對高瘦斯文的男生笑,“戚學妹我就不說了,反正你知道。”
“學姐,學長好。”
“你好你好,給你們上編譯原理的陳教授是我導師,你絕對是他課上的名人。”夏新宇笑着伸手,“都說你是美少女學神,咱計院裏多少屆了才出一個。”
戚魚也伸手和他握了下,看表情被誇沒有不好意思,頓了下,反而板板正正回了句“謝謝”。
夏新宇瞬間樂了。
“你不用羨慕別人,你女裝起來也是美女學神。”許圓熱絡道,“嗳我想來份楊枝甘露,你們吃什麽?”
戚魚點了份雙皮奶,三個人邊聊邊吃。
許圓想起昨天收到的微信,問戚魚:“小魚你最近是有空了嗎?”
“嗯,我辭掉了家教那邊的兼職。”戚魚咽下一口雙皮奶,道,“以後就有時間準備競賽了。”
“太好了!你加入我們就送你一張夏新宇的女裝照,貼床頭絕對辟邪。”
“行了,你煩不煩,我就有過那一次。”夏新宇想拿封條給她封嘴,“當初不是你們說穿女裝打代碼能減少bug,非逼我穿?”
“确實,那次區域賽我們不是拿金牌了嘛。”
許圓和夏新宇是打ACM的老隊友,上個一起的隊友畢業退役了,最近想重新組隊,能拉到戚魚簡直是意外之喜。
“最近要開始校內選拔賽了,這周末就是網絡預選賽。”許圓拿了一堆資料給戚魚,長話短說,“預選賽是個人比賽,前一百名才能有資格組隊,不過你肯定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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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魚低頭看資料,都是一些往年預選賽的題型和模板。
“反正等你的預選賽通過了咱們就組隊,到時候去找一個導師挂名,就能沖校隊了。”許圓問,“還有三天時間準備,你要不要我和他幫你練練題?”
題目都不是很難。
戚魚搖搖頭,道謝:“有這些資料就夠了,謝謝。”
夏新宇對着許圓挑了下眉毛,怎麽說,他就打賭說過小學妹高冷吧。
其實用高冷來形容不太合适。
戚魚的聲音細聽很糯,長相也屬于精致甜挂的,不露聲色的時候不顯冷漠,反而會因微微下垂的眼尾讓人生出幾分想逗逗她的念頭。
許圓看人很準,立馬回以白眼,閉嘴吧,說不準是個甜妹,甜的不是你罷了。
又聊幾句,許圓問戚魚:“其實我本來以為你不參加競賽來着,怎麽突然改主意了啊?”
戚魚剛把資料都收進帆布袋裏,思忖了會兒,擡頭道:
“想嘗試一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戚魚被許圓拉進了三人小群裏,群名改成了“挺禿然的”,聊得熱火朝天。
幾乎都是許圓和夏新宇在群裏互甩表情包,戚魚沒屏蔽消息,偶爾回複兩條,專心致志準備周六的線上預選賽。
在圖書館練了兩天題,戚魚目光從電腦屏上挪開,瞅了眼手機。
未讀消息已經攢了滿屏。
【許圓:秦選他們知道我拉上戚魚了,還想挖人】
【許圓:@戚魚,親愛的這兩天要是有個戴眼鏡的長挺猥瑣的學長攔你,一定不要答應他!!】
【許圓:哦對我不是指夏新宇。】
【夏新宇:?】
……
戚魚剛想回複,屏幕又跳出一條信息。
【莊助理叔叔:戚小姐,您周末有空嗎?】
那邊群聊還在繼續,戚魚對着屏幕杵了會兒,才敲字回複。
【戚魚:嗯。】
很快,戚魚接到了莊成的來電。
“虞總要在周六參加一個俱樂部活動,想帶您一起。”莊成道,“到時候我來接您。”
戚魚“嗯”了句:“是晚上嗎?”
“宴會從下午開始。”莊成補充,“禮服已經準備好了,虞總按照您試婚紗的尺碼挑了,我馬上給您送來。”
莊成的辦事效率很高,當晚就把禮服送到了K大門口。
戚魚帶回寝室的時候,喬文文見到她手裏的袋子,吃了一驚。
“寶貝你去買衣服啦?”
“哇,蘇桐你不是有這個牌子的錢包嗎?我記得要一萬往上了吧?”鄭司佳認出這家高奢牌子,摘下耳機,“小魚你好有錢!”
貼着面膜的蘇桐也過來看了一眼。
戚魚将袋子放在椅子上:“……不是,是有人送的。”
“看看看看!”
莊成送來的是這個牌子的當季成衣,淺杏色的無袖翻領裙,剪裁設計很簡約,百褶裙邊卻帶了點校園氣。喬文文查了官網價,倒吸一口冷氣。
“誰啊?送這麽貴的衣服!”喬文文羨慕問,“玫瑰花學長?”
戚魚搖搖頭,喬文文她們倒沒追問太多,默認成追求者送的,看過熱鬧也散了。
蘇桐就收過追求者們送的奢侈品,跟她那個富二代男朋友送的堆在一起,寝室都習慣了。以前也有人送戚魚,只是她不收。
怎麽突然就收了?
蘇桐在自己桌前揭下面膜,忍不住往戚魚那邊看了一眼。這個角度,只能見到她的側後背影。
戚魚将裙子重新收回進禮盒前,似乎是剪下了裙子的吊牌。
又從衣櫃裏拿出一個小盒子,将吊牌放進去。
蘇桐有些好笑,無聲地轉回去,繼續拍臉。
怎麽連吊牌都要當寶貝。
果然還是沒見過世面。
戚魚藏起小盒子後,打開電腦,登錄學校教務處平臺,又再次提交了一份周日的預選賽報名表。
線上預選賽可以打兩天,周六沒能挺近前一百名晉級的學生,能在周日再次參賽,只不過戚魚趕不上周六的了。
一次機會,對她來說也夠了。
“戚小姐。”
莊成恭敬拉開車門,将戚魚請進後座。
戚魚乖乖道了句謝,坐進車裏時,虞故峥還在接一個電話會議,視線掃着電腦屏上的文件,間或出言敲定兩句,聲線低沉冷淡,看着興致不高。
車往市區外開,一路上了高速,會議才結束。
戚魚還在專注看車窗外,旁邊響起虞故峥的一道聲音:
“很合适。”
聞言,戚魚轉頭,對上虞故峥落過來的視線,又低頭看自己的裙子,蜷在裙邊的手指蹭了蹭:“……嗯。”
“我們今天要去哪裏?”想了下,戚魚問,“好像要開出市內了。”
“T市。”
虞故峥阖眸捏了捏眉心,已經剝離了工作時的壓迫感,問:“今天怎麽不看書?”
“……”
半晌,戚魚才默默回了句:“其實,我也不是一直都看書……也會做別的。”
虞故峥看了一眼戚魚,終于稍稍笑了,解鎖了剛才的平板,随手給她:“那就做別的。”
戚魚捧着平板,抿了下唇,有點愣。
愣的不是虞故峥輕描淡寫将工作平板給她玩,愣的是虞故峥遞過來的手。
男人的左手手指極為修長漂亮,戴着一枚戒指。
“……您一直戴着戒指嗎?”
虞故峥循着戚魚的目光,指腹略一摩挲戒環,道:“不戴太敷衍。”
戚魚和虞故峥對視上幾秒,他說這話的時候眉眼深邃不可捉摸,似情致脈脈,仔細看卻又無波無瀾。
片刻,戚魚扭回頭,小聲回:“我也帶了。”
她從帆布袋的內袋中摸出戒指,也低頭認認真真戴上了。
平板電腦裏除了工作會議軟件外沒別的,戚魚沒有亂動,在商城裏下了一個視頻軟件,戴上耳機,點開首頁的一部劇從頭看起。
怦然的心跳聲卻像蓋過了所有聲音。
賓利一路疾駛,兩小時後下高架,開進臨市地界,泊在市中心某會展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頂層宴會廳,四面環形大開的落地玻璃窗映得廳內光線通透,滿眼富麗奢華,觥籌交錯。
戚魚跟着虞故峥進去,手上接了一杯莊成給她拿的氣泡水。
這是一場俱樂部辦的大型業內聚會,戚魚在旁邊看那些在新聞裏混臉熟的男人們攜帶女伴,各自遞名片,聊金融時政。
虞故峥顯然是場內的焦點。
“萬經上市的當天原始股翻了五倍,消息都快傳爛了。”某快消品企業老總過來攀談,“華盛這次賺得不少啊!敢在天使輪就注資四十,就屬虞總有魄力。”
虞故峥道:“先予後取。老話有老話的道理。”
老總大笑附和:“是,是。”
聊了兩句,老總看向虞故峥身邊的戚魚,笑問:“這是虞太太吧?”
虞家和戚家商業聯姻的事不是秘密,他也聽說了。
戚魚頓了會兒,禮貌打招呼:“……你好。”
倒是不說您了。
虞故峥側眸看戚魚,她手裏的氣泡水已經空了,恰好侍應生端着咖啡經過,虞故峥替她換了一杯。
老總恭喜:“新婚快樂——”
“爸。”
老總往旁一看,過來的是自己女兒,瞬間親切道:“來,介紹一下,這是華盛泰源的虞總。”又對虞故峥笑,“這是我女兒,茵茵。”
一身銀色禮裙的女人攬住老總胳膊,笑靥盈盈:“我知道的,之前我們見過。”
戚魚本來在盯着咖啡看,聞言忽然擡起腦袋,頓了頓。
茵茵的視線都快黏在虞故峥身上,伸手道:“您可能不記得我了,虞總。”
虞故峥與她略一回握,繼續剛才的新零售話題。
茵茵也挽着她爸的手臂在聽,聽了片刻,百無聊賴地開始打量面前的戚魚。
名媛圈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都知道虞故峥為了商業聯姻和明信集團的戚小姐訂婚了。
她跟戚甜喝過幾次下午茶,聽過她形容這個妹妹,悶,無趣,連欺負幾天都覺得膩。
明信集團比起華盛母公司來說還是小了,聽說要不是那個項目比較特殊,還輪不到戚家來聯姻。等合作過後,虞故峥以後八成會悔婚。
但要是換了她爸的公司,那就不一樣了。
茵茵想起以前虞故峥那些花邊緋聞,心道到時候不僅婚約穩定,說不準他還會收心。
聊過一輪,老總注意到女兒:“今天怎麽這麽乖,肯在旁邊聽爸爸講生意經了?”
“我想等你一起吃飯嘛。”茵茵道,“那邊的廚師在切和牛,說是高定和牛呢,每一片都有編碼,口感都不一樣。”
老總對虞故峥搖搖頭,笑道:“我這個女兒就喜歡折騰這些。”
茵茵繼續,意有所指:“食品有高定,婚姻也有高定,肯定要找最合适的呀,虞總您說呢?”
“……”
虞故峥的眸光總算落在茵茵的身上,氣質從容光華,極淡的笑中竟像含了那麽一絲絲的谑意。
茵茵辨不出來是什麽意思,只感覺心跳怦然,看着虞故峥,簡直在用眼神向他打情罵俏。
“瞎說什麽話!”老總反應過來,佯怒斥了句女兒,對虞故峥道,“虞總,她平時被我慣壞了,說的話您別介意。”
茵茵立馬撒嬌:“我就是随口一說。”
戚魚似乎沒注意到茵茵投來的挑釁眼神,垂下睫,喝了口咖啡,才看向她。
這個眼神太清澈幹淨了。剛才這麽難聽的話,卻如同一根針落入大海,無聲無息。
茵茵愣了下。
虞故峥卻笑了,語氣循禮,簡扼的三個字:“缺管教。”
“……”
老總語讷,連說了三個“是”,但臉色不大好看。
話題斷了,人也離開。戚魚将咖啡咽下去,默了幾秒,感覺舌尖的苦味緩過來了很多,擡起腦袋看虞故峥。
“您……”
“小魚?”
忽然一道訝異的聲音傳來。
戚魚轉頭:“汪阿姨。”
虞故峥循聲瞥過去,問:“熟人?”
戚魚“嗯”了句,小聲回:“是我的阿姨。”
汪盈芝今天跟着合作夥伴來宴會,确實聽說虞故峥來了,但沒想到他會把戚魚也帶過來。
她和虞故峥不熟,統共聊過沒幾句,見面客套笑了笑,就轉向戚魚,溫和問:“小魚,最近學習忙不忙?”
“不忙。”
戚魚搖了搖頭,想去看虞故峥,恰好對上他的視線。
虞故峥道:“既然是阿姨,就去好好聊一聊。”
夕陽餘晖透過四面環形落地窗,遍灑偌大的宴會廳。
靠近一側落地窗的自助餐區,戚魚和汪盈芝坐在長桌料理臺前,對面站着米其林三星的法國主廚,正在處理一道白松露的料理。
汪盈芝眉頭緊鎖,環顧四下無人,低問:“小魚,你和虞故峥……他沒有為難你吧?”
戚魚捧着杯子,回道:“沒有。”
“那就好。”
汪盈芝松了口氣,上次戚魚的訂婚禮她去不了,想來戚明信也不會給她發邀請函。
畢竟當年戚明信接情婦和私生女回家的那天,汪盈芝沖到戚家,當衆替戚魚故去沒多久的親生母親大罵戚明信,戚明信好面子,這茬算是過不去了。
想到訂婚,汪盈芝看着戚魚白皙姣好的側顏,一顆心忽然又提起來。
“那你們平時見面多嗎?”汪盈芝又問,“訂婚那天晚上,留宿了?”
“……”
戚魚眨了眨眼,好半晌沒吭聲,默默道:“汪阿姨。”
“阿姨這不是關心你嗎?”汪盈芝焦急,悄聲,“到底有沒有?”
戚魚乖乖搖頭:“……沒有。”
看來虞故峥雖然風流,還不至于這麽禽獸。
汪盈芝的心放下大半,叮囑:“阿姨在國內的這段時間,你要是出了什麽事,一定記得來找阿姨。”
戚魚又喝了一口咖啡,順從道:“好,謝謝阿姨。”
聊了幾句,汪盈芝發現戚魚在看宴會廳內,也跟着望過去。
視線的方向是遠處的虞故峥。
虞故峥在跟人談事,身邊莺莺燕燕環繞,都恨不能多争一個目光。而虞故峥似乎并不避諱。
汪盈芝深深嘆了口氣,她深知兩家聯姻間的利害關系。這段婚姻不會長久,而戚明信賣女兒養公司,到最後孟貞蘭很可能還不會分給戚魚一點家産,到時候一無所得的就是戚魚。
想到這裏,汪盈芝看戚魚的眼神帶了點心疼。
戚魚看得專注,忽然收回目光,在料理臺上安安靜靜地趴下來,腦袋靠在手肘上,似乎是輕輕嘆了一小口氣。
“怎麽了?”汪盈芝關切問,“哪裏不舒服嗎?”
片刻,戚魚才開口:
“好多。”
汪盈芝奇怪:“什麽好多?”
戚魚垂斂下睫毛,在親近的人面前,語氣終于變了,變得異常的糯,聽不出是撒嬌還是委屈——
“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