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賓利駛過長街, 車內一片寂靜。
虞故峥的眸光落在戚魚簇濕的睫毛上,那雙漂亮深長的眼微眯了一瞬,逐漸斂了笑意。
片刻, 他問:“是誰。”
“我是真的……很喜歡他。”戚魚不肯說,眼淚揉完了卻還在掉, 一腔委屈和着酒意往外吐露,“高中的時候,我問他能不能等我長大, 能不能,不要喜歡上別人,他答應我了,但是沒有做到。”
“他覺得我, 太小了, 我的喜歡也太小了。”
戚魚小聲哽咽:“可是我沒有辦法,再這麽喜歡上別人了。”
她哭着看虞故峥, 傾訴得毫不設防, 臉頰都是泛光的水痕, 看上去觸感濕軟。
半晌。
戚魚見虞故峥伸手,她往後小小躲了下,下一秒, 男人的修長手指仍觸近了,溫熱指腹在她眼尾稍一帶過,替她擦了眼淚。
她慢半拍地怔住。
“不小。”虞故峥道,“也該是喜歡一個人的年紀。”
戚魚抿唇, 一時間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放,過會兒才輕輕重複:“可是他不喜歡我。”
“不喜歡就不要了。”虞故峥替戚魚擦完眼淚,一觸即收, 神情辨不出清晰情緒,簡扼接,“以後不準喜歡他。”
“……”
戚魚已經止住了哭,但沒吭聲,眼眸仍然紅得濕潤惹人,虞故峥容色未改,讓莊成拿來醫藥箱。
小指上纏繞的紗布早在剛才擦眼淚的時候就沾濕了,虞故峥解了戚魚的紗布,重新替她包紮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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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将要撤離,卻被戚魚攥住了手指。
她似乎是醉得太困頓了,默默抱着虞故峥的手,伏低了腦袋,湊近,臉畔在他的手背上小小地蹭了一下。
借他的手擦掉了臉上未幹的淚痕。
“我想回學校。”戚魚小聲。
虞故峥俯視着戚魚乖乖垂下來的睫毛,沒接話。
她像只是借他的手擦眼淚,不帶狎昵,難過也難過得很純粹幹淨。
兩秒後,戚魚剛想放開虞故峥的手,卻感覺他手指稍動,直接反扣住了她的手。他止住她要起身的動作,屈指,在她的臉頰滑落而下。
戚魚被觸得一愣,茫然擡起臉看虞故峥。
虞故峥卻在看她的唇。戚魚亂七八糟哭了一通,唇也泛着細微的水光,虞故峥以指腹蹭過她的下唇,不緊不慢地在柔軟唇角按撫而過,斂着眼,意味不明。
“……”
就在戚魚無措到屏住呼吸時,對方松了動作。
虞故峥對司機道:“不回家。先她送回學校。”
車掉頭一路開回K大,還是停在街口。到的時候戚魚已經安安靜靜靠着座位睡熟了,虞故峥也沒發話讓叫醒,莊成一看不是辦法,想起上回在會所時留的戚小姐同學的電話,撥了一個,客氣請對方來接人。
喬文文這周末留校期末複習,接到電話沒兩分鐘就找到了戚魚。
助理模樣的男人打開賓利的後座車門,喬文文看車裏的戚魚睡顏恬靜,探進去輕輕推了下人:“小魚醒醒,回寝室了。”
一時半會兒沒叫醒,喬文文視線一擡,才注意到車裏還有人。是昨晚那位先生。
對方看到她,略略一致意:“麻煩你。”
“不,不不麻煩不麻煩……那我,我就接她回去了……”
好在戚魚迷蒙間醒了,喬文文大松一口氣,趕緊帶人回寝室。
賓利在夜色裏駛遠。
車內,莊成查看手機消息:“虞總,李總他們還在等您,說那邊的局沒散,今晚還去嗎?”
虞故峥阖起眼眸小憩,并不回應,須臾,才淡淡道:“給她同學去個電話,确認一下人到了。”
莊成反應過來是說戚魚,恭敬打了電話,得知已經安全到了。
“戚小姐的心裏能藏得住事,喝醉了才肯倒出來。”挂完電話,莊成搭話,“沒想到她年紀還小,這麽重情。”
剛才戚魚哭着傾訴的那些話莊成也聽見了,聽着戚魚應該是從高中開始就單戀着一個人,看樣子還陷得挺深。莊成挺吃驚,看待戚魚的态度也變了一些。
“确實不是小孩子了。”莊成糾正自己上一句。
虞故峥擡眸看了莊成一眼,片晌,終于出聲:
“告訴他們,今晚不去。”
“寶貝,你看着我的眼睛。”
寝室,喬文文搬來自己的椅子,表情凝重而嚴肅地坐在戚魚面前,問:“你喝醉了嗎?”
戚魚聽話地看她,點點頭:“……有一點。”
“不行,喝醉了我也要問!”喬文文抓心撓肝,糾結了半天,把手機屏幕遞到戚魚面前,語氣委婉,“小魚,他們說的這個不是你吧?”
屏幕上是戚魚先前看到的表白牆內容,匿名勸告某大一學妹不做小三的那一條。
喬文文對昨晚在會所裏發生的事記得一清二楚,當然也記得戚魚是怎麽被突然出現的男人帶走的事。
當時場面混亂,一群人像打機鋒般聊到“華泰”“于總”,喬文文回來後上網查了一下。
一查吓一跳。
華泰還真是華盛泰源,是那些臨近畢業的學長學姐們心中擠破頭都想進的大廠,而于總是虞總,華泰董事長,虞故峥。
果然。昨晚的驚鴻一瞥實在印象太深了,喬文文深有領略,不談樣貌,他身上那種氣質就太不一般了,不是單靠穿西裝打領帶就能撐起來的,一看就不屬于他們這種凡人圈子。
“這個人不是我。”戚魚又看了一遍,搖搖頭,“昨天晚上我沒有去酒店。”
“真的不是你?”喬文文如釋重負,“你吓死我了!昨晚我都不敢在微信上找你,我還以為你和,你們在那什麽……”
“……”
戚魚想了下,遲鈍地環顧了一圈:“蘇桐她們不在嗎?”
“不知道啊,昨天事情解決以後我回來了,蘇桐一直沒回來。鄭司佳她今天出去刷夜,估計也不回來了。”
戚魚迷迷頓頓地“嗯”了句。
“別睡,等會兒寶貝!還有件事!”喬文文遲疑,“可是我查到,那個虞故峥他……結婚了?”
“嗯,我知道。”戚魚糯聲。
“……”
喬文文失語半晌,震驚:“你知……不是,他他他結婚了啊!到底是你喝醉了還是我醉了?!”
誰料戚魚點了下頭,思忖後又搖搖頭,誠實回:“我沒有特別醉。”
說完,戚魚慢慢擡手,感受了下自己的心跳。
還是很快。剛才在車裏的時候,那樣子,跳得更快。
戚魚抿了下唇。
她其實也不是很醉。還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故意喝醉,是不想他去赴會。
有些心思,不想讓他明白,但又想讓他知道。
……不想讓他覺得,自己還小。
“那你以後怎麽辦啊?”喬文文她爸是治安警,她媽是大學馬哲教授,從小在紅專家庭長大,是真接受不了,“你們……你最好告訴我你有苦衷,他他他太太知道這事嗎?”
喬文文沒在網上查到太多關于虞故峥結婚的消息,只能查到他和一個什麽集團的千金有婚約,不過此外倒是搜到不少花邊緋聞,看完說實話,貴圈真亂。
“是我。”
“啊?”
戚魚捧着水杯,坦白道:“和他訂婚的那個人,是我。”
“……”
喬文文不知道自己艱難消化了幾分鐘。
良久,她腦海裏數百個想問的問題堆在一起,只讷讷出一句:“魚寶寶,你要保護好自己啊!!”
戚魚聞言看着喬文文,眼神有困意,但清澈幹淨。
喬文文更痛心了:“那個虞故峥好像感情史很豐富,他和好多人傳緋聞,還玩制服play……”
“制服,什麽?”戚魚迷茫。
喬文文翻了一篇兩年前的八卦新聞給戚魚看,別的緋聞拍到的照片都是出入公衆場合,而這條是實實在在的勁爆。
當年有媒體在酒店拍到某個小模特陪着華泰虞總一起出席商務酒會,據說酒會中途,有端酒的侍應生不小心潑髒了虞總的襯衫,小模特就又陪着一起上樓換衣服。
可後來從酒店房間裏出來的是一個穿高中校服的女孩,跟上來的媒體只來得及拍到背影,一看女孩背影那差不離的黑長發和校裙下纖細筆直的雙腿,當即拍板,這可不就是小模特嗎!
于是華泰虞總喜歡玩制服play的事也傳了一陣。
但在名流圈內權勢為尊,這點八卦也就是閑着的太太們會在茶餘飯後提一嘴,壓根起不了水花。
戚魚對着那幾張圖默了會兒,片刻,又點點頭。
“這個可能也是我。”
“……啊??”
“這個人,也是我。”
喬文文眼睜睜看着戚魚滑過那張小模特的照片,停在那一張校服背影照上。
随後,戚魚垂斂下眼睫毛,小聲道:“……不過,他應該不記得了。”
但戚魚還記得。
兩年前,戚甜留學畢業回國,孟貞蘭給她在市中心的酒店辦了一場接風宴,賓客滿堂。
戚魚那時還在讀寄宿高中,甫一放學,就被孟貞蘭的司機不由分說接到了接風的酒店。
宴會廳內,戚甜看見主桌邊坐着的戚魚,當即挂了臉。
“媽!”戚甜不滿,“我不是說了,今天我那些朋友都要來,你怎麽什麽人都請啊。”
孟貞蘭睨她:“又怎麽了?”
“我說她啊,”戚甜指戚魚,“等會兒你就讓我朋友都知道我有這麽個妹妹啊?這穿的什麽校服,土死了。”
戚甜故意的冷嘲熱諷不起作用,戚魚穿着市內中學裏最普通不過的校衣校裙,正垂眼在桌邊寫一張卷子,像是沒聽到。
她頓時氣悶。
“閉嘴,你爸在樓下應酬,等下他要上來看你。”
今天酒店裏還在辦一場大型商務酒會,就在樓下,戚明信也在。
孟貞蘭在戚明信面前還會稍稍做樣子,并不明顯表現出苛待戚魚,反而皺眉打量戚甜裸.露出一截的大腿:“你這個紋身明天就去給我洗了,像什麽樣子。”
“哎呀煩死了!”
戚甜煩得要死,轉身就走。
等戚魚認真寫完一張數學卷,宴會廳裏來的人也逐漸齊了。侍應生開始上菜,她一言不發地收起卷子,捧着水杯喝了一口。
戚甜剛下樓去找戚明信撒嬌了一番,回來的時候一掃不耐。
今天是給戚甜回國接風,現場熱鬧成一片,主桌這邊圍滿了她的朋友,戚甜似乎在樓下的那場酒會上拍到了什麽照,拿着手機給朋友傳閱。
戚魚聽着,耳邊都是此起彼伏的驚豔聲。
“媽你看看,這個人好不好看?”戚甜拉住過來的孟貞蘭,雙頰緋紅,“你跟爸說說,去幫我要一下聯系方式嘛。”
誰知孟貞蘭看了一眼屏幕,當即沒好氣:“他你就別想了。”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虞故峥他……”
戚魚忽然就倒翻了自己一裙子的水。
“……我去一下衛生間。”戚魚終于開口,聲音糯軟而動聽。
沒有人理會戚魚,她的離開悄無聲息。
離開宴會廳後,戚魚一路來到電梯間。
她按亮下樓的鍵,随後手心輕輕攥了下校裙的裙擺,逐漸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
戚魚在想。
自己也是戚明信的女兒,應該可以進樓下的商務酒會。
也可以……再見到他。
只是看一眼。
“叮”的一聲。
上行的電梯在這層停下,旁邊有人進電梯。戚魚并不進,只是擡眸瞅了一眼。
一眼就頓住了。
電梯裏,男人颀長挺拔的身影在合上的電梯縫隙間一閃而逝,像一個定格的瞬間。戚魚看到了那雙熟悉的桃花眼,以及黏在他身旁笑得妩媚膩人的漂亮女人。
虞故峥。
顯示電梯在七十層的酒店套房層停下。
十分鐘後,戚魚出現在同樣的樓層,踩進走廊厚軟的地毯,一時沒有往前走,似乎有點茫然和猶豫。
她不知道要去哪裏,等在這裏,好像也不合适。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戚魚擡起腦袋,頓了下。
方才在電梯裏笑得甜膩的女人正往電梯間這邊跑來,神色盡是委屈和難堪,在哭。
走廊盡頭的套房門沒有關死。
戚魚推門進去時,男人正靠坐在客廳的沙發裏,阖眸捏着眉心,看着興致不高,似乎是醉了。
聽見去而又返的腳步聲,虞故峥面無表情地擡起眼,眸光落在了剛進門的戚魚身上。
對視片刻,虞故峥笑了。
戚魚默默看着他,抿了下唇,肉眼可見的有些緊張和局促。
當初,她第一次見到他,他笑得很好看,讓她別哭。
而時隔四年,此刻。
虞故峥同樣輕輕笑了一聲,幾分醉意,從容光華。像一尊遙不可及的神。
他道:
“滾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兇什麽!!!
明天依舊零點,謝謝小天使們的雷和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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